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枵风
“……”
因为不熟。
“抱歉。”官清晚将每个字都拖得很长,声线轻得像落在雪地的绒羽,却依旧清晰的传入在场每个人耳中:“我不太习惯和除朋友以外的人分享私事。”
这句话带着陈述客观事实的平静。
“……”
话音坠地,空气突然变得滞重。
朋友?
私事?
原来在他们自以为熟络的关系里,连被定义为“朋友”的资格都未获得。
那些热络的寒暄与玩笑,那些共同消磨的琐碎时光,此刻都显露出令人难堪的真相:
所有表面亲密的社交往来,在她认知体系里从未真正跨过“熟人”与“朋友”之间的分界线。
司书三人眼底的失落几乎要溢出来。
官清晚的回应完全超出了她们的预判,那些共同生活的清晨与深夜,分享过的零食与心事,生病时轮流照看的焦急,难道在她心里都轻得留不下痕迹吗?
三人手指紧紧揪住衣角,她们突然意识到自己构建的亲密关系可能只是单方面的错觉。
卫生间内并排的牙刷,床头贴着的合照……这些具象化的生活痕迹在此刻尤为讽刺。
原来不是共享过私人空间就能自动成为家人,温暖记忆也可能只是自己过度解读的独角戏。
说到底还是不信任罢了……
魏景瑞忍不住质问:
“那司书她们呢,你的舍友也不配做你的朋友吗?”
“舍友是舍友,朋友是朋友。”官清晚的声音依然很轻,却像一把利刃,将她们单方面认定的亲近感剖开整齐切口。
她知道这句话可能会让她们感到失落,甚至受伤,但她更清楚此刻不划清界限,未来的牵扯只会让她更加难以抽身。
她不愿再让沈听岚利用她对她们的情谊作为要挟筹码,逼得自己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最终被迫做出更痛苦的选择。
其实她的世界并不是那么容易被闯入的。
那道无形心墙将所有人挡在外面,她总怕牵绊太深,最后会舍不得抽离。
她从不会轻易交出信任,更不愿将依赖感寄托于他人身上。
这条准则早已融入她的血液,成为不可动摇的原则。
她太清楚依赖带来的代价——意味着将人生的主导权交到别人手中。
过往的无力感早已深深烙进她记忆,像永不结痂的伤口,时时刻刻都在警告她别再犯同样的错误。
沈听岚的存在就是活生生的警示标本。
这些年住在医院的日子,她像设定好程序的机器,沈听岚说该吃药了,她就吞下那些药片。
说要做检查了,她就躺上冰凉的仪器台。
不是不想反抗,是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
那种失去自主权的压抑感如影随形的啃噬着她的内心。
她厌恶透了被摆布的感觉,更痛恨困在躯壳里无能为力的自己。
所以回国后,官清晚彻底改变了自己。
她开始靠兼职赚取生活费,职业赛事获得的资金成为自立根基。
父母和哥哥给的黑卡被她原封不动收在抽屉里。
她坚持所有开销都要靠自己的劳动所得。
她享受这种独立的感觉,享受着这种完全掌控人生的状态。
用自己赚的钱吃饭,买生活用品,每笔收支都带着踏实的温度。
所以……有些话必须说明白,有些事必须做绝。
“呵。”萧司彦嗤笑着将手揣进裤兜,却向前逼近一步,嗓音里压着冷嘲,“所以,在你眼里,我们这些人,不过是可有可无的过客,对吧?”
他的视线紧锁住她,试图从她脸上捕捉到一丝一毫的波动。
是吗?
是吧。
在她的世界里,所有人都像天际飘过的云,短暂停留后无声消散,无法在她生命中留下任何痕迹。
唯有【Y】是唯一的例外。
他不仅是她人生中最艰难时刻的救赎,更是她灵魂深处无法割舍的存在。
那时的她,被抑郁症和心脏病的双重折磨压得喘不过气来。
每天的生活就像是一场无尽的噩梦,醒来是灰暗,睡去也是灰暗。
药片成了她唯一的伴侣,苦涩的味道像是她生活的缩影。
她以为自己会永远被困在那片灰暗里,直到他出现。
【Y】的出现驱散了她世界的阴霾,为荒芜的生活带来转机。
他的存在,给了她重新活下去的勇气,更让她看到了生活的另一种可能。
如今,她的世界早已被【Y】的光芒照亮,其他人的存在,不过是她生命中的点缀。
她坦然接受这种状态,既不质疑合理性,也不感慨所谓遗憾。
人生本就是各自抉择的集合体,她选择将所有的情感都倾注在【Y】身上。
而其他人,不过是她生命中的过客,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对不起,当我自私吧,宿舍我会搬出去的。”官清晚以为说出口会轻松些,可胸口却愈发堵得慌。
她知道,司书她们三人一定会用惊讶、不解、甚至愤怒的眼神看着她。
她们或许会问她为什么,或许会挽留她,但她不打算解释太多。
解释什么呢?
解释她的家庭背景?
解释沈听岚拿她们威胁自己?
沈听岚的手段从来都是不留余地的,她不能让她们因自己受到任何伤害。
魏景瑞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叫“当她自私”?
他搭在司书肩上的手不自觉收紧,脱口问:“你就这么急着和我们划清界限?连一句解释都不愿意给?”
官清晚抬起头,目光直视所有人:
“我说得已经很清楚了,你们觉得我冷漠也好,自私也罢,这都是我的选择。
今晚所有的花销我会一一还给你们的。”
有些界限必须划清,否则后果她承担不起。
萧司彦的眼神更加冷厉阴郁,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意,一字一顿肆射在空气中:
“上官清晚,你真有种。”
被他这一吼,官清晚也来了脾气,她绷紧后背直起身子,目光灼灼凝他:
“对,我就是不想和你们所有人做朋友,满意了吗?”
从小到大,除了母亲沈听岚用这种语气训斥过她,再没人敢这样对她大呼小叫。
他凭什么这样吼她,他以为自己是谁?又有什么资格要求她承受他的怒火?
话落,她藏在被子下的双手直发抖,指甲深深陷进手心软肉。
她今天这是怎么了?
情绪失控成这样?
从早晨到现在已经接连失控好几次。
是停药带来的戒断反应吗?
那些药片明明才断了一周。
“行,满意,很满意。”萧司彦一字一顿从牙关里硬挤出,每个音节都像被怒火烧红的铁钉,狠狠钉在空气中。
他脸色阴沉得吓人,可看到女孩倔劲的神态又心软了。
言罢,他猛地转身,大步走向门口,每一步都踩得地板咚咚作响。
手臂用力一挥,门“哐”地砸在门框上,震得墙上挂件不停摇晃。
“……”
医务室陷入凝固般的寂静,连呼吸声都变得格外清晰。
众人机械式的转动脖颈对视,每个人眼底都晃动着相似的惊悸。
夏悠然和柳知心僵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司书死死咬住颤抖的嘴唇,睫毛沾满细碎水珠,在眼底投下潮湿的阴影。
终于,泪水从司书的眼角滑落,顺着她的脸颊无声流下。
她哽咽着,声音沙哑破碎:
“晚晚,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我们不是朋友吗?为什么……”
话还没有说完,司书就胡乱抹着眼睛,可越擦视线越模糊,眼前熟悉的身影在泪水中扭曲成陌生的轮廓。
藏在被子下的双手抖得厉害,官清晚用力掐住手心,强迫自己不看向床边站着的人,“你们没有做错什么,错的是我。”
沉默在空气里凝固了几秒,她又挤出干涩的声音:“我想一个人静静。”
她清楚自己的话伤到了她们,可她没得选。
不能后悔,不能动摇,被自己冷脸相向的人越早离开,沈听岚能用的棋子就越少。
她害怕心软会让自己陷入挣脱不了的牵绊。
就像南风他们那样,正因为这些人的存在,沈听岚才总能用“不小心受伤的会是谁呢”这样的威胁逼她就范。
沈听岚太清楚怎么对付她了,每次都能精准戳中她的软肋。
上次南风替她挨了五十大板,上上次是北风替她跪了一天,再往前数……她绝不允许自己再让沈听岚拿到任何把柄。
司书动了动嘴唇想要说话,喉间却溢出断断续续的抽泣。
她胡乱抹了把脸,径自推门而出。
众人交换着眼神,陆续跟着出去。
空荡荡的医务室里只剩下官清晚一个人。
被子下的手指仍在不受控的发抖,她用力闭紧双眼,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但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刚才她们失望的眼神和司书哽咽的声音。
对不起……
而出来医务室的所有人都被萧司彦赶回家了。
他独自倚在冷白的墙砖上,手指无意识摸索着口袋,习惯性想要掏出一支烟来缓解内心的烦躁。
直到摸到空空如也的不料时,才猛然想起,自己早已把打火机和烟盒都扔进了垃圾桶。
是他得知官清晚对烟雾过敏后做出的决定,虽然戒烟的过程并不容易,但他从不后悔。
萧司彦抬起视线,透过玻璃窗看向病床上面色苍白的女孩,心脏绞痛绞痛的。
她没带手机也没带钱,而且也不可能住在医务室。
此刻她身上只有件松垮的细肩带背心,等到后半夜降温,冷风一吹,她肯定会冻得瑟瑟发抖。
他又盯了她一会,转身走向马路对面的24小时连锁超市。
而官清晚在萧司彦离开后,终于将情绪平复好,她扶着床沿站起来,找医生借了部手机。
发亮的屏幕刺得她眯起眼。
她盯着拨号界面发愣,通讯录空荡荡的。
打给谁?
打给她哥吗?可是他在出差。
南风他们吗?沈听岚肯定早把他们手机收走了。
【顾让】的名字刚冒出来就被掐灭。
还是那个混球?
别说根本没有电话号码,就算有……
那混球现在大概听见她的声音就烦,指不定在心里怎么厌烦自己。
再三犹豫,到底还是按下了沈听岚的号码。
电话几乎在拨通的瞬间被接起,电流里传来清冷的声线:“来皇家酒店门口。”
“好。”
原来她早就掌握了自己的动向。
官清晚把手机递还给医生,转身要走,却被她拦住了,“家人来接了吗?”
她愣了下,回了个“嗯。”
“记住被再去烟雾缭绕的地方了。”医生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又添了句叮嘱。
“好,谢谢。”官清晚垂下眼帘应声离开。
医务室距离皇家酒店并不远,官清晚刚转过路口就看见了哑光漆面的巴菲特s。
智能感应车门在她靠近时自动开启,暖色氛围灯映出后座女人保养得宜的侧颜。
“妈妈。”她扶着车门轻声唤道。
沈听岚交叠的膝盖上放着新款手包,她的脸色不难看,倒有些担忧,“先上车。”
到底今天扇了她一巴掌,自己心里也不舒服。
官清晚陷进皮质座椅,车载香氛系统散发着淡淡的檀木香。
沈听岚将温水递到她手边,温声道:
“喝点水,缓一缓。”
玻璃杯壁的温度渗进手心,官清晚低头啜饮。
温水滑过喉咙时,冲淡了胸口的闷涩。
暗黄路灯的光晕在车顶流动,车载香薰不知何时被调高了,檀木香在密闭空间里发酵得浓重。
车窗玻璃映出沈听岚微抿的唇角,片刻后终于吐出酝酿已久的话:“以后离萧家那个远点。”
萧家那个?
萧司彦吗?
车载空调出风口涌出的冷风扑在官清晚手背上,她问:“为什么?”
明明连朋友都算不上,要怎么保持距离?
沈听岚调整了下坐姿,声音直直切过来:“你看他有个正经样吗?染发,打耳骨,玩赛车,样样不学好。
不是惹你沈阿姨生气,就是到处闯祸。
这样的人,你和他待在一起,还不被他带坏了?”
“……”
正经样?
确实不正经。
可正经的标准又是什么?
按照世俗观念,萧司彦的外在形象与行为模式似乎与“正经”二字毫不沾边。
但就能代表他是十恶不赦的坏人吗?
那些引人侧目的发色、耳骨上的金属装饰、赛车场上的轰鸣声,不过是他表达自我的方式。
既不触犯法律底线,也不违背道德准则,不过是当代年轻人追求个性化生活的普通选择。
不学好?
要知道萧司彦的学术表现在整个院系都是顶尖水平。
他或许行事作风有些特立独行,但他在专业领域的投入与收获,又有谁能够否认?
所谓的“不学好”,不过是外界对他生活方式的一种误解与偏见,而他用白纸黑字的成绩单给出了最有力的回应。
带坏她?
用不着萧司彦费劲带坏,她骨子里自带反骨。
她既有主见又有底线,自己拿得定主意。
就算他真想把人带偏,她也不可能任人摆布。
再说她也没觉得他哪里“坏”,不过是行事作风不同罢了。
沈听岚见她沉默,神色严肃了点:
“你在国外可能不清楚,高二那年,萧司彦险些酿成大祸,差点将他的同学置于死地。
要不是有我们上官家出面,他早就吃牢饭了,他和小辞都是萧家人,差距怎么就这么大?”
“……”
致人重伤?
他眉骨那道浅褐色疤痕就是那次留下的?
说他和萧辞天差地别?
她不认同这种论断,而且觉得这样的比较毫无道理。
萧辞固然已在商界站稳脚跟,但萧司彦不过是个还没完成学业的医学院学生,谁又能预判十年后的光景?
那些过早给人贴标签的言论,在她看来既武断又傲慢。
她见过萧司彦在球场边撩起衣摆擦汗的模样,见过他趴在教室专注学习的侧脸,甚至见过他偶尔露出的温柔笑意。
萧司彦或许确实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锋芒,行事作风也常突破常规框架,但这恰恰构成了他独特的生命张力。
现代社会总习惯用即时效益衡量个人价值,却忽视了人生本就是场持续数十年的马拉松。
有人出生就在专业跑道上,有人却要穿越荒野寻找自己的赛道。
当萧辞努力在商界站稳脚跟时,萧司彦正在积累着属于自己的专业势能。
那些看似零散的医学笔记、实验数据、临床经验,终将在某个时刻串联成通向未来的轨迹。
官清晚终于动了动唇,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可是妈妈,他才是司阿姨的儿子。”
而萧辞不过是萧伯父前段婚姻留下的孩子,法律意义上的继子。
沈听岚语气严厉:
“亲生儿子又怎样?他骨子里流的确实是萧家的血,可你看看他,除了惹是生非还会什么?
你司阿姨这些年为他操碎了心,可他呢?一点都不知道收敛,整天惹是生非,简直是个不折不扣的混世魔王。”
“刚才,我和你司阿姨在一起时,他竟讨要皇家酒店的监控录像。
深更半夜查监控能有什么正经事?这般不知轻重的做派,怎么配得上萧家的门楣?”
“……”
讨要监控?
是想知道她去了哪里吗?
还是担心她?
可是不对劲啊……
他不是总喜欢欺负她,讨厌她嘛……
“萧辞虽然是继子,但他从小就懂事,成绩优异,待人接物也是无可挑剔。”
沈听岚的语气缓和了些:
“上周他代表公司去谈并购案,对方老总都对他赞不绝口。这才是萧家该有的继承人风范。”
“再说了,你司阿姨也从没指望他能继承萧家。萧家的未来,迟早要交到萧辞手里。至于他,随便与哪家千金联姻就行了。”
沈听岚的声音带着轻蔑:
“季家的大小姐不是一直对他有意思吗?虽然丫头性子是野了点,但好歹也是名门之后,总比让他继续肆意妄为要好得多。”
“……”
所以呢?
就因为他骨子里带着反骨,就要抹杀所有可能性?
凭什么连证明自己的机会都不给,就要被钉死在联姻的十字架上?
官清晚没有接话,视线长久停留在窗外连绵不绝的城市灯光上。
玻璃表面映着浅淡人影,她的心脏很突然的、莫名的,生出一层同情。
这层同情像枚细针,冷不防刺破了她向来坚固的心防。
她同情他从小就被贴上“问题少年”的标签。
同情他生在人人称羡的家族,却始终像个旁观者般游离在热闹之外。
同情他从小就被迫与萧辞较量,却始终没能获得应有的肯定。
城市灯光依然明亮的映在玻璃窗上,她突然意识到萧司彦的冷傲姿态不过是层保护壳。
这个向来用冷漠与攻击性武装自己的男生,或许早就习惯了把真实的情绪锁进躯壳深处。
她的心脏又很忽然的,莫名的生出了一点可怜,可怜他的母亲从未真正爱过他。
那些本该属于他的温暖,全都灌注给了血缘不纯的哥哥。
被至亲否定的钝痛,像一种慢性毒药,一点一点侵蚀着他的灵魂,让他不得不用满身棱角来抵御外界的触碰。
可是她自己呢,她的母亲好像很爱她,又好像不爱她。
母亲爱的永远是领奖台上被聚光灯笼罩的身影,是站在人群焦点中的耀眼时刻。
是温顺听话、永远符合她期待的乖女儿,是永不偏离预设轨道的完美镜像。
当她反抗并脱离母亲掌控时,得到的只有漠然注视与冰冷语调,最终演化为严厉责罚。
她始终看不明白母亲眼里映着的究竟是谁。
是眼前这个会笑会生气的官清晚,还是照片墙里那个永远定格在领奖台的“晚晚”?
又或者只是某面虚拟镜子,映出二十年前被迫放弃国际数学竞赛,穿着学生制服从订婚宴逃走的年轻身影?
*
萧司彦拎着购物袋走出超市,塑料袋内装着给官清晚带的换洗衣物和VIVA牛奶。
他边走边用空着的那只手揉搓后颈,心中反复酝酿着道歉的话语。
推开医务室门的一刻,却发现病床上空空如也,官清晚的人影已经消失不见。
萧司彦僵在原地,呼吸陡然滞住。
他急忙走到医生面前,喉结滚动着开口:“医生,她人呢?”
医生划动着手机屏幕的手顿了顿,掀起眼皮扫过他手中的东西,语气平淡的回话:
“哦,她家人已经来接她走了,没告诉你吗?”
走了啊。
那他现在算什么?算整天上赶着倒贴?
车被她刮了,他眉头都没皱一下,直接说不用她赔。
她喊饿,他二话不说带人去吃饭,让她点自己爱吃的,连钱都不让她付。
她过敏起疹子,他抱起人就往医务室冲。
结果呢。
可女孩甩过来的那句话扎得人生疼:
“我就是不想和你们所有人做朋友。”
他父母都不爱他,成长过程中始终缺乏存在感,这样的他又在渴望什么?
渴望别人的关心?还是期盼某种有温度的情感联结?亦或是需要某种能确认自己存在的理由?
萧司彦垂头盯着手里的衣物和牛奶,突然觉得自己活得像个笑话。
“谢谢。”他听见自己木然道谢,转身要走时膝盖磕上门框,钝痛窜上来,疼得眼眶发烫。
出来医务室,寒凉夜风迎面扑来,刮得脸颊生疼,可胸腔内翻搅的酸涩感更让他窒息。
刚坐进车里,手机就响了起来。
司南希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质问:
“你要皇家酒店监控干什么?我给你发消息也不回,是不是又在外面给我闯祸了?”
指节刚碰到接听键,母亲根本没给他开口的机会:“还有,我听说你和季家的千金小姐私下里早已暗通款曲,成了朋友?
婚约可是早年就定下的,容不得你半点胡闹。
你看看你,每次给我发信息不是忙这就是忙那,就不能学学你哥?
你哥在国外的公司运作得顺风顺水,你倒好,整天就知道摆弄那些破赛车,说过多少次都不听!非要让我这老骨头天天替你收拾烂摊子?”
听筒里突然陷入死寂。
他张了张嘴刚要解释,通话已□□脆利落的切断,只剩下单调的“嘟嘟”忙音在车厢内回响。
学他哥?
那个从小到大都被司南希捧在手心里的天之骄子,那个永远自带光环、同父异母的大哥?
她眼里什么时候有过自己这个亲儿子?永远只有萧辞。
哪次打电话不是劈头盖脸数落他一顿?
轮到萧辞那儿呢?是不是恨不得把他夸上天?
妈的。
他狠狠骂了句脏话,反手把手机砸向副驾驶。
轮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车身猛地窜出匝道冲进主路。
车窗玻璃降下半截,呼啸的风声灌满整个车厢,薄荷蓝发丝在眼前狂乱飞舞。
他紧握方向盘,指骨直泛白。
仪表盘指针持续向右偏移,后视镜里不断后退的护栏连成模糊的灰线……
*
立冬了,盛京还是夏模装样。
昨天整日暴晒的太阳终于在今早收了锋芒,空气中浮动着几缕凉意。
“大小……呸……小甲,穿这个奶龙玩偶服会不会很热啊?”小丙扯着领口扇风,鼻尖沁着细汗。
官清晚把自己塞进蓬松的玩偶服,“不会,我就穿一会,替我们的店宣传宣传。”
小丙把奶龙头套递过去,“好,我们先去后厨帮忙了。”
“嗯,快去吧,今天我们店开业第一天,又是免费,人肯定很多。”官清晚的声音被头套蒙住,闷得像是从水底传来。
这家火锅店是上官景尧筹备多时特意为官清晚准备的。从选址到装修每个环节他都全程跟进,终于在立冬前完成了所有准备工作。
今天立冬,火锅成为应景之选。
虽然天气炎热,但翻滚的汤底与琳琅满目的新鲜食材仍令人食指大动。
官清晚刚走到店门前,身侧忽然响起带着稚气的童声。
穿着背带裤的小男孩的眼睛亮晶晶的,边说边拽着母亲的手往官清晚这边跑,肉乎乎的手指向奶龙:“妈妈,是奶龙,奶龙。”
官清晚透过玩偶服头套的网格视窗,看见小男孩仰起的圆脸上绽放着向日葵般明亮的笑容。
她顶着近好几斤重的头套弯下腰,裹着棉绒爪子的手臂在空中画了个滑稽的圆弧,逗得小男孩咯咯直笑。
“妈妈,奶龙好可爱!我们可以和它拍照吗?”小男孩攥着母亲衣角的手指微颤,葡萄似的眼珠亮得惊人。
“当然可以。”妈妈温柔笑着,单膝点地掏出手机,指尖在取景框里来回比划。
闷在玩偶服里的官清晚听到小男孩的请求,赶紧摆出一个可爱的姿势。
毛茸茸的尾巴在身后小幅度摆动,她将两只圆爪举到腮边,刻意放慢每个动作幅度。
她微微歪着头,双手做出一个可爱的爪子状。
透过网格视野,她看见小男孩踮着脚往镜头前凑,后脑勺翘起的发梢随着蹦跳轻轻颤动。
电子快门响起的刹那,小男孩突然伸手扯了扯奶龙的尾巴,官清晚就势转了个圈。
小男孩心满意足的拉着妈妈的手,蹦蹦跳跳的离开,嘴里还不停念叨着:
“妈妈,奶龙真的好可爱,我们下次还要来。”
小男孩和妈妈刚离开,官清晚还没来得及平复呼吸,好几个背着双肩包的大学生就围了上来。
这些穿着休闲T恤的男女举着手机和单反相机,目光灼灼盯着奶龙玩偶。
扎着丸子头的圆眼镜女生率先冲上前,手指试探着戳了戳奶龙毛茸茸的爪子:“哇是活的奶龙,天啊这个触感!”
她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缩回手,转头对朋友解释:“不是真爪子啦,但填充物调配得超绝!”
“姐姐我们可以合照吗?”穿破洞牛仔裤的卷发男生直接举起自拍杆。
没等官清晚回答,这群人已经默契的摆出半包围阵型。
官清晚熟练的配合着变换姿势,毛绒尾巴扫过每个人脚边,夸张的歪头动作引发阵阵快门声和欢笑声。
拍完照后,大家仍聚在她身边闲聊。
“奶龙,你们店今天是不是正式营业了?有什么活动吗?”穿碎花裙的女生踮着脚问。
官清晚在厚重的玩偶服里点了点头,声音虽然从头套里传出来有些发闷,她还是尽量把每个字都咬得清楚:
“今天开业全场都免单,欢迎来试试味道。”
“居然不要钱?走走走!”人群里立刻响起欢呼声,几个急性子的已经掀开店门口的帘子钻了进去。
一群人刚离开,一个穿着黑T的男生踩着滑板车,全神贯注的向前滑行,刘海被迎面而来的风吹得扬起。
他忽然压低重心准备尝试高难度技巧,车轮却碾过地面上翘起的石板。
滑板车剧烈颠簸的瞬间,整个人歪斜着往左侧倾倒,钥匙串从晃动的衣袋里滑落,“叮叮当当”的掉在了地上。
官清晚小跑着上前两步,单手撑住膝盖蹲下身去捡钥匙。
她起身时动作太急,奶白色龙头头套突然滑落,骨碌碌滚出半米开外。
烈日直射在她骤然暴露的面容上,汗湿的发丝有几绺粘在太阳穴处。
男生杵在原地发愣,连滑板车顺着斜坡滑走都没反应过来。
目光像是被胶水黏在官清晚脸上,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哇塞!
这樱桃粉发色美女美得像是建模失误的动漫角色……
他慌乱按住快要造反的心跳,直到官清晚将钥匙递到他面前,才如梦初醒。
“怎么?被我吓到了?”
男生意识到自己失态,慌忙摆手解释:
“没有没有,只是没想到头套下……”
他目光停留在官清晚泛着樱花粉的发稍。
漫展上戴彩色假发的coser很多,但眼前人发根透出的浅粉色光泽,分明是经过多次漂染才能形成的通透质感。
话说到一半突然噎住,他慌乱改口:
“我是说,你的发色很适合你,你很……漂亮。”
最后一个字刚落地就后悔了,心跳声骤然放大在胸腔里。
他慌忙垂头盯着自己鞋尖,耳根迅速涨成和女孩发色相近的绯红。
官清晚抿唇笑了笑:
“谢谢夸奖,不过下次记得把东西放好,别又掉了。”
男生胡乱的点点头,声音腼腆:
“嗯,我会注意的。对了,你……你是店里的员工吗?”
官清晚点点头:
“今天开业,我来帮忙。”
她指了指身后的店铺,语气邀请:
“你要不要也去店里坐坐?今天开业,有免费品尝的活动。”
男生眼睛突然亮得像是通了电:
“我现在就去尝尝。”
话落,他踉跄着步子跌跌撞撞冲进店内。
官清晚弯腰捡起地上的头套,正要往头上套时,后颈突然泛起一阵针刺般的凉意。
她下意识转过身,目光猝不及防撞上一双冷恻恻的瞳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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