琉璃刀

　　红衣女子惶然叫道：“洛轻住手！”

　　黑衣人眼光忽而移开，朝人群中射了过去。

　　温唐羽心中一紧，他刀意已竭，此时却陡然生出一股力气来，刀尖一荡回环，在身侧划出了一个圆润的弧形。他趋步近前，左手也压上刀柄，压得刀身一横，顷刻刃上劲气嘶嘶作响，向琴弦疾掠过去！

　　断影刀上方是月色，下方是湖光。他真气尽凝于腕、凝于手、凝于刀！

　　刀光如碎冰，触碰到墨玉般的琴弦上，铮铮然、泠泠然，突然一弦清声如玉碎，竟已断了开来。这暗夜里犹如玉碎的声音，在湖上刀光中听来却分外缠绵。温唐羽倏忽止刀，断开的两截琴弦闪着微光飘拂了开去。

　　黑衣人置若罔闻，忽而长身跃起，扑向人群火光中那一点赤红。几声金铁交鸣过后，君千骑、孔长津，金弓门数人手持兵刃，面色骇然，不少人还带着一丝迷惘。他们竟未看清那人如何出手，便见一黑一红两道身影飞了出去，落在桥心。

　　朱颜便被他扣住脉门，犹如腾云驾雾一般，一时恍然不知身在何处。黑衣人扣住她脉门，冷冷道：“你刚才叫我什么？”

　　朱颜一怔：“你……不是洛先生么？”她看向他寒潭一般的双眼，忽然摇头道：“你不是……”

　　黑衣人喃喃道：“洛轻？洛轻！”

　　温唐羽离他甚近，见他脸色顿变，心知不好，正想趁他不备救出朱颜来，却见这人满眼茫然，摇摇晃晃退了一小步，突然一脸痛苦之色，连人带琴倒了下去。

　　朱颜手腕犹被他扣着，被他一倒之势带了一下，身子收梢不住，也半跪在了地上。桥头众人不意有此一变，尽皆失色。孔长津最先反应过来，厉声叫道：“颜妹，制住他！”耳侧风声嗖嗖，两支金色长剑激射而出，朝桥心地上直钉了过去！

　　温唐羽挥刀挡下一箭，另一箭瞬息飞至朱颜身侧，她本能地伸手一格，箭尖准头偏了几分，扎在黑衣人身边地上。孔长津急道：“颜妹！”抽出翠影剑，发足奔来。

　　才奔出数步，忽听身后众人大声叫嚷起来，脚步纷乱，又间杂着马嘶声。君千骑的声音清清楚楚传入耳中：“避开！”身后马蹄声骤然急促地响起，他颈中甚至已能感受到马鼻子中温热的喷气。来不及转头，他的身体抢先做出了反应，脚步一滑，人已旋身侧让了开来。马车隆隆，几乎是贴着他的身子，迅捷无伦地朝桥的那头奔去。

　　孔长津跟着马车奔了两步，却见桥心诸人俱已不见了踪影，连朱颜也消失不见。他这一惊几乎肝胆俱裂，身后金弓门众人赶了上来，君千骑弯弓欲射时，又恐伤了朱颜，只得跟着孔长津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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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内朱颜拗开洛轻手指，揉了揉手腕，已是青紫了一片。温唐羽歉声道：“朱姑娘，真对不住。”朱颜半响不作声，过了一时方道：“这也不能怪你。”她眉头深锁，看着依旧昏迷的洛轻，神色间七分不解，三分惊惧。

　　秋儿托腮看着二人，忽然笑嘻嘻道：“当然要怪温哥哥，要不是这位红衣姐姐担心你，大叫洛轻住手，也不会被擒住呀。”

　　朱颜脸上微微一红，幸好车内光线极暗，几人也看不到她的脸色。她幽幽道：“我也不知……洛轻为何这样，倒像变了个人似的。”

　　秋儿撇了撇嘴，神色也是一黯：“他来扬州之后都好好的，莫非是……中邪了？”

　　温唐羽道：“你是第二个说他中邪的了。上次……上次他也是无缘无故的就昏过去了，我拿碧琉璃熏了半日才好。”

　　车内黑黑一片，碧色的光芒更加耀人眼目。温唐羽越看越是不对，疑心道：“之前碧琉璃好像并没有这么亮的，朱姑娘，你说是不是？”

　　朱颜“嗯”了一声，看着那磷火般跳动的流离光彩，慢慢道：“会不会……会不会跟碧琉璃有关？碧琉璃既然能让人死后复生，说不定也能操控人的神智……”

　　温唐羽心中一震，想笑一下却笑不出来，涩声道：“不会罢，碧琉璃怎会如此神通，也不过是个……”他本想说“簪子”二字，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一时无言。

　　马车猛然颠簸了一下，朱颜晃过去撞上板壁，才像醒悟到什么一般，愕然道：“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秋儿坐在车里摇摇晃晃，笑道：“这要看赶车人了，问他他也不会说罢。”她拉开帘子朝外叫道：“慕大哥，我们去哪儿呀？”

　　慕浪果然不答，一鞭子抽下去，马儿跑得更快了。秋儿吐了吐舌头，缩头回来，却见温唐羽一直盯着自己看，不由问道：“温哥哥，你看我做什么？”

　　温唐羽道：“刚才来时我就想问你，你爷爷究竟是什么人？怎的又跟慕浪扯上了关系？”

　　秋儿道：“温哥哥，你明明知道爷爷是做什么的，还来问我。”

　　温唐羽奇道：“我知道？”他心中一凛，难道那老者真是郁离楼的大人物？

　　秋儿诘诘笑了起来：“我爷爷是走江湖说书的呀，在彭州听雪轩不是还说了一段么？”她侧头对朱颜道：“这位红衣姐姐也去过呢！”

　　朱颜微微一愣，回想起来似乎是见过一个小姑娘，微笑道：“是有这回事。小妹妹叫什么名字？”

　　温唐羽见她虚言以对，总不肯告诉自己实话，却也无法。听得秋儿似乎甚是喜欢朱颜，兴高采烈地道：“我姓江，叫江心秋，姐姐你就叫我秋儿罢！”他一直喊她“秋儿”，却也忘了这个小姑娘是有自己的大名的。

　　朱颜点头道：“这名字倒是美得很。”忽听车外慕浪冷冷道：“心秋是个‘愁’字，那又有什么美得很？”他说到“美”字，突然一勒缰绳，马车立止，几人往前一各，几乎栽到车外。

　　秋儿怒气冲冲地探出头来，正要开口大骂，忽然道路尽头火光闪闪，金弓门追兵竟也跟了上来。她心下疑惑：“这些人脚程这么快？”却见前面数人骑马冲了过来。

　　她急忙回头道：“他们骑马追上来啦！”温唐羽大惊，拉下帘子看去，马车恰好停在一座朱漆酒楼门口，牌匾上却是四个大字：风裳水佩。朱颜也看到了，低低道：“可把洛轻送到家里来了，能躲得过么？”

　　温唐羽叹道：“那也管不了许多。我带洛轻从侧门进去罢，若是万不得已，只得去沈姑娘那里避一避了。”

　　他扶起洛轻，秋儿拍手道：“今晚可热闹了，比爷爷说的书还要好玩许多。温哥哥，你有什么要秋儿帮忙的，只管吩咐罢，秋儿就算为朋友两肋插刀，也绝不皱一下眉头！”她努力学着江湖豪客的口吻，两眼目光闪动，极是兴奋。

　　慕浪在外头冷冷道：“我已送他们来此，你就乖乖跟我回去罢！”

　　秋儿急道：“那可不行，咱们行走江湖，义字当头，怎么能先逃呢？慕大哥，你跟我们一起把那些人打退了罢，我可说好要两肋插刀……”

　　她话未说完，车后的火光渐渐移近，已然能听到最先几人的大声喝骂。

　　慕浪忽道：“小丫头胡说八道！”旋身手臂一长，抓住秋儿的背心，跃下马车疾奔了出去。他轻功不弱，即便手中抓了一人，身形仍是俐落之至，在扬州的夜色与尘色中，绝尘远去。

　　温唐羽抱着洛轻跳下车，却见朱颜坐在里面迟疑不动。他焦急地叫了一声“朱姑娘？”朱颜凝眸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跃下车来，低声道：“走罢！”她眼神坚定，似乎下了极大的决心，也不再看他一眼，抢先奔到围墙边，纵身越过。

　　温唐羽微微一笑，也跟着跃了过去。他今日穿的是洛轻的蓝衫，后面追赶的众人见两个蓝衣人一前一后往两个方向逃了，只得分成两拨分头追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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