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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earing-Start
陈谨带来的命令像一道冰冷的闸门,轰然落下,将刚刚获得片刻喘息的两人重新投入急流。顶层第七会议室,14:00,“破晓行动”第一阶段……这些词汇编织成一张无形而紧迫的网。
门在陈谨身后关上,休息室内重归寂静,却弥漫着一种截然不同的氛围。不再是疲惫的松懈,而是大战将至前,血液悄然加速流动的微响。
规定的“两小时处理个人事务”时间,像是一段被偷来的、悬浮于现实之外的真空。
苏文谦先动了。他走到房间角落那个小小的洗漱台前,拧开水龙头,用冰冷的自来水用力扑了扑脸,试图洗去连日奔波留下的风尘与倦意。水珠顺着他利落的短发和下颌线滚落,滴在白色的陶瓷盆壁上,溅开细小的水花。他抬起头,看着镜子里那个眼神依旧明亮、却难掩憔悴的自己,以及镜中映出的、安静坐在床沿的郝明哲的身影。
郝明哲没有去洗漱,他只是静静地坐着,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敲击,那是他深度思考时的习惯。他在脑海中反复推演着可能面临的局势,梳理着每一个细节。
苏文谦擦干脸,转过身,靠在洗漱台边,看着郝明哲。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恰好形成一道窄窄的光带,落在郝明哲低垂的眼睫上,将他原本过于冷硬的侧脸轮廓柔和了几分。那专注的神情,带着一种近乎易碎的沉静。
一种强烈的冲动促使苏文谦走了过去。他没有说话,只是停在郝明哲面前,然后蹲下身。
郝明哲的思绪被打断,有些疑惑地抬起眼。
只见苏文谦伸出手,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一样,开始帮他系因为之前活动和休息而有些松散的鞋带。他的手指灵活地穿梭在鞋带间,打出一个结实而标准的结。
“鞋带松了。”苏文谦低着头,声音闷闷的,带着刚洗过脸的湿气,“别到时候关键时刻绊一跤,丢人。”
他的语气故作轻松,带着惯常的戏谑,但那个蹲在自己身前、专注地为自己系鞋带的姿态,却像一颗投入郝明哲心湖的石子,漾开了层层叠叠的、陌生的涟漪。
郝明哲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他从未被人如此对待过。童年模糊的记忆里没有,独自挣扎求生的岁月里更没有。这种细致入微的、近乎呵护的举动,来自苏文谦,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温柔力量,轻易地穿透了他层叠的防御。
他看着苏文谦的发顶,看着他因为低头而露出的一小截白皙后颈,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一种温热而滞涩的情绪堵在胸口,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苏文谦系好一只,又自然地转向另一只。整个过程,郝明哲都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垂眸看着他,目光深沉如同暗夜下的海。
当两只鞋带都被重新系好,苏文谦才抬起头,迎上郝明哲的视线。他脸上带着点完成一件小事后的满意,眼神亮晶晶的,但在触及郝明哲那过于复杂深沉的目光时,那点得意又化为了微微的窘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看什么?”苏文谦站起身,拍了拍手,试图掩饰心跳的失序,“小爷我手艺不错吧?”
郝明哲依旧没有说话。他缓缓站起身,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被拉近。休息室的空间本就不大,这一站,几乎呼吸可闻。
他没有去看那双被系得整整齐齐的鞋带,目光始终锁在苏文谦脸上。那目光里有尚未褪去的震惊,有翻涌的复杂情愫,还有一种苏文谦看不太懂的、近乎贪婪的审视,仿佛要将他此刻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
苏文谦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耳根悄悄漫上热度,嘴上却不肯服软:“喂,郝明哲,你……”
话音未落,郝明哲忽然抬起手。不是拥抱,也不是亲吻,而是伸向苏文谦的领口。
苏文谦下意识地想后退,却被郝明哲用眼神定住了。
郝明哲的手指落在苏文谦作战服外套的领口上,那里因为之前的奔波和检查,微微有些卷折。他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仔细,将那道卷折一点点抚平,理顺。他的指尖偶尔擦过苏文谦颈侧的皮肤,带来一阵微不可察的战栗。
整个过程,郝明哲都抿着唇,眼神专注得像是在处理最精密的仪器。他的气息拂在苏文谦的额前,温热而平稳。
苏文谦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的声音,也能感受到郝明哲指尖那份小心翼翼的珍重。这个沉默的、近乎仪式般的整理动作,比任何言语都更直击心底。
当领口被完全抚平,郝明哲的手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就势轻轻拍了拍苏文谦的肩膀,如同一个无声的安抚,又像一个郑重的托付。
“好了。”郝明哲终于开口,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沙哑。
苏文谦看着他,看着他那双映着自己身影、仿佛盛满了千言万语的眼眸,忽然觉得鼻子有点发酸。他猛地别开脸,粗声粗气地说:“……谢了。”
两人之间再次陷入沉默,但空气里流淌的不再是紧张或尴尬,而是一种浓得化不开的、心照不宣的暖流。他们各自整理着并不需要再多整理的着装,检查着早已检查过无数遍的随身装备,动作间却仿佛有着无形的丝线牵引,默契无比。
这两个小时,他们没有谈论“方舟”,没有讨论任务,甚至没有再多说什么话。只是在这有限的空间和时间内,用最细微的动作,完成了对彼此最深的确认与安抚。
当时钟指向13:50,休息室的门被准时敲响时,两人已经穿戴整齐,神色肃然地站在门口,如同两把即将出鞘的利刃。
郝明哲最后看了一眼苏文谦,苏文谦也回望向他,眼神交汇的瞬间,一切尽在不言中。
“走吧。”郝明哲说。
“走。”苏文谦点头。
他们一前一后,踏出休息室,走向那条通往顶层会议室的、充满未知与挑战的走廊。身后,是那间承载了短暂温情与无声誓言的斗室;前方,是即将席卷一切的巨大风暴。
但这一次,他们五指紧握,并肩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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