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地运动(上)

　　厚重的披风从天而降，韩暖暖迷茫地看着眼前这个为自己细细打理衣裳的人，恍惚之间好似并不认识，却又好似熟悉万分。她眨眨眼，道：“琉璃在哪？带我去。”
　　忙碌于纽扣的手指僵硬了一下，又继续活动起来。弄妥之后，柯君郁便起身走了出去，韩暖暖忙跟了上前。
　　门扉打开的瞬间，韩暖暖呆住了。
　　银装素裹，粉装玉砌。
　　原来，不经意间天空已经下起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跌落了满地，无声无息。
　　风卷着雪花迎面砸来，脸上覆盖了一圈湿湿的凉意。
　　“记得吗，那日在恶鬼林，狼狼对我们说的最后一句话，你还记得吗？”瓷器般悦耳又易碎的声音也随着风席卷而来。
　　韩暖暖怔怔地看着柯君郁的背影，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扭过头去看天，眼中苍茫一片。
　　“哼哼，你就等着和熊熊纠缠一生吧！”不负责任的预言，依稀的印象，此刻回忆起来却是阵阵的心惊胆战。
　　“他说过，你注定要和我纠缠一生！” 柯君郁猛地回头，目光灼灼，“你怎么可以把我推开！”
　　看着风雪在他的背后呼啸肆虐，一时间，韩暖暖仿佛看到了一匹白狼竖起了浑身的毛，目露青光，咧开满口森然的利齿，伫立在天地之间。也许她一直都搞错了，误以为他只是那个蹲在树干上胆怯的熊熊，那个被许许多多小动物们包围着嬉戏的熊熊，那个躲在床底下瑟瑟发抖的熊熊，先入为主地认为他笨头笨脑而且无害，忘记了他十五年来都生活在了狼群之中，狼的一切天性都早已混在了他的血肉里，再也抹不掉了。而今，他高处庙堂之上，权倾朝野，怎么可能会是只温良可爱的玩具熊！
　　他不是佑，佑是不会变的，而他会。
　　你错了，暖暖，大错特错，错得离谱！

　　双肩突然被狠狠地钳住，柯君郁此时的眼神像染了血似的，有种偏执的癫狂，那是属于狼的血性：“不要用这种神情看我！你又要透过我去看别人吗？就像当年你哭的时候那样，明明是对着我哭，可却是为了别人流眼泪！你怎么能这么残忍！怎么能这么残忍！！你将我置于何地？在你心里，到底将我置于何地？！”
　　肩膀很痛，柯君郁的手指如同掐入了自己的身体一样，快要捏碎了骨头，痛到极至只剩麻木。韩暖暖盯着他，慢条斯理而清晰地回答：“七年前，你是我的熊熊；现在，你是柯王爷；以后，你还是柯王爷，也只会是柯王爷。”
　　泾渭分明的界线，分割了过去和未来，分割了恩情与现实。有时候，话说开了，到底了，没有余地了，也是好的。起码，大家都不用执着于过去的种种，漫无目的地徘徊。
　　可肩头的力量还是没有丝毫的松懈，柯君郁笑了，宛如狼对着一只在自己利爪之下垂死挣扎的猎物那样笃定的笑容：“你逃不掉撇不清了，因为这是命定的东西。你应该知道的，对于狼来说，一旦认定了，便是一生一世，矢志不渝的。就算不是自己的东西，也会不择手段将它变成自己的。你现在大可以否认一切，可是，记住做好觉悟。因为，你会是我的，只会是我的。”
　　一生一世，矢志不渝，这也许是世界上最动听最缠绵的情话，可韩暖暖心里却不禁泛起了寒意，从脊梁骨直窜心脏，她觉得自己已经被恶魔盯上了，未来的日子怕是很难像原先自己设定的那么简单明了。
　　可是，纵然是艰难险阻，满地荆棘，却又如何。她要的不过是与韩佑一起单纯美好的幸福罢了，这个缠绕着自己梦境的愿望，即便是花费任何代价，她都是要尽力保护的，就算眼前是刀山火海，自己又有什么好畏惧！
　　打定主意，心内一片清明，韩暖暖手臂一运功，从柯君郁的手掌中挣脱开来：“柯王爷，你是在威胁民女吗？其实民女也有话跟王爷你说上一说。”
　　柯君郁站在走廊上，又恢复了王爷的傲然风姿，高贵的从容：“是么？”
　　“不准动韩佑一根寒毛。”铮铮的言语，划开的是刻骨铭心的誓言。
　　“本王若是动了却又如何？” 柯君郁的话还没说完，就觉察颈上一凉，低头看去，赫然是把银色小刀，照应着茫茫雪地，明晃晃的闪眼。
　　“若王爷动了他分毫，那么，下一次，这把刀割破的就将是王爷你那尊贵的喉咙。”
　　柯君郁看着韩暖暖，荣辱不惊，目光流转，含情脉脉，喃喃道：“你就甘愿被韩佑玩弄在手心里，也不愿意留在我身边吗？”
　　韩暖暖收了刀，敛去了决绝：“得不到的并不是最好的，你如果停下脚步，或许会在身边找到意外的收获。”

　　柯君郁一甩衣袖，转身大步行走到一个拐角，推开门：“人交给你，她得不到情报就没有了利用价值，随你处置。”
　　“多谢王爷，民女告辞。”韩暖暖钻进屋子扶起苍白虚软的琉璃，慢慢地走进大雪中。
　　“本王真的很想看看，等你没有了利用价值，韩佑那个精明的商人会怎么对你。”
　　空气中残余的话语隐隐浮动在背后，韩暖暖几乎不敢回头看柯君郁的表情，不管是嘲弄亦或是讽刺，都会让心底仅剩的那一点信心燃烧殆尽。就当作自己没听见吧，她搀着琉璃，走得不快，脚步却凌乱不堪。
　　大街上没有人烟，布满双眼的除了雪花还是雪花，看不见前方也望不尽后路。
　　“放开我！”琉璃服下韩暖暖的解药，“随风”很快就失了效。
　　韩暖暖看了看这个憔悴却不失美丽的女子，依言松开了手。
　　“为什么来救我？既然知道我是朝廷的人，为什么还来救我！”
　　“你的生死与我毫不相干，可这是佑的希望，我只是帮他完成罢了。”
　　琉璃白皙的脸上现出一丝红润，惊喜地说：“师兄他……”
　　不想看这样刺眼的笑容，韩暖暖撇过脸：“如今，你与莫教恩怨两清，从此便无瓜葛，你走吧。”
　　“我本就无颜再回去，不用你来提醒我。”琉璃站稳了身形，朝前走了一段路，接着又回过头说，“我也想看看，你这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还能保持多久。没错，你是天之娇女，一出生就被捧在大家的手心里，我们这种无夫无母的孤儿和你相比自然是云泥之差。可你不要忘记，师兄他也和我一样，从小寄人篱下，苟延残喘地活着。你以为自己是观音菩萨普渡众生，给了师兄身份金钱地位，就能支配他的一生了吗？你是高估了你自己还是低估了他？这七年来，陪他练武习字出生入死的人是我！离开了你，他照样能够释放光华！他并不是非你不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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