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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卿卿蹲在小魔王身侧，仔细观察着那张伤痕累累的睡脸。
她真的想不明白，怎么会有人指使一个小孩子去罪业渊那么危险的地方，虽然对方是魔头，可如此弱小，如何能成事？
又或者是那个男子慧眼识珠？看出她有成为魔王的潜质？
想了半天都想不明白，顾卿卿干脆靠着小魔王坐了下来。
南境大雪飘扬，寒风裹着雪沫直往洞里钻。
小魔王身着破烂单衣，在睡梦中被冻得瑟瑟发抖，顾卿卿下意识侧身想挡，又想起自己的境况，只能长叹一声坐了回去。
真不知道怎么长这么大的。
顾卿卿完全睡不着，抬眼看向洞外，就这么硬生生坐了三个时辰。
直到小魔王幽幽转醒，肚子发出咕咕声。
小魔王睁眼，发现自己不知怎么就睡着了，先是茫然，稍后反应过来，连忙起身。
顾卿卿跟着她往洞外走去。
大雪片刻未停，积雪堆了厚厚一层，轻盈又蓬松，踩上去，还能听见清脆的声响。
小魔王哆嗦着出来,愣愣地望着雪景出神。
冬日野果稀少，活物也几乎没有，顾卿卿虽然不饿，但她替小魔王饿。
正四下环顾有什么能吃的，岂料小魔王就近一蹲，双手一捧，埋头吃起雪来。
这能吃？
这东西不是越吃越冷吗？
顾卿卿想拍掉小魔王手里的积雪，可她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在小魔王身边来回打转，干着急道：你别吃了！！！
小魔王狼吞虎咽，对顾卿卿的话置若罔闻。
算了，雪还干净一点，总比吃土啃树皮饿肚子要好。
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呆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简直比幻境里还无能为力。
过了半晌，远处山间有一红色小点急掠而过，速度之快，看得顾卿卿眼花缭乱。
小魔王也察觉到异样，瞬间就猫着腰藏进山洞里，往外探出半张脸。
那红点越跑越慢，越跑越近，顾卿卿这才看清，那是只半人高的幼虎，它浑身血淋淋的，行经之处，留下一地蜿蜒血迹。
小魔王看得直发愣，她本以为是有魔头来找她的麻烦，可那不是魔头，而是一只同她处境相差无几的妖兽。
幼虎流血太多，行动逐渐变得迟缓，直到再也站不稳，往旁边一倒，从雪坡上滚了下来。
顾卿卿还没来得及反应，小魔王就如离弦的箭一般冲出洞口直往幼虎而去，她也被带着往前狂奔。
那幼虎身上的血在雪堆里滚了个干净，露出参差不齐的白毛和乱糟糟的狰狞伤口，它躺在地上直喘粗气，听见动静，想爬起来，却无能为力，只能半抬眼眸，直直地盯着她们，俨然一副任人鱼肉却无能为力的模样。
那双半掩的眼瞳，一红一蓝，宛如日月星辰，此时却变得黯淡。
顾卿卿看着它，有些可惜。
小魔王蹲下身，伸手查看，顾卿卿微惊，以为小魔王要吃肉，结果她只是在轻轻抚摸幼虎的头颅。
“你身上的毛和伤是那些魔头干的吧？”幼虎不能说话，只能半睁着眼看她，小魔王自顾自地说：“我想也是，你看看我，我们两个都是一样的。”
顾卿卿站在一旁，默默无言。
“你的家人呢？”小魔王自问自答：“我没有家人，她们说魔都是天生地养从石头缝里崩出来的，我不信。”
小魔王轻轻地抚摸着它，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愿意和我做家人吗？我会保护你的。”
那只幼虎跟听懂了一样，倏地睁大了眼睛。
小魔王高兴道：“你答应了？”
幼虎眨了眨眼，小魔王顿时更高兴了。
顾卿卿皱着眉，看了一眼难得开怀的小魔王，将目光落在了幼虎身上。
这能救吗？还是小魔王有办法？
小魔王蹲在地上，脸色变得极为郑重，“我识海未开，生不了魔气，身上只有一点点外力转化来的，不知道救你够不够用。”
顾卿卿眼中惊讶一闪而过。
这点魔气，还是小魔王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天地间搜刮凝聚而来，而这一点，杀找事的魔远远不够，若是救一只幼虎，却是刚刚好。
小魔王将右手放在幼虎腹间的伤口上，微微紫光流转其间，可那光来得快去得也快，几乎眨眼之间就消耗殆尽了。
所幸，那幼虎的伤已经好转，腹间狰狞伤口不见，只有整片整片的带着黑色竖纹的白毛随风飘动。
小魔王见状，倏地松了一口气，那张脸上终于有了真正的笑容。
那幼虎站起身，足有半个小魔王那么高，它抖了抖身上的积雪，一双异瞳璀璨夺目，紧紧贴着小魔王转悠。
顾卿卿也松了口气。
小魔王那张青紫的脸上笑意难掩，她揉了揉幼虎，毫不在意自己失去了来之不易的魔气，她单手支着下颚，思索了一会，道：“你既是白虎，我就叫你珍珠吧。”
“随我姓，叫顾珍珠。”
“顾珍珠？”
这一人一兽倒是真做上家人了，连名字都取好了。
也罢，总归不是形单影只一个人了，顾卿卿如此想道。
天色渐暗，南境却被雪映得透亮。
顾卿卿下意识抬头，额间突然传来一阵冰凉触感，紧接着，她脖颈一紧，像是被某人拎着衣襟往上猛提。
刹那间，一股熟悉又陌生的疼痛席卷全身，她捂着头忍不住开始吸气。
甫一睁眼，月色如练，黄沙漫天，谢不周的脸陡然放大在眼前。
顾卿卿正蜷缩在地上，见状，猛地一下坐起，眼前发晕，心中狂跳。
“……”
她昏迷前见到的那抹白色果然是他。
谢不周直起身，两人大眼瞪小眼，都在等着对方开口。
“神印？”顾卿卿在脑中喊道，可神印不知为何，迟迟没有动静。
谢不周垂着眼眸，“大人，还不起？”
顾卿卿心中变得空落落的，闻言，她慢半拍起身，还没来得及再次出声询问，神印明显虚弱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我想起来了……”
顾卿卿看着谢不周，心道：“你想起什么来了？”
神印的声音一下又弱了几个度，他轻声道：“我替你压制恶咒时，想起了自己的来历，我本是一缕大道规则所化，与你一同经历轮回晷生了自我意识，在你即将魂飞魄散时将你带回，现在，恶咒反噬，我大抵快消失了……”
顾卿卿一急，刚想开口，神□□有所感，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除了我说的事情以外，其余的，我都不记得了……”
“我……要走了……”
走？去哪？顾卿卿几乎听见了自己狂跳的心声。
还有，什么魂飞魄散？什么回来？谁回来？
顾卿卿想起了自己在墓前意识混沌的那幕，顿时心神大乱，脚下不稳。
谢不周骤然伸手，扶住她，道：“大人，当心。”
顾卿卿手一抖，蓦地抽回，她浑身发凉，怕在谢不周面前露出破绽，佯装镇定道：“……我没事。”
“……神印？”顾卿卿又在心里喊了一声，可神印像是真的消失了，没有丝毫动静。
她强行打起精神，从神印消失的手足无措和怀疑自己的来历里抽离出来，谢不周正看着她沉默不语，顾卿卿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干嘛，她想说些什么打破寂静，又怕一开口就露出破绽，卡了一会，僵硬道：“……你来罪业渊不是要找东西吗？找到了吗？”
这话题转得很生硬，她本也是心乱如麻后的随口一问，岂料谢不周坦然道：“已经还回去了。”
顾卿卿怔在原地，像是没听明白：“……你刚才说什么？”
谢不周道：“它已经回到主人身边了。”
顾卿卿像是一下找到了话题，她道：“……主人？”
他还回去了，自己先他一步拿到东西的打算岂不泡汤了？
他莫不是在撒谎？是不是不想让自己知道他在里面拿了什么东西？
他到底是为了什么进渊？难不成和那个黑袍人有关系？
下一刻，顾卿卿就在心里摇头推翻了自己这条论断，魔王少说也活了两百年，北域修士肉体凡胎，只要没成仙，最多百岁，是决计不会有算计魔王的机会的。
那这个黑袍人到底是谁？
顾卿卿的头又开始痛了起来，她根本无法相信谢不周的话。
谢不周神色极为平静，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他接着道：“嗯，大人，我们也该出去了，此地不宜久留。”
这里可是罪业渊，那群要命的死灵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次冒出来。
顾卿卿也有此打算，点头表示同意了。
谢不周道：“大人，将避息珠拿出来。”
顾卿卿一听，有些茫然，随即伸手从怀里把珠子拿了出来。
谢不周略微点了下头，转身往前走去。
顾卿卿连忙跟上，她看向四周漆黑一片，心中有些忧虑，胡乱道：“你认识路？”
谢不周顿了一下，回头，道：“那大人先请？”
何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便是了。顾卿卿立马想回到刚才给自己一巴掌。
她干巴巴笑道：“我断后，你先走。”
谢不周打量的目光在她身上转了一圈，随即继续往前走。
“那有劳大人了。”
顾卿卿抬脚跟了上去，手里的避息珠忽明忽暗。
罪业渊里黄沙一片，稍不注意就会在其中迷失方向，还有那峡谷中的黑雾，顾卿卿盯着谢不周前进的身影，心中有了新的打算。
两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谢不周的声音随着冽冽寒风从前方传来，“大人此行可有收获？”
顾卿卿顿了顿，继续往前走：“……你指什么方面的收获？”
起初进渊，本也是为了残魂一事，她最开始的打算也只是先谢不周一步拿到东西，以此能多几分把握。
可这趟下来，不仅送魂一事遥遥无期，神印也没了，自己还有了许多疑问。
出幻境的时候，那个融进她身体里的枯木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些记忆又是哪来的？真是枯木带来的吗？还是尚在她身体里的残魂带来的？
她又是谁？为什么神印会说是把带她回来？
谢不周道：“譬如，有没有少些什么东西，或者，多出些什么东西。”
顾卿卿一惊，险些怀疑谢不周能听到自己的心声，她连忙否决道：“当然没有。”
一声轻笑从前方传来，混在风声里，顾卿卿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道：“这样吗，那很好。”
顾卿卿：“……”
她为什么总有一种在谢不周面前无所遁形的感觉？
“你呢？你有吗？”
谢不周道：“和大人一样。”
话落，两人谁也没有再开口。
出了幻境，顾卿卿的衣衫已经变回了原本模样，风沙袭来，她只能勉强遮住半张脸。
谢不周衣袂翻飞，不紧不慢地往前走，周围恍若无物，他白衣如雪，彷佛一个突然降临此地的冷漠仙人，不染纤尘，万物都难以接近分毫。
顾卿卿蓦地伸手，抓住了那截在暗夜里乱晃的衣袖。
谢不周依旧在往前走，没有回头，顾卿卿攥紧了那截衣袖，宛如针扎般的头一下就不痛了，心也诡异地平静了下来。
不管多了什么或者少了什么，自己是谁又从何而来，至少现在，她只是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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