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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桂闻言,沉默了片刻,还是谨慎地摇了摇头。
“只是一个医生而已,对于新选组那群连自己人都能毫不犹豫下手的壬生狼来说,恐怕算不上什么重要的筹码吧。”
“不行啊,桂先生。”
一旁一直没说话的坂本突然开口,他脸上惯常豪放的笑容收敛了些,表情变得十分认真。
“别人倒也罢了,只有这位福泽医生,你绝对不能对她下手。”
“为什么?”
桂和阿蕗听到这话都惊讶地看向他,难道他和这个医生还有交集?
坂本脸上便又重新露出了笑容,那笑容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与赞叹。
“她可是我在这天底下见过最聪明、最有见识的女子!若是桂先生你与她交谈过,也一定会这么认为的。”
“女人?”
桂和阿蕗同时发出惊呼,阿蕗更是心中一颤,她一直以为福泽只是个容貌清秀的男子,万万没想到竟然是女扮男装?
桂明显也愣了一下,随即若有所思地说道:“没想到是个女人……我平时也有听大家说到新选组有位医生,不论身份阶级,只要有人受伤生病都会尽力救治,她也确实救治过我们的一些志士。至少,与那群只知道挥刀砍人的壬生狼不同。”
桂在池田屋事变后死里逃生就变得十分谨慎,基于对福泽救治行为的认可和尊敬,他最终否定了阿蕗对福泽下手的提议。
然而,阿蕗却不愿意就此罢休。
她原本就因为福泽妨碍了她接近冲田而心生不满,甚至希望借桂之手将这个障碍除掉。
此刻得知福泽居然是女子,她也终于明白了冲田为什么会对这个医生如此特殊关照,那绝非仅仅因为她的医术。
如今不管桂愿不愿意出手,既然得知是为情敌,阿蕗也不想再坐以待毙。
她很清楚,福泽能以女扮男装的身份在新选组里始终安然无恙,必然是因为近藤和土方等人暗中袒护。
若直接声张福泽是女子,且不说他们会极力否认和压制。
在大多数队士根深蒂固的认知里,福泽医生就是个医术高明的男子,这种指控只会被人当作无稽之谈,甚至有可能让自己引火烧身。
于是,阿蕗最后选择了更阴险却有效的方式,那就是散播谣言。
她开始在新选组尤其是那些新入队尚且不明情况的队士之间悄无声息地散播谣言,没有直接指出福泽的真实性别,而是将矛头指向了她最引以为傲的医术。
谣言迅速四散开来,有人说福泽医生的药来路不明,有副作用,怕是用了什么邪门的方子。
有人说她那些闻所未闻的治疗方法,什么消毒、杀菌,根本就是西洋传来的邪术,目的是为了损害新选组队士的身体,削弱他们的战斗力。
更有人信誓旦旦地说,曾亲眼见过被福泽医生治死的人。
福泽对此却一无所知,她正忙于应对因队伍扩充而日益增加的医疗需求,甚至还在向土方积极提议。
“土方先生,如今队士增多,屯所的卫生环境依旧需要重视。我想,是否可以允许我开设一些简单的卫生常识课程,教大家如何保持个人和环境卫生,减少病菌滋生,来预防疾病传播呢?”
她还抱着促进医学交流的想法补充道,“另外,不知道能否请近藤先生出面搭桥,让我与江户的松本良顺医生交流一下医术?也可以借此机会,为所有新入队的队士们再进行一次全面的身体检查。”
土方闭着眼,正在考虑她的提议,尚未进行明确答复。
就在这时,一群面带愤慨的新队士们突然涌到了土方的房间外,声音嘈杂地表达着他们对福泽的不满。
“土方副长,我们要求彻查福泽医生的来历底细!”
“他的医术根本就是邪术,是要害死我们!”
“我们听说他用奇怪的药治死了人!”
福泽见到这些面孔大多陌生,还是强压下因他们言语引起的震惊和委屈,目光扫过那些激动的新入队士。
她严肃地反驳道:“不知你们从哪里听来的这些无稽之谈?我从来到新选组至今,已近一年时间,救治过的队士和伤患不计其数,何时治死过任何一人?你们大可以去和那些老队士们打听打听!”
一名队士却直接站出来,指着福泽喊道:“你还在狡辩?装裱师山口家的小儿子松,你是不是给他治过病?那孩子后来怎么样了?据说他遭到毒打浑身是伤,面无血色,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啊,就是被你这个庸医活活折磨死的!”
福泽顿时有口难言,她记得那个叫做山口松的孩子,可他患的是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
在这个时代,这根本就是不治之症,哪怕是以现代医学条件,晚期患者的治愈率也并非百分之百。
她当时能做的只是利用有限的条件,以水杨苷粗结晶为那个孩子缓解剧烈的骨痛,尽可能减轻他在生命最后时刻的痛苦。
她实在无法向这些人解释什么是白血病,什么是现代医学的局限,这种超越时代的认知,在此刻反倒成了她“庸医杀人”的铁证,更何况所谓的遭到毒打本就是白血病会呈现的症状。
“那个孩子得的是绝症,我确实没有办法医治好他,只能缓解他的疼痛。”
福泽很无力,她知道这种解释在愤怒和先入为主的偏见面前,是多么苍白。
土方的脸色始终阴沉,他抬起手压下众人的喧哗,终于朝他们说道:“都给我安静!我不知道你们从哪听来的这些话,但此事我会查明真相,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谁也不得再私下非议福泽医生,现在全部回去!”
他们小声嘟囔了几句,纵使引起众怒,也不敢招惹这位魔鬼副长,便纷纷离开了,离开之前不时还有人回过头恶狠狠地瞪福泽一眼。
虽然他们暂时离开了,但怀疑的种子已经播下,无论是真是假都会产生影响,福泽提出关于开设卫生课程和体检的提议也因此被暂时搁置了。
许多新来的队士原本就觉得福泽的医疗手段颇为怪异,他们不像老队士多次亲眼见证福泽的医术效果,如今听了谣言,更是对她敬而远之,明面上碍于土方的警告不敢直说,私下里却议论不断。
福泽有些无奈,作为医疗从业者,这种事确实不算少见。
哪怕在现代也有不少医闹事件,生死面前医生成了人们眼中万能的神明,前提是医好了病人,否则就是罪人,是杀人的恶鬼。
她无法诉说关于无法治疗绝症的苦衷,眼下只能尽量减少在公共场合露面,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专注于制药和实验。
若是山南还在的话,一定会很温柔地安慰她不要去在意那些流言蜚语,并且十分体谅她的困境吧?
可惜作为自己医疗路上唯一伙伴的山南先生已经不在了,她只能默默承受这一切。
就在她福泽倍感孤立无援之时,收到了坂本的信。
信是藤堂替她送来的,他自然不知道是谁给福泽写的信,来送信时还安慰福泽说土方先生正在让山崎彻查此事,让她别太担忧。
信中,坂本告诉福泽自己现正在前往江户,在为她所描绘的那个国家建设蓝图四处奔走,寻找医国良方。
这封信短暂地驱散了福泽原本阴郁的心情,她当即提笔准备回信,一方面鼓舞他为建设国家寻找有志之士,另一方面也忍不住想将自己近来的困境与苦恼向他倾诉一二。
若是坂本知晓此事,想来也会十分理解她此刻的郁闷吧?
就在这时,房间外传来了敲门声。
是阿蕗,福泽把信藏起来之后让她进来了。
阿蕗端着一杯热茶,脸上带着一副担心的表情走了进来。
“福泽医生,”她声音轻柔,特意将茶放在福泽手边,“请别太难过了,土方副长他们一定会很快查明真相,还你清白的。”
阿蕗又叹了口气,摆出感同身受的样子自顾自地说着,“大家都不知道,这世上有些病,本就是无法治疗的,人力有时尽啊……请千万不要把那些流言太过放在心上。”
她说着,目光却似乎不经意地扫过福泽在桌上摊开的那本山南留给她珍贵的实验记录笔记。
福泽没有回应她,正在低头研磨墨锭时,阿蕗的手肘“不小心”就撞到了那杯放在她面前刚沏好滚烫的茶水。
“哎呀!”
阿蕗突然惊呼一声,福泽还茫然无措地没有反应过来。
茶杯顿时倾倒,冒着热气的茶水瞬间泼洒出来,大部分都浇在了那本摊开的笔记上,墨迹立刻被晕开,纸张被浸湿了不少。
“你在做什么?!”
福泽见状,心脏都快停止跳动了,一股从未有过的无名怒火涌上心头。
那可是山南先生留下的唯一念想,是他们共同的心血啊,竟然就这么被人毁了?
她几乎是出于本能地迅速站起身来,用力推了阿蕗一把。
阿蕗大叫一声向后踉跄着,她穿着布袜的脚踝恰好被溅出的滚烫茶水淋个正着,立刻红肿起来,痛得她眼泪瞬间涌出。
福泽推开她后正忙着用怀纸去吸水,手忙脚乱地想要抢救那些被毁的书页,心疼的蹙紧眉头。
但是回头看到阿蕗捂着脚踝痛苦流泪的样子,医者的本能又让她心生不忍,她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反应似乎有点过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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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本良顺:幕末至明治时期著名西医,担任幕府医师,后成为日本陆军军医体系奠基人,在江户开设西洋医学所,推广西洋医学,后续剧情将是福泽重要的合作伙伴。
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俗称的白血病,一种血液系统的恶性肿瘤,源于淋巴细胞的异常增生,患者常出现骨痛、贫血、出血、感染等症状,症状在外观上看起来会像浑身遭到毒打出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