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女孩

　　施嘉意对于不爱搭理的话题一概开启自动化屏蔽，讲究的就是一个胡言乱语：“你熬夜小心秃头。”

　　“我会注意的，”陆垣也记下她的话，“但施嘉意……你如果晚上睡不着，可以来找我。”
　　施嘉意被呛得直咳嗽：“等、等等……你这话怎么听着这么怪啊！！”

　　“我没其他意思，最近我也睡不好，如果你和我一样，我们可以一起去湖边看星星。”
　　“湖边有星星吗？”
　　“有的。还有很多萤火虫。”

　　施嘉意喜欢萤火虫，但印象大多来自小时候看的儿童绘本。
　　所以听到萤火虫的时候，施嘉意跟孩子似地亮起眸子：“真能看见萤火虫和星星？”

　　陆垣也：“真的。”
　　“……你为什么看起来这么高兴？”施嘉意悄悄看了他一眼，“你喜欢晚上散步？”
　　“喜欢。”

　　她凑近他，压着声音，温热的风抚过他的耳畔：“是因为晚上没有镜头跟着吗？”
　　“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总不至于是因为晚上出门能看见星星和萤火虫吧？”
　　“有一部分原因，是的。但不完全是……”

　　施嘉意嘴角噙着笑意：“你还卖上关子了？快说，到底是为什么选择晚上散步，不然我就……哼哼……”

　　施嘉意不知道自己“凶神恶煞”的威胁对别人管不管用，但至少对陆垣也来说挺管用。男人侧过脸，任由餐厅的光线肆意勾勒他眉眼的轮廓。
　　暧昧难言的灯影间，她听见他说：“散步的时候，我们可以并肩慢慢走，一起消磨时间……”
　　“我的意思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时间。”

　　施嘉意听后吓得手一抖，差点将手边的玻璃杯打翻，定了好一会儿神，才磕磕绊绊开口：“你、你在胡说什么……！！”
　　男人慢吞吞说：“没什么……”
　　一时之间，两人都有些不好意思。

　　路过倒水的严霜识：“……”
　　搞纯情记得穿校服。

　　“不过我说真的，你要是睡不着，不用勉强自己……”
　　男人倚着吧台，修长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大理石边缘：“我最近工作都要忙到后半夜，你要是想出门走走，我随时奉陪。”

　　“虽然我还是希望自己睡得好，但还是……谢谢你。”
　　谢个大头鬼。

　　凌晨一点惊醒的施嘉意翻来翻去“啧”了半天，最终还是伸出手拿了床头柜的手机。
　　手机被设置免打扰模式，施嘉意没有全天候机的牛马精神，该睡觉时绝对不会碰半点工作。

　　工作这东西，一旦染上，很难不变得小脸蜡黄形容枯槁。
　　而显然，施嘉意作为一个正常人，没有任何受虐的不良倾向。

　　她对着手机沉默许久。
　　屏幕因为她的面容识别亮起，隔了几秒又暗下。
　　来回四五次后，施嘉意终于支棱起上半身，在凌晨昏暗的空间里发出一声平静感叹。
　　“靠。”

　　摸索着穿过长廊，在不吵醒所有人的前提下，施嘉意再次站到了某人的门前。
　　黑暗里，施嘉意再次感叹。
　　“……靠。”

　　她来回踱步，不知是该准备回房间还是敲敲他的门。
　　陆某人却好似与她心有灵犀，在她即将离开时从内侧打开门：“睡不着？”

　　施嘉意拉紧针织开衫，一脸震惊：“……这你都听得见，你属猫的？”
　　“没听见。刚巧想出门转转。”
　　“……这么巧？”施嘉意顿时如释重负，“我也想出门转转，一起？”

　　陆垣也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她裙摆下露出的半截小腿，莹白的肤色在灯光里亮得出奇。

　　咔哒。
　　长廊倒数第三间的房门发出小心翼翼的响动。

　　施嘉意飞快地看了眼男人，抱着绝对不能传出乱七八糟绯闻的决心赶紧推门而入：“你进去一点……！”

　　施嘉意心下着急，混乱之后才发现自己的两只爪子……
　　正静静地按在对方硬挺的胸肌上。
　　她抬眼望去，男人眼里也带着一丝赫然。

　　转瞬即逝的惊讶后，他居然生出想看看她局促模样的念头。
　　他笑道：“好摸吗？”
　　施嘉意不出意外地脸红了：“还、还行。”

　　大概是因为人类思维正常运转的时间排除了凌晨。
　　因此，某人罪恶的小手甚至还轻轻捏了捏那两块胸肌。
　　小猫儿似的玩弄力道，偏偏惹得人羞赧躁动。

　　他先受不了了，退后一步：“我给你拿条裤子。”
　　“什么裤子？”
　　“什么裤子都行，外面露水重，你得穿条裤子。”

　　陆垣也说完，从柜子里翻翻找找，选定一条黑色的居家裤递给她：“这条我还没穿过，你穿着，暖和一点。”

　　施嘉意对这样的搭配实在接受无能，顺带贴心地找了个听上去不那么生硬的理由：“……我没有这么大的腰围。”
　　陆垣也好心挑出内侧的抽绳：“能改。”
　　施嘉意：“……”

　　陆垣也下通牒：“不穿不出门了。”
　　“穿穿穿！你这人怎么老管我这管我那的……”施嘉意一把夺过长裤，抬头指挥男人，“请你转身，我先穿个裤子。”
　　男人听话地背过身。

　　裤子质感柔软，施嘉意绑好抽绳，又卷了裤脚。
　　忙活完一切，她站在原地没吭声，看了看自己只卷了两卷的裤脚，又摸了摸只打了一个蝴蝶结的抽绳。
　　最后抬头，粗略地估算了男人优越的腰臀比：“你这裤子穿着挺舒服的，但我怎么感觉不是你的尺码……”

　　男人犹豫半分钟，才从那侧传来闷闷的声音：“买小了。”
　　“买这么小居然不退货，你还是太有钱了。”施嘉意吐槽道。
　　陆垣也不置可否：“你换好了吗？”
　　“嗯。”

　　“给你外套。”
　　“我自己有外套。”
　　陆垣也摘了眼镜，又从柜子里取出一件黑色冲锋衣：“你那件漏风。”

　　“……我不要穿你这件。”
　　“为什么？”
　　“这混搭跟乞丐一样，带俩碗我都能上天桥要饭了。”
　　“现在管得严，不允许随地乞讨。”
　　“……”

　　施嘉意拗不过他，只得在桃色开衫外套了他的大外套。
　　为了防止那千分之一被人现场抓包的可能性，施嘉意甚至把自己过膝的睡裙仔细叠了叠，塞进裤腰固定：“现在总行了吧？走吧，帅哥？”

　　陆垣也简单换了身衣服，两人在门口穿好鞋子偷摸出门。

　　一口气追平漫画起来上厕所的严某人：“……”
　　你们……
　　cos小学生吗。

　　夜间森林弥漫着半干不湿的味道，施嘉意皱了皱鼻，两个鼻腔都是轻盈的青草气息。
　　白天的森林有阳关的关照，像个活泼的孩子，枝桠摇影，迎着风在半空撒野。

　　施嘉意第一回进入凌晨一点半的森林。
　　这会儿林子静悄悄的，每片宽大的叶子都乖巧地垂着。
　　施嘉意抬头，发现漫天的树影间碎着三两米粒大的星。

　　施嘉意今天好像没有那么害怕寒夜了，反倒仰着脑袋欣赏起星空：“好漂亮……如果有一天我也能拍出和星星一样闪烁明亮的照片就好了。”
　　“你现在已经做到了。”

　　施嘉意摇摇头，只当他是安慰自己的玩笑话：“你太夸张了，我只是个小小的，技术不怎么样的摄影师。”
　　“我能有今天的成就，也许有我坚持和努力的一部分，但绝大部分都是遇到了很好的大家，以及吃到了互联网的红利。”

　　她褪去白天的光芒，在月光下显得安静：“做摄影师其实挺好的，天南地北地跑，这些照片将我带到不同的地方，去经历不同的人和事，偶尔还会带给我一些……”
　　她望了眼身侧的人，在对方看过来之前收回了目光：“惊喜。”

　　“是吗？”陆垣也收回目光。
　　他的声线沉稳：“我看过你的作品，虽然都是拍女孩儿的照片，但你在其中的成长很明显。”
　　“从最开始为室友朋友拍百变女孩系列，到后来的民族文化系列，山海经神怪系列，还有最近的自然万物系列……”

　　寂静山林中，男人嗓音温润如玉：“你做得很好。真的。”

　　施嘉意：“我发现一个很有趣的现象，你总是会在和我说话的时候加一句‘真的’，你发现了吗？”
　　“发现了。”
　　“你就这么想夸我啊？”
　　“……嗯。”
　　“嗯？”

　　施嘉意抬眼看他。
　　男人身形挺拔，眼里的疏离之气消散，狭长如墨的眉舒展着，和平时严肃冷淡的模样有着天壤之别。

　　男人唇角含着笑，如晨间薄雾淡然：“施嘉意，因为你真的做得很好，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施嘉意：“你说陈述事实……诶，我突然想起我们高中后桌，那个男孩子，你还记得吗？他的名字就是陈述，哈哈……”
　　“记得。施嘉意，我想问你件事。”
　　“你问。”

　　陆垣也斟酌了会儿：“你……想不想去跑步？”
　　施嘉意对所有让自己大汗淋漓的运动都敬而远之：“为什么突然这样说？”
　　陆垣也：“你上回说，你不吃午饭是为了保持身材，我记的对吗？”
　　“啊……对的，怎么了？你这回还想当我的健身教练？”

　　刚一说完，施嘉意就想起那两块结实胸肌的触感。
　　陆垣也停住脚步：“节食不是减肥的正确方法，况且你的各项身体指标都显示你偏瘦，平时要多注意饮食和运动。如果你真想保持身材，可以试试跑步。”

　　施嘉意挑眉：“可我怎么听说，跑步对减肥并没有多大帮助，甚至会让我的腿变粗？”
　　陆垣也：“跑前做好热身，跑的时候找对姿势，跑完后做好拉伸，不会粗的。”
　　施嘉意看他铁了心想让自己跑步：“行吧，什么时候？”

　　她认命了：“晨跑还是夜跑？”
　　陆垣也略微思考后开口：“我们可以跑去村里，你想吃豆腐脑还是绿豆汤？”
　　早上一碗豆腐脑暖胃，晚上一杯绿豆汤解暑气。
　　施嘉意：“……”
　　在你眼里，我就是那么馋嘴的人吗。

　　“豆腐脑。”
　　“好。”

　　两人继续向着湖边行进，施嘉意忍不住问：“帅哥，你不觉得你很爱管我吗？”
　　“没有。”
　　“有。”
　　“没有。”
　　“……行。”施嘉意忍了。

　　经过一颗枣树时，男人忽然说：“施嘉意，你听说过绿色大海的故事吗？”
　　施嘉意在脑袋里过了一遍所有的寓言神话童话，确认自己没有听过这个故事后才说：“不知道。这是个童话故事吗？”

　　“嗯。但也许得等会再说了。”
　　“怎么了？”

　　施嘉意抬头。
　　看见男人浓密的眼睫在月色里眨了眨，而后抬起修长的手臂，替她拨开眼前一捧垂落的树枝：“到了。”

　　眼前的墨绿团影一挑，施嘉意才发现林间的一汪湖泊。
　　陆垣也没有骗她。
　　湖畔视野开阔，幽深纹路里碎了一水的星。

　　男人曲起手臂：“不介意的话，可以扶着我。”
　　湖泊离两人还有一段距离，施嘉意抓着他的手臂，行走间甚至能感受男人的匀称稳重的呼吸。
　　手心每一处绷紧有力的肌肉，都让她安全感十足。

　　夜色深沉，将要走到湖边时。
　　两人缓缓站定，抬头。
　　漫天的萤火几乎与天边的星星融为一体，为这两位闯进奇境的不速之客送上森林和星空的见面礼。

　　闪烁的星光里，施嘉意感受到男人的手臂微微颤了颤。
　　紧接着，他转过身，面向她。

　　两人的视线在幽幽的荧光中交汇，施嘉意还未明白对方的用意，自己的手臂忽地一轻。

　　男人拽起她的手腕，带着不予置否的力量，将她的衣袖敛起大半：“为什么要伤害自己？”
　　“……你不是最喜欢漂亮了吗？”

　　瘦弱的胳膊上，遍布道道抓痕。
　　猩红得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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