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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夏 陇亩日长蒸翠麦,园林雨过熟黄梅
康熙四十一年如约而至,元宵刚过,康熙带了太子巡幸五台山,同行的还有胤禛和胤祥,胤禩协同福全修缮国子监。顺治的生死之谜,出家之谜,倒是让莫姚这个闲人生起无限的遐想。
二月二十六,莫姚满十五岁,已至及笄之年,延禧宫上下为这个小人儿的大生日忙碌着,莫姚冷眼旁观一干人莫名兴奋的情状,终究无法置身事外。太后赏赐台湾进贡的红珊瑚挂珠,只有各宫的主位娘娘和公主才能佩戴,康熙赏的一对九如如意,如意中的极品,皇子大婚才有的东西。胤禩今年二十二岁了,惠妃和良妃虽然不曾说起什么,可着急的心情还是溢于言表,大阿哥胤褆年前送了两名女子到胤禩府上,都是惠妃宫中三十九年入选的秀女。姑姑宜妃看似无意地试探,像是在替谁摸着口风,还提及胤祥今年三年孝满,就满十七岁了。糟心的事,怎么这么多。
斗指东南,维为立夏,万物至此皆长大。畅春园中蝼蝈鸣,蚯蚓出,王瓜生,万物繁茂。
雨还未停,胤祯、胤祥打着油伞一前一后而来,朱色的长袍被雨水打湿呈现一片猩红,想是康熙率文武百官迎夏礼结束了。
莫姚收回接雨水的手,打开胸扣上挂着的怀表,时近正午。怀表的盖里是一副莫姚的半身油画小像,那是胤禩特意寻了城里教会的洋画师所作。
胤祯三两步跃进回廊,收伞,见莫姚递来的帕子,并不接手,脸一扬。
“今日不必上书房,你就这么高兴。”莫姚蜕皮似地,狠劲地擦着胤祯的脸。
“皇阿玛准你不上书房,十三哥又开始学着办差,法海师傅就可劲地折腾我一个。”胤祯无不委屈地倒着苦水。
胤祥走得很慢,满怀的心事都写在脸上。
莫姚努努嘴,“他怎么了?”
“广东连山瑶匪作乱,数月未平,十三哥请旨要到军前效力,被皇阿玛驳了。”
莫姚就势收了胤祥手中的油伞,“京城到广东快马几日能到?那里是山区还是沼地?苗话瑶语你能分清楚?到了连山,是先招抚还是先绞杀?将士们久居夷地,自有克敌之策,你去既不能即时上阵杀敌,亦不能出谋划策,下面的人还得照顾你这个皇子阿哥,既然帮不上忙,最少不能添乱。”
莫姚一番追问,胤祥哑口无言,嘴刚张开,又闭上。
“我知道你想要为大清效力,为皇上分忧,可是多学,多听,多看,厚积而薄发,这可都是你四哥说的,很有道理,将来有的是机会让你学有所用,一展抱负,成为大清的股肱之臣。”莫姚大力拍着胤祥的肩膀,加油鼓劲。
胤祥的眼睛渐渐开朗,奋力地点头。
三人到凝春堂陪太后用午膳,康熙也在。太后近来胃口不好,桌上菜色偏清淡,不太合口味,莫姚没怎么动筷子,倒是胤祥胃口大开。
康熙见状,好奇地问道:“怎么,老十三这么快就想通了。”
“回皇阿玛的话,儿臣年幼资浅,还有很多要学习的,儿臣定在兵部多多历练。”
“哦!”
“皇阿玛,是莫姚将十三哥说通的,莫姚说要厚积而薄发,还勉励十三哥做我大清的股肱之臣。皇阿玛,儿臣将来也要做大清的股肱之臣。”胤祥在的地方,自然不能少了大清双子之一的十四阿哥胤祯。
康熙有些激动,眼睛来回逡巡三人,“好孩子,长大了。”
转眼是太子胤礽二十八岁的生辰,早朝后,胤礽身穿黄色朝服于九经三事殿外接受百官朝贺,按礼部所定礼节,百官需向皇太子行二拜六叩之礼,所有形制几近与皇帝相同。其实这些都是索额图在朝时针对皇太子定下的规矩,切不论索额图在朝时如何跋扈,集党成势,总在关键时刻掉链子,更有妄论国事之嫌,为康熙所嫌弃,不得已称病乞休,至少对康熙授意佑护、辅导、效忠太子方面的确不服所望,甚至算是过犹不及。康熙对此隐忍不发,都因为对胤礽的爱,还有对仁孝皇后的旧情。
初月刚刚爬上枝头,太朴轩里一片寂静,没有夜宴,没有人生喧哗,职守的太监、宫女都像是身怀轻功绝技,来去悄无声息,没有人打破这里的寂静。
今日是太子生辰,也是仁孝皇后的忌日,就算是丧心病狂之人也不会在母亲的忌日庆贺生日。太子的习惯,此时应在紫禁城的坤宁宫里祭奠,那里是赫舍里氏一生荣宠的开始,也是短暂幸福结束的地方。
莫姚晚间积食,又感觉屋里有些闷热,带着青梅出院溜达。
走到鸢飞鱼跃亭,就看见亭北的桃花堤上有个人半吊着腿坐着,手里拎着个酒壶,仰头灌酒,又哼起小曲,入耳的尽是些男女情爱的词句,再听时,那人声音哽咽,如泣如诉。
走到近处,才把人看清楚,莫姚拔腿就想跑。
一身素服的胤礽跳下堤坝,“姚妹妹既然来了,就陪我坐坐吧。”胤礽的发辫有些散乱,脸上的泪渍犹在,眼神温柔,话语声几近哀求,也没有自称孤王。
莫姚苦笑点头,只恨自己心软的毛病,转身吩咐青梅,“夜风凉,回去替我取件衣裳。”又悄悄用口型说了两个字。
莫姚用帕子铺在石凳上坐下,距胤礽一丈有余,胤礽轻笑摇头,又坐回堤上,提起酒壶灌酒。胤礽平日里时时维持着储君的矜贵,他的劣迹莫姚也只是听说,眼前的轻狂不羁,还是让人意外。
“今日是我的生辰,也是皇额娘的忌日。”胤礽像是在自言自语,并没有看着莫姚,也不期待莫姚的回答,他只想找个人倾诉。“就是这五月的天气,坤宁宫里的冷清还是让人觉着冷,可还是比不得心寒,皇额娘是为谁死的,此刻他却抱着别的女人酣睡入眠,叔姥爷被迫致仕回家,就是今日也没能见上一面。口口声声为了我,却让我变成孤家寡人。”
“太子醉了,莫姚让人侍候太子回去休息。”
胤礽上前拉住起身欲走的莫姚,“你也不乐意理睬我,我知道,你爱跟老十三他们玩在一处,还有老九,老十,就是小十五。哼,你们都一样,人前尊敬我是太子,心里从未拿我当兄弟。”
胤礽的手劲很大,莫姚有些吃痛,越是挣扎,他越是用力,莫姚气愤,甩手推开他,酒意正浓,胤礽脚下拌蒜,跌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莫姚。
莫姚心又不忍,欲上前拉他起身,却被带倒在地,“你这幅样子,就是仁孝皇后在天有灵也不愿理睬你,人在做,天在看,何必怨天尤人。”
莫姚气急败坏的样子逗笑了胤礽,可笑着笑着,胤礽却开始抽泣,“我出生时皇额娘就去了,我没见过她,想来她也记不得我。”
“我周岁的时候额娘也没了,我也不记得额娘的模样,可我相信额娘一定记得她的女儿,天下的母亲都是一样的。我并不觉得孤单,我还有阿玛,有姑姑,有表哥,有朋友。”
“看见你就像是看见儿时的自己,那时候皇阿玛把我捧在手心里,大哥也宠着我,还有叔姥爷,可长大了,现在,所以我才羡慕你,也许还有嫉妒。”
“不必羡慕,真心必以真心换之。有时候不是别人给的太少,而是自己要的太多。”
“或许吧,可皇阿玛说过,‘金子银子均可给,不可把真心相与’。”
莫姚皱着眉,这是TMD什么逻辑。
胤礽叹气,“皇阿玛还说过,‘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等到胤祥跟着青梅来寻人,见胤礽背靠石凳席地而坐,莫姚正趴在胤礽腿上会周公。待胤祥走近,胤礽早已酒醒,也恢复了储君的尊贵,吩咐胤祥送莫姚回去休息,并叮嘱今夜之事不必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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