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春意

　　至灵州，已是将近一个月后。

　　许久没来此，颜夕照有些许激动，心中亦甚是欢喜。此处人杰地灵，景色宜人，城中一片祥和安宁之景，给人的感觉与上京城截然不同。

　　颜夕照心神逐渐放松，喜悦浮现于面庞，忍不住掀开马车窗帘朝外看去。外头的街道与幼时来时有所不同，似乎是翻新过，也增添了不少店铺与沿街叫卖的摊贩，比以往更为热闹，更有烟火气。

　　舅舅是灵州知府周良荣，为人谦逊，体恤爱民，深受灵州百姓爱戴。他的妻子是灵州颇有名望的书香门第之女，叶莲文，温柔贤德，与他恩爱数年，一如往昔。

　　他们收到周潭川的信，得知今日颜夕照会抵达灵州，早早地就在家中准备，给她住的院子，屋内一应物件都按她的喜好安置好，伺候的侍女也挑好了，就等她来。

　　颜夕照的外祖父与外祖母也是许久没有见到自家外孙女，十分想念，刚收到信得知她要来的时候就一直在念叨着，现在更是在家中焦急而期待的等候着。

　　马车在周家门前停下时，早就等着的小厮立即进去禀告，周良荣与叶莲文急匆匆却又满面欢喜的迎出来。颜夕照刚下马车，就瞧见笑着走到自己跟前的舅舅与舅母。

　　“舅舅，舅母。”颜夕照出声问候，正准备见礼，被叶莲文伸手扶住：“一家人，就不必行礼了。人到了就好。”

　　周良荣与叶莲文只有周潭川一个儿子，小时候颜夕照来玩耍时，他们就一直惦记着想要让颜夕照当他们的女儿，之后时不时就盼着她能够再来。可惜上京与灵州相距甚远，颜覃方当上刑部尚书后越来越忙，周欣兰要操持府中事务，很难空出一两个月的时间特意回一趟灵州，一年见一面都算是奢求。

　　如今颜夕照总算是再来，他们自然欢喜，高高兴兴的将人带进府中。

　　周潭川笑着摇了摇头，而后让人将马车的行李搬入府中，随行人员也安置住处让他们休息。那是颜覃方派来保护颜夕照的，待之后颜夕照要返回上京，还需他们随行护送。

　　府内，外祖父与外祖母早已等候，一见到颜夕照，便忍不住起身，颜夕照快步上前，恭敬有礼的问候：“夕照见过外祖父、外祖母。”

　　“快起快起，”外祖母笑着拉住颜夕照的手，满是温柔的眼神中浮动着层层的想念：“一家人，何须行礼？你能来，我们很是欢喜。”

　　她忍住激动的情绪，紧紧握着颜夕照的手：“夕照啊，你这次来，定要多住些时日，多陪陪我们，不然我们可是不让你走的。”

　　外祖父在一旁摸着花白的胡子，眼神慈祥的看着多日未见的外孙女，眼中满是慈爱。听着身边人的话，他也附和着开口：“就是就是，这么多时日没来过，好不容易来这一回，不多住些时日事说不过去的，我们也定是不会让你走的。”

　　颜夕照笑：“只要你们不嫌弃，我自是愿意多住些时日的。”

　　叶莲文道：“索性不回去了，就在咱们家住下。”

　　周良荣跟着笑出声来：“若是让我妹妹知道，定要与你争论一番了。”

　　叶莲文捂嘴轻笑：“这不是欣兰不在嘛。”

　　周围人接连笑出声来，气氛和谐，洋溢着放松与惬意的氛围。颜夕照望着他们，感受着此处轻松愉快的气息，心情也随之愉悦，久坐马车赶路的疲惫似乎也因此消散了不少。

　　大概是因为远离上京，没那么多勾心斗角，又因家中氛围和谐，大家都开心自在。颜夕照喜欢这里，也喜欢这里的人。

　　外祖母拉着颜夕照好一番言语，等她累了，才愿意让颜夕照离开。陪在一旁的叶莲文随后带着颜夕照去住处。

　　那是小时候颜夕照来时住的院子，周家一直都为她留着，隔段时日便会打扫一番，确保屋内是干净整洁的。屋内陈设有过更换，与颜夕照在上京颜府的屋子几乎相同。叶莲文说，怕她许久没来，不习惯新房间，便按她的喜好更换屋内陈设，让她在这里也能睡得安稳。

　　颜夕照很是感动：“多谢舅母为我费心。”

　　“小事小事，”叶莲文拍了拍她手背：“你在这里住的开心，我就开心。若是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就当是自己家，不必客气。”

　　颜夕照笑着：“好。”

　　叶莲文暂且离开去处理府中事务时，颜夕照站在房中，望着舅母为她费心布置的房间，眼神闪烁着，心中弥漫起一股暖意。来灵州的决定，果然是正确的。

　　这一夜，颜夕照在这与自己在上京颜府房间几乎相同的屋子里睡了个好觉。没有噩梦，也没有昏昏沉沉的梦，一夜无梦，舒坦的睡至天光亮起。

　　睁眼醒来时，浑身轻松，满心愉悦。她慢悠悠伸了个懒腰，心情愉快的起床。

　　早间用饭，是与周家人一起。几人围了张圆桌而坐，桌上摆满各色灵州特色早食，热热闹闹的，偶尔有几句闲聊，伴有几句笑声。

　　颜夕照忽的想起小时候父亲母亲带着自己来此时的场景，那时候大家也是热热闹闹的坐在一桌吃饭闲聊，不论去哪里都是几个人一起，没有落单的时候。后来回了上京，一开始也和在此处一样，每日一家人一同用饭，也算温馨。

　　可之后父亲被任命为刑部尚书，每日忙于刑部诸事，早出晚归，在家吃饭的次数越来越少，母亲也要为府内事务操劳，吃饭也是匆匆了事，往后几年，祖母身体欠佳，几乎都是在她自己的院子吃饭。而后，便只剩下了自己。

　　一人在食厅吃饭实在无聊，后来索性也就在自己屋子里吃。

　　重新感受到热闹而温馨的氛围，颜夕照心中愉悦。想着要是父亲母亲与祖母也能一起来就好了。

　　在上京，他们总是有忙不完的事情，也不知他们何时能够休息。

　　饭后，颜夕照陪外祖母去花园散步，路过的侍女们恭恭敬敬的喊她“表小姐”。有点熟悉却又很久没有听到的称呼。但她想，很快就能重新习惯。

　　半个时辰后，颜夕照回到房间，打算给在上京的父亲母亲写信报平安，询问他们在上京的情况。

　　信才写到一半，蓉儿却先带着一封信来了。她说：“小姐，这是从上京那边送来的信。”

　　颜夕照诧异，心中忽的一紧，以为是家里有什么事，赶紧接过信后打开。随后发现这不是家里写给她的信，而是公孙雪写给她的。

　　公孙雪在信中说：颜小姐，我已按你的意思去颜府给老夫人看过诊，老夫人的身体状况不算很好，但我会尽我所能为她调理身体。颜夫人已支付我的诊费，你不必担心。

　　颜夕照笑了下，在心中感谢公孙大夫遵守约定。

　　而后另起的一张信纸中，告知的是裴逐意已启程去北境的事。

　　颜夕照微愣了下，有点意外。这个时候，裴逐意原本应该待在上京，他这时候去往北境，大概是想要阻止前世之事的发生。

　　至于裴逐意要如何做，颜夕照不知道，但她希望他能够成功。镇北侯府及其下属之军，以性命守卫北境，守护北燕百姓，不管如何，她都不希望他们被恶人利用，白白牺牲。

　　如若前世那些阴谋算计被阻止，镇北侯府的人都活着，裴逐意也就不会被仇恨冲昏头脑跑去弑君杀太子，造反一事也就不会发生。之后的北燕也可太平，过两年她也就能回上京去见父亲母亲和祖母了。

　　故而，在裴逐意即将要做的事上，颜夕照会祈祷他行事顺利。

　　看过公孙雪的信后，颜夕照将要给父亲母亲的那封信写完，继而给公孙雪写了封道谢信，分开装在两个不同的信封，随即封好，交代蓉儿找人将这两封信送回上京。

　　午后，颜夕照陪叶莲文去布庄买新布匹，为即将到来的秋日制作新衣。颜夕照以往在家中也帮母亲处理过这些事，在舅母询问她什么布料更合适时，自然而然的回答。

　　她挑选的布料，都是质地柔软而保暖的。叶莲文很是满意，笑道：“夕照选布料很有一手，不如咱们家制冬衣的布料也由你来选吧。”

　　颜夕照微诧：“我来选？这会不会不合适？”

　　“没什么不合适的，”叶莲文笑着：“你就选你喜欢的，我们相信你的眼光。而且你看你今日选的这些，我就很喜欢，也很适合做秋衣。”

　　看舅母认真肯定自己的模样，颜夕照其实一点欢喜，她眨了下眼，随后点头应下：“既如此，我便不推辞了。若是之后有做的不好之处，还请舅母帮我指正。”

　　叶莲文点点头：“好。”

　　她们前脚刚到家，周潭川后脚也回来了。他手里拎着个食盒，跟母亲问候过后，径直走向颜夕照，随后将食盒递到她面前。

　　颜夕照有点意外，但还是伸手接住：“表哥，这是？”

　　周潭川道：“是糕点。按你喜爱的口味买的，拿回房间吃吧。”

　　颜夕照惊喜：“谢谢表哥。”

　　周潭川笑容温和：“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颜夕照轻笑一声，与叶莲文和周潭川示意后，她朝自己住的院子走去。而叶莲文与周潭川站在一起，望着她逐渐走远的背影，眼神温柔，脸上带着深浅不同的笑意。

　　叶莲文手托着脸颊，忍不住发出感慨：“不管看多少次，我都觉着夕照真是美丽动人，更甚是乖巧，她要是我的女儿就好了。”

　　周潭川面带微笑，话语平和：“想要让表妹当你的女儿，也不是只有在脑子里想想这一个办法。”

　　叶莲文眨了下眼，几个数的时间里反应过来自家儿子的意思。她托着脸的手缓缓放下，笑看向身边的人：“怎么？你对夕照有意思？看不出来啊。”

　　周潭川无比坦然的回答：“表妹长得如花似玉，性情温柔，又懂事体贴，我若对她没有一丝一毫的意思，才真是瞎了眼。我没说过，不代表我不喜欢。”

　　叶莲文看着他，显然诧异于他的这番话语。

　　周潭川也看着她，面带微笑的反问：“母亲，之前你一直催着我成亲，如今我已有娶亲的意思，你不高兴吗？”

　　叶莲文挑了下眉，眼神深深：“你如今有想要娶亲的意思，我自是高兴的，只不过夕照嘛，你知道的，我一直把她当女儿看待，她要是不同意，你可不要强求，不然她要是不高兴了、或是惹她哭了，我可是会揍你的。”

　　周潭川笑着：“母亲还不了解我？我如何会去强求她？”

　　“如此最好，”叶莲文轻轻缓了口气，却又有点担忧的样子：“不过我听说，夕照在上京与两个身份贵重之人有牵连，你确定你能赢得过他们？”

　　周潭川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没有半分消减：“之后就知道了。”

　　其实他觉得自己胜算不低。

　　夕照表妹显然不喜欢太子，若非有个太子身份在，不能轻易得罪，表妹甚至都不可能搭理他，何况太子被皇帝禁足在皇宫，不许外出。至于那位裴世子，也许表妹对他曾经有过一点喜欢，不过那也是之前了，如今他所看到的，就是表妹抗拒那位裴世子的靠近，而且听说，裴世子去北境了。

　　他们现在都不可能出现在表妹面前，不正是自己最好的机会么？他自问对表妹的情意并不会输给那两个人。

　　何况，他有个极其明显的优势，那便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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