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寻

　　书房的门关着，褚陈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我没让你给他介绍新工作。”
　　电话另一边传来袁铭的声音：“我冤枉啊，真不是我，我问了那哥们儿了，人家真就是看他做得好，想跟他继续合作。”
　　褚陈长出一口气，有些烦躁：“你这都哪儿找的人，可真能压榨，那么复杂的开发，就给那么一点钱，现在还用顺手了，没完没了是吧，人都累成什么样了，还成天催进度。”
　　袁铭终于品出话里的意思，玩味道：“心疼了？那就给人家好好补补。”

　　夜风拂过海面，吹散了树上的蝉鸣，窗外三三两两的情侣，耳语绵长，这一年的仲夏最是令人怀念。

　　通宵达旦的熬了小一个月，边予哲终于交工了，在七夕当天顺利的拿到第二个项目的尾款。
　　他不喜欢喝咖啡，总觉得那东西比生活还要苦，只捧着一杯热牛奶站在落地窗前，望着楼下滨海广场上忙忙碌碌的工人，正在为今夜的浪漫喷泉做准备，手中的杯子已经空了，却还是没想出来怎样和褚陈度过这个属于情侣的节日。
　　边予哲拿起手机，在百度翻到第七页的时候他放弃了，所有的解答都是针对女朋友的，他又重新搜索如何陪男朋友过情人节，绕来绕去离不开撒娇卖萌，他失望地撇了撇嘴，正要收起手机，目光无意间扫到日历，8月8日，立秋。

　　他和褚陈都是北方人，立秋要和家人一起吃饺子的，他想干脆七夕不过了，明天拉上褚陈吃顿饺子。

　　褚陈回来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了，左脚刚迈进玄关，边予哲就小跑着从客厅冲过来，停在他面前，一抬右手打了个响指：“七夕快乐！”
　　褚陈先是一愣，旋即露出一个宠溺的微笑：“七夕快乐！我带你下楼看看吧，音乐喷泉那很热闹。”
　　“嗯！”边予哲就穿着身上的T恤，随意套了条短裤，趿拉双沙滩鞋就跟着褚陈出门了。

　　道路两旁霓虹闪烁，相拥而行的情侣在说着悄悄话，音乐喷泉被人群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裹着，他们俩在人群外站了一分钟，相视而笑。
　　边予哲：“还没家里看的清楚。”
　　褚陈：“去海边走走吧。”

　　海风褪去了白日的闷热，两人在远离人群的地方停下来，在木质长椅上并肩而坐，褚陈说：“我没打算和你过七夕，我不喜欢这个日子，牛郎织女一年见一次的日子，不吉利。”
　　边予哲恍然大悟，原来褚陈误会了，以为自己兴冲冲地迎接他是为了过节：“学长，我刚刚在楼上......是因为上午刚收到项目尾款，想告诉你，让你也高兴高兴的。”
　　褚陈偏头看着他，粲然一笑：“我男朋友真厉害。”

　　两人坐在长椅上，吹了会儿海风，趁着喷泉散场前，躲避人群似的匆匆回家了。

　　徐阿姨来做晚饭的时候，褚陈还在姜老师那忙的分身乏术，只发了条微信，让边予哲自己先吃，边予哲倒也不饿，就把菜统统放进冰箱了。
　　这会儿两人的肚子都开始抗议了，边予哲进了厨房，将几道菜一盘接着一盘地送进微波炉，褚陈也跟过来，准备将热好的菜端上桌，边予哲说：“学长，明天......”

　　手机突然响了，边予哲适时地闭上嘴。
　　褚陈按下接通键：“妈，怎么了？”
　　微波炉嗡嗡作响，边予哲听不清电话那边说了什么。
　　“好，明天我回去。”褚陈挂断电话，抬头看向边予哲，“明天我得回趟家，我爸妈要一起吃顿饭。”

　　余光透过边予哲的耳廓，落到他身后大理石台面上的一包饺子皮上，褚陈眼里的光猛地闪了一下，眼皮也跟着抖动：“你买的？”
　　边予哲顺着他的目光回过头，赧然道：“明天立秋，想给你包饺子的......没关系，我包好了冻起来，你什么时候想吃我再给你煮。”

　　褚陈抬手捏了捏他的下巴，柔声细语：“明晚等我，一起吃饺子。”

　　第二天上午褚陈出门时边予哲还在睡着，很久没睡过一个饱觉了，Web的项目交工后，他又接了一个开发小程序的单子，虽然价钱不高，但是比起Web前后端开发简直轻松太多了，他想好好休息一下，也趁这段时间多陪陪褚陈，再开学褚陈就要跟着姜老师去英国了，对于热恋期的小情侣来说，半个月的异国恋真的度日如年。

　　一觉睡到正午，醒来时家里空空如也，边予哲胡乱地扒拉一把后脑的短发，起身进了卫生间，再出来时身上泛着沐浴露的松木香，下巴上的胡茬被剃得干干净净，乌黑的短发干净利落，俨然是精心梳洗了一番。

　　他走进厨房，撸起袖子将虾仁、海参、扇贝丁、肉馅、韭菜、瓶瓶罐罐的调味料通通摆在眼前，相面似的看了好一会儿，大脑一片空白，始终没勾勒出这些东西混合在一起的画面，最后妥协般的拿出手机，开始搜索各种教程。
　　看到有人在饺子里放硬币，说是吃到了就拥有福气，他就开始满屋子的翻，却连一毛都没找到，目光扫过衣帽间时，他想起自己牛仔裤兜里有几张纸币，立马掏出来，抽了两张一百的，几番对折之后还是太大了，估计要撑破饺子皮，只好拿了两张十元的。

　　馅料终于调制好了，教程里说端起来闻一闻就知道咸淡，他照猫画虎地端起来，左吸吸右闻闻，觉得教程骗人的，咸淡是用尝的，怎么可能闻出来。
　　可是生的要怎么尝呢？学霸灵光一闪，捏过一张饺子皮包了起来，水沸三旬后，他捞起那只孤单的饺子，吹了吹，一口咬下去一小半，砸了砸嘴，将剩下的一半也吞了进去，暗道“这就是天赋。”

　　傍晚，褚陈回来时手里拎着一只纸袋子，边予哲接过来，好奇地打开：“这什么？”
　　“送你的，立秋快乐！”
　　拆开包装，边予哲将盒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是一个闹钟，旁边立着一个身穿篮球服的男孩，他将盒子倒扣过来，突然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他低头去捡，是一颗小小的篮球，他又看了看男孩的造型，一只手臂垂在身侧，五指微弯地张开着，他下意识将手里的篮球扣进男孩的掌中，“咔哒”一声，锁紧了。

　　“送我闹钟？”
　　“嗯，你手机经常忘记充电，闹钟也不响，我怕过段时间我出国了没人叫你起床，又该迟到了。”
　　边予哲瘫坐在沙发上，垂头丧气地说：“学长，你就这么不放心我。”
　　褚陈轻柔道：“你不在我眼皮子底下，我就是不放心。”

　　边予哲撇了撇嘴，羞赧地转移话题：“煮饺子吧，我饿了。”
　　说完，看也不看褚陈一眼，一溜烟儿跑进厨房，褚陈跟在他身后，看到厨房台面上一排排码得整整齐齐的饺子时，他深吸一口气哽在喉间，原来他回家和父母团聚的时候，边予哲一个人在厨房默默地给他包饺子。

　　边予哲将一盘饺子摆在餐桌正中间，煞有介事地说：“我在饺子里放了钱，网上说吃到的人就会有福气。”
　　闻言，褚陈没忍住似的“噗嗤”一声笑了：“过年才放硬币呢，立秋只抢秋膘。”

　　边予哲愣了愣，望向他的眼里充满疑惑，褚陈轻轻点头，随即反问了一句：“你们家不是这样吗？”
　　边予哲夹起一只饺子放进褚陈碗里，又给自己也夹了一只，手里的筷子在饺子上戳戳点点，却没把皮弄破，他低着头小声说：“以前每逢过年，我爸就回爷爷家待上几天，家里只剩我和我妈，买袋速冻饺子就算过年了。”

　　褚陈心底狠狠地抽了一下，起身站到边予哲身后，一只手从后面覆上他的眼睫，掌心突然传来一阵温热：“以后我陪你过年。”
　　边予哲平复了一下情绪，吸着鼻子，故作轻松：“学长，快坐下吃吧，我都饿了。”
　　褚陈坐回椅子上，指着桌子上的酱牛肉和一盘他叫不上来名字的凉拌菜，说：“都是你做的？”
　　“哪能啊，”边予哲笑道，“下午去超市买的，我连包饺子都是今天现学的。”

　　褚陈夹起碗里的饺子，尝了一口：“好吃，我很喜欢。”
　　这话似乎有些耳熟，边予哲又夹了一只饺子放进褚陈碗里，反问到：“学长，是不是我做什么你都觉得好吃？”
　　“嗯，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褚陈再吃第二只的时候，口感怪怪的，好像咬到了塑料袋，他低头看了一眼，没看清楚是什么，伸手将藏在饺子里的东西拽出来，一个小小的深蓝色不明物体，通身缠绕着保鲜膜。

　　“哇，学长，你好厉害，你吃到福气了。”边予哲瞪大双眸，惊喜地喊到。
　　褚陈不明所以，将手里的物件拆解剥离，一脸震惊地看着边予哲，不等他开口，边予哲解释到：“家里没有硬币，纸币又怕煮碎了，我就用保鲜膜包上了。”
　　褚陈愣了片刻，开始止不住地笑起来：“我男朋友怎么这么聪明呢！”

　　两人正笑着，家里的门突然开了，褚陈猛地窜起来看向门口，他的父母站在门外，手里还拎着什么东西，边予哲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也跟着站了起来，霎时间，四人目光交汇。
　　半晌，褚明海挤出一个无比难看的假笑，平静地问：“陈陈，他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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