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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罪
“我……我想找一下镇北王。”
女子笑着眨眨眼,转过头冲马车内说道:“阿舟,太子妃要见你。”
车帘却并未在此刻打开,李洛水看不清车内的卫溪舟是何表情,只来得及听见一声冷淡的回应,“太子刚遭此横祸,太子妃便深夜私见外臣,于礼不合,请回。”
驾车的十六似有不忍,却还是在卫溪舟的催促下驾车远去。
李洛水独自一人留在原地,有人为她披上斗篷,转头面对桃桃略带担忧的脸色,她勉强挤出个笑,“别担心,我没事。”
卫溪舟的事可以以后再说,眼下救出沈清彦要紧。
天快要亮时,沈廷从大理寺回来,李洛水一早便等在沈府门口,此刻顾不上身份,快步上前问道:“大理寺怎么说?”
沈廷看了她一眼,一甩衣袖,摇了摇头,“谋害太子,实乃重罪,彦儿被连夜提审,新任的大理寺少卿又是个油盐不进的,我沈家满门怕是在劫难逃了。”
沈清蕖从门后走出来,她身上的喜服还未换下,双眼微肿,像是刚哭过,指着李洛水便骂道:“都是你这个扫把星给害的!要不是因为你,阿彦怎么会和太子哥哥起争执,太子哥哥又怎么会死?!”
沈廷沉下脸,斥道:“行了,少说两句。”
“我偏要说!”
沈清蕖声音尖锐:“是她害死了太子哥哥,如今还要让我们整个沈家陪葬,她就是个贱人!”
沈廷看了眼李洛水,沉声道:“来人,把大姑娘带下去。”
沈清蕖不情不愿被丫鬟带走,沈廷一夜未眠,此刻脸上满是憔悴,他率先踏进门:“走吧,去我书房说。”
李洛水略一犹豫,也跟着踏了进去。
到了书房,沈廷关上门,李洛水还没反应过来,便见沈廷突然在她面前弯膝跪了下来。
她下意识要去扶,手伸到半空却顿住。
“当年的事,我知道你一直恨我。”沈廷苦笑道:“我也确实不是一个好父亲。”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她偏头看向别处,“如今最要紧的,便是救阿彦出来。”
沈廷从地上起身,倒了杯茶放在她跟前,“我找你,正是为了此事。”
“你有办法?”
“办法是有。”沈廷叹口气,忽然说道:“当年让你替清蕖顶罪,是我不对,今日之事,你若不愿,我不会勉强。”
李洛水攥着袖口,声音轻轻的说:“只要能救阿彦,我什么都愿意。”
那是她在这世间唯一在乎的亲人,如今身陷囹圄也是为了她,她就算重活百次千次,面对沈清彦,也不可能做到独善其身。
*
天光破晓时,大理寺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李洛水一身素白衣裙被差役引进门,新到任的大理寺卿正坐在案几旁低头翻阅案卷,听闻属下来报太子妃求见,他抬起头,却在看清太子妃样貌时陡然愣住。
李洛水也同样有些诧异,眼前这位新迁任的大理寺少卿,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在红叶县曾多次相助于她的县令江大人。
江谦没想到和她再见会是这样一番情形,沉默片刻,还是李洛水先开的口:“江大人,好久不见。”
江谦张了张嘴,一句“太子妃”抵在喉咙,怎么也说不出口,心中的千思万绪,临到嘴边却化作一句:“李姑娘,别来无恙。”
说的是李姑娘,而非太子妃。
谁知李洛水听闻,却突然跪倒在他面前,江谦连忙起身去扶,她却不肯起来,只低着头说道:“我今日,是来认罪的。”
“……你先起来,有什么事慢慢说。”
江谦弯腰去扶,门外却突然传来一句带着怒意的声音:“你有何罪,从实招来。”
宁皇后大步而入,伸手免了众人的行礼,而她身后的沈廷,则悄悄看了地上的李洛水一眼。
江谦见状,只能收回手,却还是出言提醒:“认罪之说非同儿戏,我劝你想清楚了再开口。”
李洛水当然明白他的意思,深吸口气,从袖中取出连夜写下的告罪书,双手呈上。
宁皇后看完大怒:“好你个沈清禾,都骗到本宫头上来了?!”
告罪书上写得清清楚楚,她本名沈清禾,三年前杀人潜逃,改名换姓伪造身份潜逃回京,听闻长姐沈清蕖即将嫁给太子而因妒生恨,才会在大婚当日趁太子不备将其杀害。
李洛水跪在地上,没有辩驳一句,这是她和沈廷商量好的,由她揽下所有罪责,换沈清彦重获自由。
与此同时,三年前便被沈家移出族谱,与沈家断绝关系的她,所犯之事也不会对沈家有半分牵连。
杀人潜逃,欺君罔上,再加一条刺杀太子,这些罪名加在一起,够她死上千百次了。
也罢,反正她如今孑然一身,能换弟弟一命,也算值得。
宁皇后等这个机会等了许久,此刻一拍桌面沉声开口:“还不把人给本宫带下去!”
“慢着!”
江谦拦在李洛水身前,面对皇后直言不讳:“微臣认为此事有疑。”
“她都自己认罪了,你还帮她辩解什么?”宁皇后一步步走到他跟前,面上威仪不减,“江少卿,本宫知你素来刚直不阿,可你刚调回京便与本宫叫板,可想过其中后果?”
“江某为官,断的便是世间存疑不公之案,皇后娘娘此举,未免太过武断。”
话音刚落,身侧衣袍便被一只手轻轻拽住。
“算了,江大人。”李洛水说:“我认罪。”
宁皇后冷哼一声,这才满意离开。
李洛水被押入大牢,这地方和三年前相比,并没有多大变化。铺满枯草的石板床上还有上一个死囚留下的干涸血渍,找了块干净地方坐下,此时的她,心如已灰之末。
没过两日,江谦来牢里看她,见门口的饭碗一动未动,他叹息一声,将手中食盒放在石板床上。
“你饿了三日,吃点东西吧。”
食盒被打开,里面的饭菜传来阵阵食香,他盛了一碗递过去,李洛水却没有接,而是突然问道:“我弟弟怎么样了?”
“皇上已经下旨,赦他无罪。”
心底的石头终于落下,李洛水浑身无力地往后栽去,幸得江谦及时伸手,才堪堪扶住。
她冲对方挤出抹笑,“江大人,多谢你了。”
江谦心中五味杂陈,这大半年他没日没夜的处理公务,好不容易被调回京城,见到的却是她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他的语气并不算好,“如果你想就这么认命,当初在红叶县,又为何要拼了命的活下来?”
“……不一样的。”
她摇摇头。
从前的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让那对父女付出代价,替自己讨回公道,如今眼看就要拨开云雾,她却后悔了。
眷恋之人另有所爱,至亲之人为她受苦,这样的结果并非她想要,与其如此,还不如揽下一切罪责,求一个解脱。
谋害太子一案,证据确凿,再加上宁皇后的从中挑唆,圣旨很快下来,要在三日后当街问斩。
江谦书房里的烛火彻夜未灭,月上中天时,窗沿传来“笃笃”两声,有人跳了进来。
“谁?”
江谦沉声望去,见到屏风后走出的卫溪舟,他一愣,“是你。”
“江大人,别来无恙。”
卫溪舟一身黑色夜行衣,面色有些苍白,他深夜前来,见江谦一脸警惕,他笑了笑,“别紧张,我是来帮忙的。”
之前在红叶县,二人便已经打过交道,江谦皱起眉:“镇北王所言何意?”
“别装了。”卫溪舟看他一眼,突然开口:“你应该也在为她的案子焦头烂额吧,我来,就是来给你送证据的。”
江谦沉默,半晌出声:“什么证据?”
“事关重大,还请江大人屏退左右。”
江谦依言照做,直到天快亮时,卫溪舟才跳窗离开,江谦低头看向案间那厚厚一沓账簿和官员往来文书,陷入了沉思。
宁皇后似是铁了心要治李洛水于死地,第三日一大早,便派人前来将她押到法场。
和梦中所见如出一辙,沈廷一袭红色官袍端坐在高台之上,春日的太阳照在身上,觉不出一丝暖意,李洛水跪在法场中央,心中一片沉静。
高台上的沈廷一声令下,木牌抛在地面上砸出清脆一声。
“斩——!”
身材高大的刽子手将口中烈酒喷洒在刀刃上,雪白的刀刃在日光照耀下泛起森森冷意。
刀光一闪,围观的人群纷纷闭上眼。
电光火石之间,李洛水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耳旁轰隆一声巨响过后,再睁眼时,周围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她这是……到了阎罗殿?
但很快便发现不对,隔着一道墙面,她听见了匆忙而来的江谦的声音:“皇上有命,刀下留人!”
李洛水就藏身在法场中央的那层石板之下,上面的声音她听得一清二楚。刽子手身前的囚犯早已被掉了包,披头散发跪在那里,沈廷从监斩台上站起身,高声说道:“江少卿,你这是何意?”
江谦从翻身下马,将手中圣旨高高举起,面对跪了一地的官员百姓,掷地有声地开口:
“太子之死并非那匕首所致,而是另有隐情,皇上有令,彻查此案,还不给犯人松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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