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店一直开

　　二人从教学楼走出来时，操场上的人已经散尽大半，只剩嗡嗡的蝉鸣声此起彼伏，不知疲倦。

　　夏苒慢悠悠地往前走，一路无话，她打定主意，只要他不开口，她绝不说话。别看她这人平时话多得不行，但要说到较劲，她比谁都能板住自己。

　　许诺白跟在她身后，清润的眼睛静静注视着她挺拔又傲气的背影，像是一只骄傲的白天鹅。

　　脑子里不自觉冒出那张疑似早恋的照片，许多许多次，边宥是不是也这样安静的跟在她身后。
　　又或是两个人并排一起走，嬉笑打闹。

　　那么，如果她有什么心事，会和边宥分享吗？

　　教学楼到校门口的距离不算太短，却也不知不觉走到了头。

　　夏苒真的有点摸不着头脑，这人放学不回家跑到十三班门口等她，等了这么久竟然也不说话，到底在想什么啊？！

　　临近校门口时，夏苒甚至还悄悄放慢脚步等他开口，结果已经走出大门竟然还是一声没吭，夏苒一阵气闷，猝不及防开始加速，恨不得一步跨出一米。

　　行。
　　不说话是吧。
　　那永远都别说了！

　　许诺白知道夏苒最近每晚都要去画室，见她突然提了速，猜测着大概是因为刚刚的拖延，时间有些迟了，所以才这样着急，于是一声不吭地追上。

　　余光中身侧的影子不过远了一秒就被追平，夏苒气得快要吐血。奈何两人有先天差距，她余光丈量了下许诺白的大长腿，她能甩开他就见鬼了。

　　越想越气。
　　跟着她又不说话，甩开他又不能。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气人的人。

　　夏苒深呼吸几下，觉得自己这样生闷气实在得不偿失，没准许诺白根本不明白怎么回事，到头来气得心肌梗塞的只有她一人。

　　那这事可就亏大发了。

　　绝不能做这样亏本的买卖。

　　夏苒打定主意，刚拐进窄巷便停住脚步，回身看许诺白，“你到底要干嘛？”

　　似是没料到她会突然回头，许诺白猝不及防几乎快要撞上夏苒，堪堪停住脚步时，整个人以半环抱的姿势挨住夏苒，高大的身影几乎要将她淹没。

　　夏苒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后迅速烧红了脸。

　　这算怎么回事。
　　本来想在气势上压他一头，怎么反过来差点真被他压倒了？？

　　许诺白也被这近得过分的距离吓了一跳，赶紧向后退了一步，掩饰般轻咳一声，“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你还不是故意的？”夏苒憋了一路的火再也藏不住，点起脚恶狠狠地冲他凶，“你都跟了我一路了，还好我走得快，走得慢点就被你踩死了！你特地来等我就是为了趁着月黑风高狠狠踩我一脚吗！”

　　“……”
　　许诺白被她控诉得一愣，下意识解释，“怎么会呢，按我们刚才的姿势怎么也不会是踩到你，最多是亲……”

　　他反应过来自己在说什么，生生咽下后半句。

　　但为时已晚。

　　对面女生白皙的脸庞已经染上淡淡的粉色，惊愕的大眼睛愣了半晌，想了半天才凶巴巴地丢下一句“流氓”，匆匆便走了。

　　夏苒走得快，一步一步像踩在鼓点上，震得她头晕眼花。
　　许诺白呀许诺白，看着浓眉大眼一脸正气的，原来也是个道貌岸然、胡言乱语、胡作非为、为非作歹……歹毒之极的人！
　　可恶，非常可恶！

　　许诺白见人越走越快，赶紧上前拉住她。
　　他确实有些不可言的心思，但还不至于上升到行为，他要赶紧把话说清楚，不然万一夏苒真的把他当成尾随一路伺机占人便宜的猥琐男可怎么办，这误会可就太大了。

　　“等一下，你先别走。”

　　心跳声砰砰的响，手腕骤然被拉住，夏苒吓得直跳脚。

　　许诺白心凉半截，这么怕他，真把他当流氓了？？

　　“我刚没想亲你，我真不是故意，我就是说错话了，你别……”

　　夏苒扭头就走。

　　“你怎么又走了？”许诺白心力交瘁追着她说，“我真没想亲你，我无缘无故亲你干嘛呢，就算要亲……”

　　亲亲亲亲。
　　夏苒觉得自己要被这个字刺激到耳鸣，终于忍无可忍，猛地将许诺白按到墙上，另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咬牙切齿，“你再敢说小心我揍你！”

　　昏暗的窄巷里，高挑的少年被女生抵在墙壁上，微垂的目光扫过女生微红的脸，慢慢上移，对上她恼羞成怒的眼眸。

　　许诺白终于读懂了。

　　他兀的弯了弯眼睛，示意自己绝不再说话，夏苒被他笑得一愣，意识到这个姿势确实有些暧昧后迅速放开他，退守到安全距离。

　　覆在唇上的温热骤然离开，许诺白下意识舔舔唇，浅笑了声。

　　夏苒觉得他莫名其妙，自顾自地问：“大字报，是你干的？”

　　话题跳跃太快，许诺白愣了一瞬才问：“你怎么知道的？”

　　“李裕宁和言糯一大早就跑来找我，看那表情就猜出来了，”夏苒并肩和他走着，有意无意地瞥向他，“所以……你这胳膊是怎么回事？”

　　她停住脚步，握着许诺白的胳膊往眼前凑，精瘦白皙的小臂上赫然出现一道血淋淋的伤口，像是蹭在粗糙墙壁上的擦伤，周围的皮肤被蹭得叠起，牵带着鲜红的血丝和不断外渗的血珠，触目惊心。

　　许诺白看着夏苒凝重眉眼，心里又是一阵说不出的畅快，一下子什么伤什么疼都不顾上。
　　他将胳膊从夏苒手中抽出，安慰道：“没事，这就是看着吓人，其实就是一点点擦伤，冲几下就好了。”

　　“这怎么叫一点擦伤？”夏苒急得眼睛都红了，“你这是怎么弄的？”

　　“没怎么，就不小心蹭的。”

　　见他避而不谈，夏苒想到什么，目光灼灼，“是不是因为大字报的事，徐子涛找人欺负你了？”

　　许诺白扬眉，被她的脑回路惊了一瞬。

　　谁？

　　徐子涛？
　　欺负他？

　　呵。

　　许诺白似笑非笑地回视她。

　　然后。

　　夏苒看见眼前挺拔骄傲的少年突然目光委屈，轻轻点了点头。

　　他们竟然……真的欺负他！
　　简直是不想活了！！

　　夏苒吸吸鼻子，如果徐子涛此时在她眼前，她眼里窜出的火苗甚至可以直接将人火化。
　　姓徐的，竟敢触碰她的逆鳞，敢欺负许诺白，她夏傲天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过！

　　夏苒拉着他的胳膊往反方向走，许诺白一阵迷茫，“不是去画室吗？”

　　“去药店，你这伤口得涂药才行。”夏苒闷闷地说。

　　“啊？”许诺白抬起胳膊确认了一下，虽然看着吓人，但确实就是蹭破一层皮，只不过面积大点，夏苒不提他都差点忘了这茬，涂药什么的太隆重了，他才没那么矫情。

　　许诺白拉住她，“不用了，这么点伤两三天就好了，你快去画室吧，一会迟到了。”

　　“我就是去练笔的，老师又不上课，不怕迟到，”夏苒执拗地拉着他走，“不涂药感染了怎么办？”

　　许诺白有些好笑，亦有些动容。
　　他忽地停住脚步，很认真地看她，“那天中午你来找我，我不该不理你的，我错了，对不起。”

　　“……”
　　夏苒僵了一瞬，话题转变得有些突然，她还没有准备。

　　虽然……那天她确实很生气，在夜里对着可怜的小猪布偶狠狠锤了几下，甚至还模拟跪地求饶让布偶趴在自己脚边，但许诺白这样直白地在她面前道歉，她还是觉得有点肉麻。

　　她不太熟悉这样的道歉流程，琢磨半晌才故作豪气地摆摆手，“行吧，我原谅你了。”

　　“但是，”许诺白没有放她离开的意思，“照片的事情除了我所有人都知道，你难道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除了他，所有人都知道。
　　夏苒迷蒙一瞬，当时发生这事时他在省城竞赛，在她看来不让他分心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所以到底要说什么呢，她不明白。

　　钟表指针指向十一点，老师对每个同学的作品做了指点，然后便宣布放学。

　　画画的时间像是放空大脑，笔下的轨迹像是自己生出了灵魂，描绘出它自己的故事，而夏苒，这是这一神秘故事的记录者。
　　对她来说，画画是纯粹而治愈的时刻，因为她什么都不用想，也可以天马行空地什么都想。

　　粉色颜料叠上浅蓝色背景，她的画一如既往的富丽堂皇，原本是想画花的，然而回神时，画布上竟已勾勒出人的模样。
　　一颗摇曳的泪痣贯穿灵魂，清隽沉郁。

　　许诺白说，竞赛的时候他真的很紧张，所以不停的和她说话，题也不想做，只想花大把的时间和她说些无关紧要的话。

　　因为他当她是很重要的人，所以什么都想要一起分享。

　　六月盛夏，一天中最温度适宜的时刻大概便是傍晚，窄巷和蝉鸣都很可爱。
　　晚风轻轻揉乱了她的头发，她看着许诺白随风扬起的碎发，心想，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简直是上天的偏爱。

　　那双温柔忧伤的眼睛在昏暗的小巷中如同夜明珠一般闪耀，直白又热烈地看向她。

　　他说。

　　我当你是很重要的人。

　　那么你呢？

　　在你心里我是什么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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