虐爱

　　这种意识让丁佳禾心里发慌，“丁佳禾，你怎么能这么没有尊严，没有羞耻感，怎么能享受这种变态的禁锢呢！清醒点，他是剥夺你自由，剥夺你人生的恶人。”
　　这尖锐的自我鞭挞像一根冰刺，猝然扎进被温水与温柔包裹的混沌里。她靠在他胸膛上的脊背瞬间僵硬了少许，尽管幅度轻微到几乎无法察觉，但环抱着她的叶忻宸似乎还是感应到了。他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下颌轻轻抵着她的发顶，是一个全然占有与庇护的姿态。
　　“水温不合适？”他低声问，气息拂过她湿漉的鬓角。
　　丁佳禾没有回答，只是紧闭着眼，仿佛这样就能将内心翻腾的海啸隔绝在外。她痛恨自己身体对他触碰的习惯性依从，痛恨那在羞耻心废墟上悄然滋生的、可怕的安心感。他的手指还在不疾不徐地按摩着她的小腿，缓解着怀孕带来的肿胀不适，这体贴入微的照顾，此刻却像最甜蜜的酷刑，凌迟着她摇摇欲坠的意志。
　　他是恶人。她在心里重复，试图用这简单的定义筑起堤坝，阻挡那份正悄然瓦解她恨意的暖流。是他将她置于此地，这精心打造、舒适却改变不了其本质的地下牢笼。
　　可这个“恶人”，也是此刻唯一支撑着她沉重身体的人，是肚子里孩子热切期待的父亲，是会在深夜醒来为她揉捏抽筋的脚踝，会因宝宝一个轻微的胎动而欣喜万分的男人。
　　两种截然相反的认知在她脑中激烈交战，几乎要将她撕裂。她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无力。
　　叶忻宸只觉得是洗浴造成她身体不适，加快手上动作为丁佳禾冲干净身上的泡沫，用宽大柔软的浴巾将她仔细包裹，像对待一件稀世珍宝。被他安置在床沿坐下，他单膝跪地，为她擦拭脚上的水珠。灯光下，他低垂的眉眼专注而温柔。丁佳禾看着他浓密的睫毛投下的阴影，心头那根名为理智的弦越绷越紧。
　　就在他抬头，准备说什么的时候，丁佳禾猛地抽回了脚，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冷冷道：“够了。”
　　叶忻宸的动作顿住，抬眼望她。丁佳禾又怕引起他的不愉快，补充了一句，“我感觉很敏感，不舒服。”
　　闻言他站起身，没有不高兴，只是将睡衣递给她，“把衣服穿上，别着凉。”
　　丁佳禾接过衣服穿上，“我先睡了。”说完便躺下，刻意面朝另一边，将自己蜷缩起来。叶忻宸沉默地将毯子给她仔细盖好，指尖无意间掠过她的肩头，带来一阵微小的战栗。他驻足片刻，终于转身走进了浴室。
　　当浴室的水声哗啦啦响起，清晰地穿透门板，丁佳禾一直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懈。她悄悄抬手，迅速抹去眼角渗出的温热液体。她在心里一遍遍告诫自己：丁佳禾，你不能这么可耻地适应，更不能依赖这个剥夺你一切的男人。这片刻的温柔，不过是禁锢之上覆盖的天鹅绒，柔软，却改变不了其下冰冷的本质。
　　水声停了。丁佳禾立刻闭上眼，调整呼吸，假装已经入睡。她能感觉到叶忻宸放轻的脚步走近，床垫因他的重量而微微下沉。他并没有立刻躺下，似乎在黑暗中凝视着她。
　　片刻后，他温热的身躯还是从后方贴近，手臂习惯性地、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环住了她隆起的腹部。丁佳禾身体一僵，几乎要忍不住将他推开。可就在这时，肚子里的孩子似乎被惊扰，不安分地动了几下，正好踢在叶忻宸掌心覆盖的位置。
　　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耳后响起，带着睡意的沙哑，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满足：“你看，宝宝在跟我说晚安。”
　　这句平常至极的话，却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了圈圈涟漪。那紧绷的、充满敌意的弦，悄然松动了一分。她无法回应，只能维持着假寐的沉默。
　　然而，孕期的不适却不解人意。睡到半夜，丁佳禾的小腿突然一阵剧烈的抽痛，让她忍不住痛哼出声，瞬间从睡梦中惊醒。
　　几乎在同一时间，身边的叶忻宸立刻坐了起来。“抽筋了？”他的声音带着初醒的模糊，动作却毫不迟疑。他熟练地握住她的脚踝，用掌心温热的力量包裹住她冰冷抽痛的腿肚，力道恰到好处地揉按起来。
　　疼痛在专业的按摩下缓缓缓解。黑暗中，他专注的侧影模糊而坚定。丁佳禾看着他，那句“够了”再也无法说出口。身体的痛苦诚实地选择了接受这及时的援手，而内心的壁垒，在这一刻，裂开了一道更为明显的缝隙。
　　她不再挣扎，任由他照顾。直到疼痛完全散去，他才重新躺下，将她更深地拥入怀中，仿佛这是一种无声的宣告与安慰。
　　这一次，丁佳禾没有抗拒。她在心里无声地叹息，绝望地意识到，在这场情感与理智的拉锯战中，她的阵地，正在一点点地失守。恨意依旧存在，但与日俱增的，还有一种她无法否认、也无法摆脱的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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