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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尘
淅淅沥沥的雨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
午日轻柔地拨开层层云雾,将阳光洒在地面的碎镜上。
金光随着微风跃动。
跃动在镜面,跃动在心间。
萧景铎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他的目光不受控地从司禾发顶流动到发梢,又从肩颈滑落到衣角。
见惯了司禾冷冽的神情,这般模样当真是头一次。
披发的样式柔和了她眉眼的英气,几缕碎发垂落在颊侧,轻轻拂过他的心尖。
萧景铎觉得,她比庭院中的桃花还要动人。
司禾没有放过他的错愕,也没有掠过他眼底划过的惊艳。
她的眼底泛起兴味,向前走了一步,和萧景铎仅有半指之隔。
萧景铎回神过来,又在触到司禾的目光时下意识慌张逃避。
他掩饰般轻咳一声,正头脑风暴想要说些什么,司禾却随着他撇开的目光挪了半步。
她微微歪头,发间的流苏轻轻碰撞,伴着她轻扬的尾音一起溜进萧景铎耳中:
“萧大将军,我这身衣裳好看吗?”
她笑意盈盈,透着几分黠意。
方才沐浴留下的玫瑰馨香萦绕在萧景铎周身,他的心仿佛要冲破阻碍般猛力敲打个不停。
“好看。”
他故作镇定,略作收紧的嗓音却出卖了他:
“司阁主明艳动人,穿什么都好看。”
萧景铎已经微微抬步准备逃离,然而司禾却并没有轻易放过他。
“那你喜欢吗?”
“萧景铎闻言,脑中仿佛断了弦一般,只留下“嗡嗡”的轰鸣声。
他的耳尖早已不受控制地泛红,骨节分明的手攥在一起,心跳的剧烈感已经提到嗓子眼,让他说不出话来。
司禾这话什么意思?
是单纯的询问?参考?
还是纯粹的捉弄他?
还是说…司禾也有那么一点点…
一点点喜欢他…
萧景铎的意识一瞬间回到正轨,他回转目光,直直看向司禾眼底。
她的脸颊两侧有些薄红,午日的柔光也分进她的眼底,化作一抹眸光。
眼底蕴含着笑意,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
萧景铎不敢再往下想,怕自己的心跳真的控制不住。
他借着轻笑呼出咽在喉间的紧气,待到嗓间重归轻松,他不甘示弱地也靠近了司禾。
司禾的发丝在萧景铎给她用过那瓶发油后,变得更加柔顺。
因而随着她歪头的动作,一枚没有插稳的发钗有些滑落的趋势。
萧景铎注意到这里,目光含着深意,提了提唇角,俯身在司禾耳畔:
“喜欢。娘子穿什么,为夫都喜欢。”
热气腾腾的气息扑洒在司禾耳上,烫得她一颤。
语罢,萧景铎微微抬手将那枚发钗送回它原来的位置,收回手时不经意擦过司禾本就发烫的耳廓。
手收回了,他人却没有回正身子。
而是继续维持着俯身的姿态,放任自己的呼吸与司禾交缠。
司禾被他逗弄的差点彻底败下阵来。
她深深吸了口气,看着萧景铎扳回一城的笑意盈盈,掐了掐掌心。
司禾踮起脚来,倾身抓住萧景铎的衣领,学着萧景铎的样子附在他耳侧气声道:
“眼光不错,夫君。”
那个令人有些羞耻,却又有些窃喜的称呼从她口中跳出,司禾佯装镇定收回了手,却不料动作太过迅速,随着身高的回落,她的唇轻轻擦过萧景铎耳垂。
司禾一瞬间僵住,面上却并未流露什么神色,除了更加透红的双颊。
“叶屿在等我们,走吧。”
她稳声落下这句话,也不曾管眼前人如何应答,便三步并作两步走消失在回廊角。
萧景铎还未从司禾猛然靠近的香气中醒神,便被那一抹软意牢牢锁在原地。
刚刚下过雨的姑苏分明带着一股凉意,他却觉得浑身滚烫,如同被搁置在某种炼丹炉里。
热意从脸部蔓延到耳垂,更蔓延到全身上下。
他站在原地深呼吸一次又一次,闭眼默念兵法史书,又快步到庭院中心让凉风狠狠碾过。
热意未减半分,反而愈演愈烈。
萧景铎绷紧下颌,狠狠甩了甩头,试图将方才的画面甩出脑海。
终于,他放弃了挣扎。
他回到自己方才修整的房间,拎了两桶井水倒入浴桶,便直接将自己泡了进去。
一只小雀欢腾地在石桌上左跳右跳,头顺着男子落棋的动作摆来摆去。
直到男子收回手,开始慢悠悠收拾棋局,它也失了趣味,晃了晃脑袋,扑腾两下翅膀便不见踪迹。
随着一道沉稳的脚步声传来,他才停了一瞬动作。
“怎么只有你一人?”
叶屿抬眸看向徐徐走来的司禾,眉峰微蹙,指尖摩挲着圆润的玉棋,语调带着几分疑惑。
“他就在后面。”
司禾心绪已平,面上一副风轻云淡的意味。
叶屿瞧着她这身新奇的打扮,微微弯了弯眼角:
“这衣裳果然衬司大人。”
司禾勾唇言谢,脑海里又无端浮现起刚刚萧景铎红得快要滴血的耳朵。
她在叶屿对面落座,随意捻起一枚白棋放在手里把玩,目光落在隐隐透着光的棋子上,转移了话题:
“叶屿,你这棋子可不寻常。”
叶屿听到司禾直呼他名讳,喉间溢出轻笑,没有表示,而是顺着她的话:“寻常润玉所制,不足为奇,只是匠人手巧罢了。阁主若是喜欢,我让下人包一盒新的送你。”
司禾抬眸看向叶屿,毫不掩饰眼底的探究,含笑开口:
“多谢。”
待到桌上棋盘已空,二人甚至准备来一句对弈时,萧景铎才大步从院门外走来。
“萧将军真是让我好等。”
叶屿眉梢轻挑,语气透露着几分不耐和调侃:
“我还以为大将军还要梳洗打扮到太阳落山都不为够呢。”
萧景铎面上罕见地有几分尴尬,他轻咳一声,垂眸抿唇,带着诚挚歉意对叶屿道:
“出了点状况,是我的问题,劳烦叶大人等候多时。”
叶屿轻哼一声,懒得细究,没再过多拉扯,抬了抬下颌示意萧景铎坐下。
萧景铎在司禾旁边坐下后,司禾边感受到他身上散发着一股凉气。
丝丝外溢,让司禾不由蹙眉疑惑:
“你这是…又洗了冷水澡?”
萧景铎闻言手指轻拢,喉结上下滚动一番,眼神挪向空荡荡的棋盘,语气有些刻意的平稳:
“嗯,方才被一个下人不小心泼到水了,重新换洗了一番。”
叶屿也感受到萧景铎身上的凉意,看着他的反应,眼眸转了转,闪过一丝了然。
然后重重地嗤笑了一声。
萧景铎压眉冷眼扫过去,仿佛飞了数把暗箭对准叶屿勾起的嘴角。
司禾一眼就看出来萧景铎不对劲,但暂时不准备深究他的反常。
她反手叩了叩石桌,语气严肃森冷,将闲散的氛围拉回正轨,仿佛回到了她的凌镜阁之中:
“说正事。你为何知道背后之人是谁,又是如何知晓虎符再现的。”
叶屿闻言,没有急着回应,而是摆弄着手上的棋子,一枚一枚落在棋盘上,说着不着边际的话:
“不愧是司阁主,三言两语就能戳中要害,竟然不先好奇是谁要追杀你们…还扭转了你我的身份。”
“若是被不知道的人听了去,还以为是你二人囚了我。”
司禾看着变幻的棋局,指尖在桌边无规律地敲打着,眸色沉了沉。
萧景铎始终无言,而是静静看着始终在落在白子之前的黑子,逐渐形成包围之势。
直到叶屿接连落下两枚显然远离中部纷乱局势的白子时,司禾才淡淡开口:
“是扶持你创建琅栖阁之人。”
叶屿未曾停顿,只是唇角轻勾,眼底是满意的神色。
萧景铎和司禾对上眼神,无需多言便已明白对方心思。
“布局之人,亦是入局之人。”
萧景铎缓缓开口,仿佛联想到什么:
“如此周旋密布,倒是蓄谋已久,看来是个老东西。”
叶屿看着纷繁的棋局,终于停下动作,悠悠给自己斟了一杯茶,语气如春茶般轻缓:
“二位大人猜的不错。此人找上我后,让我创建与凌镜阁相对的琅栖阁,并让我成为他的爪牙。”
“彼时叶府刚受蒙难不久,我与小妹因淮安王求情,得幸捡回一条命。”
叶屿轻轻摩挲着杯口,清新的茶香萦绕在他指尖,温润的热气不断攀延,他却仿佛丝毫不觉,只是沉浸在往日的苦涩中。
“叶府被封,我们又是罪人之身,没被牵连的亲族没有人愿意收留我们。无奈之下,我只能带着小妹沿街乞讨,饥一顿饱一顿。”
司禾闻言垂眸,眼睫颤动。
萧景铎注意到她的反应,明白她想起了什么。
叶屿却仿佛浑然未觉,而是继续给他们二人讲解曾经的种种。
“我本想着攒够了买下棉被的钱,就带着小妹住进看好的巷尾。白日她便能在那里住着,我就去讨份差事。”
“可惜造化弄人。”
叶屿平直的嗓音有些按耐不住,语速变得很慢,带着一点难以察觉的颤抖继续道:
“一切都安排好了,可我第一天讨差回来的时候,小妹就没了踪迹。”
“我挨家挨户地问,挨家挨户地找。我想她许是被好心的富贵人家捡走了,又或许是被人牙子买去了腌臜之地。”
“好的不好的,我都想了一遍。可她就像从没有出现过一样,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叶屿端起手中的茶杯,将清茶缓缓倒在地上。
溅起的水渍打在他的衣摆上,他却鲜有地没有嫌弃,而是柔和地笑了笑。
他抬眸看向司禾和萧景铎,眼底笑意不减,却转化成满满的自嘲和讽刺。
“没过多久,淮安王便找到了我。他把我接去京城,说对不住我和小妹。因为先皇多疑,他只能出此下策保住我们性命。”
“为怕惹上祸端,他先带回了小妹,这才又偷偷寻回了我。”
“他说,我父母于他有恩。因此会全力护住我和小妹,只是需要我帮助他做一些事情。等到事情都完成了,他会帮我叶氏平反冤屈。”
司禾眉头紧蹙,嗅到不对劲的苗头。
她抿了抿唇,有些怀疑地问道:
“他的事情…是琅栖阁?”
“是,也不全是。”
叶屿淡淡开口,犹如落下一道重雷:
“他要谋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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