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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火
某人回去后就将东西从怀里拿出,用镇纸压在书桌上看了一晚上,真是越看越喜欢。指尖顺着笔画走动,像他亲手带着自己写时那般,一遍一遍地描摹着这六个字。
顾不惊每天就呆在孟景春屋中,让他教自己写字。而孟景春也是难得的好脾气,端了张凳子坐在边上看着他写,偶尔也不忘点评两句,对他夸奖一二,笑道:“你这字竟然还写出两分我的风范了,有进步。”至少有个字的形状了。
顾不惊听着孟景春口中难得吐出的夸奖,嘴角不自主地向上勾起,只是可惜他再也不握着自己手带着一起写字了。
外面人声喧哗,叽叽喳喳的不知道在吵吵什么,院门被人用力拍打着,发出闷雷一般的轰隆声。孟景春起身出去开门,顾不惊将笔搁置一边跟在他身后一同出去。
只见徐鹏飞在外面对门拼命地进行拍打,苦于进不去,只能在外面干着急。那整个脸都急红了,显得他就像刚从锅里煮出来的包子,豆大的汗水顺着腮帮子往下滴。已经冬天了还能给自己搞成这副模样,孟景春对他真的是没话说。
这里是孟景春的住处,顾不惊单独设立了洞天结界,徐鹏飞没有顾不惊给的法契是进不来的。只能在外面对着结界用力拍打,震得结界中阵阵闷雷声响,结界表面波纹四起,仙力动荡,看得出他是用了力气在拍的。
他在外面嘴张张合合的说些什么也听不清,孟景春听着耳边沉闷的轰隆声有些不耐烦,嘴里嘟囔着:“来了来了。”全然没注意,就算他说了,外面的人还是什么都听不到,心急如焚地一直在拍打。
孟景春推了院门走出去,徐鹏飞却径直绕过他,把他身后的顾不惊给拽了出来。孟景春站一边不明所以地看着两人,感情不是来找他的啊。也是,他和徐鹏飞哪有什么交情,就算徐鹏飞真是来找他的,估计也不会是什么好事。
他把顾不惊从孟景春身后拽出来后,拉着他向外走了两步,手朝着后方远远指去让他看。无需多言,顾不惊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脸色猛然一边,唰一下,地面白光闪过,人就不见了。
孟景春正疑惑,这是干嘛?人怎么跑那么快。
正欲迈腿朝他俩刚刚站的方向走去瞧个究竟,徐鹏飞就在边上催促让他快点抓住自己的衣角。徐鹏飞觉得,就孟景春家到顾不惊家这点距离,自己还是有能力给人带过去的。他会变成现在这副鬼样子,还不是找顾不惊找的,本来以为他在谢晨家,风风火火赶过去了没见着人,大冬天的在这来回跑,硬是给自己跑出了满身汗。
孟景春伸出两只手指很嫌弃地掂住了他的衣角,这人手上捏诀口中振振有词地念着什么,脚下阵法启动,白光一现还真给人带走了。
不过徐鹏飞还是太高估自己这几天练成的仙术了,人确实给带过去了,就是位置不太对。
带到哪里去了呢?
半路。
孟景春投以徐鹏飞一个无语的眼神,两只手指松开决定自己走过去,徐鹏飞不信邪,连声道:“等等,等等,再来一次就到了。”
阵法第二次启动后,孟景春终于来到了目的地——顾不惊家。只是眼前早就瞧不见什么屋子了,只能看见熊熊大火中一个摇摇欲坠的框架,火焰噼里啪啦地跳跃着。
瓦片在高温中炸裂坠落,纷纷砸进火海中,伴随着沉闷的一声巨响,整个整个房屋的框架应声倒地,掀起一层热浪。七零八碎的残肢上,跃动的火焰还在熊熊燃烧,久久不息,势必要吞噬尽最后一丝可燃的生机。
热浪掀起那一瞬间,顾不惊挡在孟景春身前将热浪拦截。身后的孟景春看着眼前的火势竟有越燃越烈的趋势,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没人救火?”
他不明白,明明周围站了那么多人,每个人都冷漠地注视着火焰的燃烧,却没有一个人动身去救火,明明是可以救的吧。
顾不惊从大火中取出一小撮火苗,火苗跃然指尖,“救不了的,这是天火,只有无根水才能灭。”
这里的人多是凡人或伪仙,有仙脉不能使用者即为伪仙,少数人悟道,少数人登仙。呼风唤雨更是高阶仙术,那是只有仙尊长老才会的术法。周围这些人多是普通人,面对这个火也只能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若真将井水泼进去,反倒会助力火势增长,进而向周围蔓延,顺着水流祸及他们自己的房屋、田地、庄稼。
天火是天罚之火,天道降下。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是谁犯了什么样的大错,惹得天道气愤至极,降下天火以示惩戒。
白玉京当时接到请愿,派仙长前去收回天火。因为天火的存在,方圆百里大旱,寸草不生,地面龟裂,破烂得像一张巨网笼罩地面。本来肥沃富饶的一方山水,如今草木皆枯,河流干涸。
饿殍遍野,白骨森然。脚下土地不断冒出热气将他们蒸腾烘烤,汗水如雨一般落下,掉在龟裂的地缝中瞬间蒸发。百姓们只能逃离这个地方,运气好的尚能逃出,寻找新的住所;运气不好的,只能倒在这片土地上,沦为遍地白骨中的其中一具。
仙长赶来时,只剩满地白骨森然,人迹全无。布云降雨,也未能将天火完全熄灭,只能压制火息,将它收走,带回白玉京中封存保管。
流落失家的百姓听闻天火已收,大旱全无,才心惊胆战地从外地赶回,重建家园。
冬季的最后一场雨开始淅淅沥沥地砸落,一滴、两滴,将顾不惊指尖的天火砸灭。而后骤然变大,哗啦啦地倾盆而下。
周围看热闹的人淋到一两滴雨后就各回各家了,面对早已被烧垮的房屋,他们摇摇头,表示无能为力。
顾不惊背脊一弯,就像被凭空而降的巨石突然压垮了肩膀,转过身,身形晃悠两下,最后下颌抵在孟景春肩头,无助地蹭着他的脖颈,声音喑哑道:“小春,我没家了。”
孟景春心想,要不让他去谢晨家里先住着?看他兄弟俩平时关系也挺好的,听说谢晨一个人住在家,他俩好兄弟住在一起,也算是有个伴了。
脖颈处被蹭的痒痒的,孟景春象征性地抬手拍了拍他,让他不要再蹭了。
顾不惊平时对自己这么照顾,也不知道谢晨家远不远,他若开口就把他往谢晨家赶,是不是不太好呀。到时他每天还要从谢晨家跑到自己家来,要是离得太远了,会不会不方便。
要是谢晨家住的远,那不如让他去徐鹏飞家?徐鹏飞家就住在这附近,这两人关系平时也不错,徐鹏飞这样大度的人,应该会收留他的吧。
但现在这情况,开口就把他往别人家赶会不会不太好……要不,自己先收留他住两天得了,等他心情平复好了,到时再问他,看他是想去谢晨家住还是徐鹏飞家住。
这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边徐鹏飞跃跃欲试地开口说话,他说:“阿顾,阿顾,你来我家呗,那以前又不是没住过,我家够大……”不过这雨水似乎有些黏嘴,怎么说半天,声音光在脑子里回荡,嘴是一下都没打开过,感情自己在边上自言自语啊!
“呜呜……唔……呜呜!”徐鹏飞在一边招手,徐鹏飞在一边跳跃,徐鹏飞想说话。
他现在就两个鼻孔能出气,嘴是一点都张不开,他觉得自己要是再不说话,真的会憋一肚子气飞走了。
“我可以去你家住吗?”顾不惊在他耳边闷闷的开口问道。
? ??
这人倒是自觉得很,一点没跟孟景春客气。孟景春还在这想要怎么开口,他就已经给自己想好了去处。
要不,还是建议他去徐鹏飞家得了,反正徐鹏飞就在这里,一会就让徐鹏飞给他身上这庞然巨物给领回去,肩膀都被他给压酸了。
但徐鹏飞怎么没说话,在旁边站着都不吱一声,感觉并不太愿意把顾不惊领走。
要不,问问他?
这想法刚一冒出来,耳边顾不惊就再次弱弱地问道:“可以吗?小春。”
他这样委屈巴巴的一说,搞得孟景春脑子一下就乱了。要不就住自己家吧,反正他现在每天都来,从早一直待到晚,和住在自己家好像也没什么区别,不过就是晚上也要睡在一个屋罢了。
徐鹏飞在边上站着一句话也没说,这也正常,他同爹娘住在一起,可能不太愿意让别人住家里吧。
算了,与其把他左推右推,还不如自己收留他呢。孟景春下定决心,咬牙说出一声:“好。”
而后他牵着刚刚家被烧毁,垂头丧气的顾不惊走了。
大雨很快就浇灭了火势,这原本就是那簇天火中的一丝小苗,只是遇木则燃,火蛇将房屋囫囵吞噬,火势自是一发不可收拾。无根水落,那一丝小火苗在滂沱大雨下毫无生还的机会,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徐鹏飞方才带人连施两次乾坤挪移术,微薄的仙力所剩无几,根本没有多余的仙力来给自己施个避水术。顾不惊这家伙也真是的,一点都不够意思,自己好歹跑那么远来告诉他家中着火,他也不知道给自己设个避水术。
等他能张嘴的时候,这两人早就走远了,只能瞧见芝麻大的黑影。
徐鹏飞百思不得其解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巴,也没被粘住啊,不可置信地“啊!”了一声,哎!能说话了!他赶过去想跟顾不惊说:“你别去麻烦少爷了,就住我家得了。”
却瞧不见这俩人影了。
“啊秋!”站在雨水中被淋成落汤熊的徐鹏飞被冷风一吹,没忍住打了个喷嚏,两手将无人在意的自己紧紧抱住回家去了。没事,还有爹娘会在意他的,爹会举起戒尺对他表示亲切的问候,问他跑哪里鬼混了,搞成这幅模样,娘......会帮忙。
身负避水术的两人愣是一滴雨都没有淋到,他俩倒是走得潇洒,没有一个人在意过可怜的徐鹏飞。
顾不惊被孟景春领回去,站在屋中倒是显得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孟景春没看明白,这又不是第一次来了,在这装什么矜持呢,这才离开多久,刚刚才从这走出去呢。
可转念一想,家被一场火给烧没了,多少还是有些难过在身上的。那毕竟是他自己的家,住了那么久,多少是有些感情在身上的。
不过这人的神情看上去,倒不太能看出难过来。孟景春有时也不太能看出他到底在想什么,又或者想要什么。他脸上的神情一向无关紧要,云淡风轻,偶尔神情一变,却又说不出的委屈。
他心想,顾不惊这仙倒是修得极好,明明和自己一般大的年纪,硬是给自己修出了一副年过百岁,德高望重的姿态。
他从衣柜里翻出好几床被褥,一边翻,一边跟顾不惊声明,“你就算住我家,也只能睡地铺。”
顾不惊“嗯。”了一声,无甚在意的感觉,睡哪这件事,他一点都不在意。
厚重的被褥被孟景春从衣柜里翻找出来,一个没拿稳,差点被被褥给压倒了,好在顾不惊从身后将他扶住,一手帮他撑住倾倒的被褥,
等孟景春站稳身形,他将被褥从他手中接过,拿出衣柜,很自觉地摆放在地上自己铺了起来。
孟景春想着,这已经是冬天了,山上的冬,总是要格外寒冷一些的,就算是让他睡地铺,也不能让他受凉冻着了。虽然他不知道顾不惊会不会生病,会不会受冻。不过,就算不会生病受冻,地板那么硬,躺在上面那么硌人,铺上厚实软乎的褥子,他睡在上面也会舒服很多。
但他突然又想到了一件事,顾不惊家都烧没了,那他的衣裳呢?他穿什么......
自己该不会还要把衣裳借给他穿吧!自己上次穿过顾不惊的衣裳,明显比要大好多,就算孟景春有心借给他将就一下,他也穿不了啊......
边上翻找的声响停止了,顾不惊回头一看,孟景春整个人好像要埋进被子里了,抱着一床薄一点的被子,下巴陷在被子里,望着衣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怎么了?”他起身走过去问道。
孟景春依旧陷在被子里,苦闷的说:“你家没了,什么东西都没了,那你穿什么?”
顾不惊从腰间取下一个白色的袋子,银线镶嵌勾勒出祥云纹样,放在孟景春眼前晃了晃;“里面还有两件备用的衣裳。”
孟景春这才后知后觉地将头抬起,满脸狐疑地看着顾不惊。
顾不惊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在想这屋子被烧是不是他故意的。天可怜见,这当然不是故意的,谁会没事把自己住的屋子给烧了,“这是外出捉妖时,放在里面的,只有两件。”他有些委屈地将头低下。
“哦。”他一说,孟景春倒是想起来了,好像乾坤袋里是有两件衣裳放在里面的。
他把被子抱过去,帮着顾不惊把地铺铺好,伸手往下压了压,确实挺软乎的,地板的硬度不太能感觉到。
顾不惊在乾坤袋里掏呀掏,掏呀掏,一个小箱子放在地上,打开一看,满当当的全是流光溢彩的灵石。
没明白顾不惊拿一箱子灵石出来干嘛,他一天在山上没事做的样子,哪来那么多灵石。孟景春从箱子里掏出一个光彩流动的小石头放在手上端详,“你哪来那么多灵石?”
顾不惊还准备再掏出一箱,才露一角就被孟景春压住手塞了回去,“师尊给我的,有很多。”后面三字他可以强调到。
他屋子被烧了,要修建好也不晓得是什么时候了。他怕在这里住久了,孟景春会嫌他烦,他可以付给他房租的,只要能留在这里就好。
“那你拿出来干什么?”
“房租。”顾不惊很认真的说道。
本来让顾不惊睡地铺就已经算是委屈他的,要是去徐鹏飞或者是谢晨家里,这人说不定还能睡个床。平日里顾不惊对他百般照顾,他还不知道如何表达谢意,要是收留他一段时间还要收他房租的话,这要传出去不知道把他当成什么人了,他孟景春又不是缺钱的人。
他想都没想就回绝道:“不要。”
顾不惊拿出来了就没想过收回去,换了一个委婉的说法道:“零花钱,你可以随便用的。”
......有区别吗?还是有的,从房租变成零花钱了,两者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不知道他怎么给牵扯上的。
但他要顾不惊的钱干嘛?
顾不惊才不管他要不要,抱着箱子就给放在那箱金条上面叠着,“我可能要住很久,你就收着吧,总会用上的。”
孟景春看他走向自己放钱的地方轻车熟路,还纳闷,他怎么知道自己把钱放哪里了,记得也没和他说过啊。
虽说不是没和顾不惊在一个屋子里睡过,但这次情况明显不一样。上次那是顾不惊不请自来,硬要留在他家,自己住进来的。而这次,是他把顾不惊牵进屋里,让他住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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