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构乐土

　　当一个俗人总是比坚持追求的人要快乐许多。

　　杨磊在刚进了圈子正式当上导演的时候，他尚且还有着一星半点的艺术追求。但很快现实就让他认识到了艺术从来不是面向大众的东西，作品没有受众就无法被更多人看到。

　　好在他从来没抱有过什么乌托邦的幻想，杨磊一向认得清现实。想在圈子里混得好、当上大导演，那就顺应市场、搞点商业化作品不就行了？

　　能屈能伸，也是一件了不起的事。

　　十年过去，杨磊已经成为了捧出不少红极一时的明星的造星专业户杨导。被他捧出来的人不一定是个好演员，但一定是个能带起无数流量的好明星。于是，圈内不知道多少默默无闻的新人都有着被杨导提携一把后一飞冲天的美梦。

　　只是杨磊这名气越大，自然也就越不好请，想搭上他这条枝渐渐变成了件不容易的事。

　　但是人，他就总有点爱好。圈内不少公司为了投其所好，不断试探着摸索出了杨磊的心思，这杨导——喜欢男的，最好还是那种长相柔和性格乖巧的男生。

　　这类小明星又何尝不是一种流行趋势，众公司想推出的人与杨导的爱好就这样不谋而合。于是圈内逐渐传出了一句话，说这杨导向来用上半身选女演员，用下半身选男演员。要是能被杨导看上，可是天大的福气。

　　恰逢杨导刚给自己放完一年的假，准备要找点活儿干，就受人之邀去参加了圈内的聚会。

　　想和他说上几句话的人很多，但当他不想与人交流的时候，别人自然也就找不到机会。他一个人坐在长沙发上，身边坐的都是他的老熟人，来找他的人都被他这些哥们儿打发走了。

　　杨磊一个人摇着香槟，从酒液中看起了远处被折射到变形的宾客们。

　　他看起来像过来当个吉祥物似的，实际上心里却在相着下个要捧的对象。看看有没有合他眼缘看着顺眼的，直接找过来乐呵乐呵。

　　然后，他就一眼相中了离他很远的一个圆脸男生。

　　杨磊问了声身边的人，得知那人是出身娱乐公司新包装的男团成员，人气温但不算火，头上有个人气更高的压着。男团的成员们目前也都到了准备单飞接个人业务的阶段，这位肯定也一样。

　　他摩挲了下下巴，轻笑的时候露出了两颗天生尖锐的牙齿，像野兽盯上了合心意的猎物，“想办法让他们公司来找我。”他说。

　　其余人应完声后，杨磊就颇为满意地把刚刚摇了一晚上的香槟一饮而尽，然后起身直接离开了。

　　没过几天，果然就有公司眼巴巴地找上门来。

　　杨磊看上的那个男生叫程笑希，入行没多久，对外的人设一直都走得是一个天真无害的路子。一般这些外在的包装很可能和本人毫无关系，但程笑希确实是个例外，多少还带着点没被污染过的纯真。

　　公司安排他去见杨导，他只觉得自己得了个好机会。虽然他不了解杨导这个名字背后有什么隐藏含义，但还是知道那表面上的捧谁谁红的名导身份的。

　　他欣然接受了这件事，一点异议都没有。公司还觉得他是个上道儿的人，没人想到程笑希是当真不知道这事不是明面上那么简单。

　　等他去见这位以前只听过名字的大导演时，程笑希虽然觉得晚上和酒店这两个词联系在一起有哪里不对，但他还是将其抛之脑后了。

　　和这种大人物见面，程笑希作为一个圈内新人自然要显得有礼貌一点，首先他就不能迟到。在距离约定时间还有将近一小时的时候程笑希就已经坐在了酒店的房间内。

　　不知道杨磊什么时候会来，也不知道这场会面会发生些什么。程笑希多少有些坐立不安，忍不住来回在房间内踱步转圈。

　　杨磊见了他会说些什么？会不会问他许多问题？会问些什么问题？他要是答不上来可怎么办……程笑希的脑子里都被自己接二连三蹦出来的想法塞满了，他生怕自己一会儿没答好杨磊问他的话，导致自己错失这个大好机会。

　　直到开门的声音突然响起，程笑希一下子像被按了暂停键一般停在了原地——是杨磊来了。

　　虽然这是程笑希第一次见到真人，但他肯定是认不错的。于是，他更紧张了。

　　杨磊随手把外套扔在了沙发上然后坐了下去，他靠在沙发背上接着两腿交叠，一只胳膊随意地搭在沙发扶手。那双过于浓黑的眼仁看向程笑希，就已经自带了十足的威压。

　　“你到了多久了？”杨磊随口问了一句。

　　程笑希觉得他不该特意说出自己来得多早，显得像是在得意什么似的，于是回道：“没多久，也就刚到一会儿。”

　　接着杨磊就没再说些什么，毕竟杨导觉得这事用不着他去伺候别人。

　　可程笑希又不知道杨磊的意思，一时之间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他觉得自己站在一边儿怪尴尬的，却又不敢直接坐下，他总不能就这么直接坐到杨磊旁边儿去吧？可这对方不说话……他又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在程笑希已经在疯狂思考到底找个什么话题打破沉默比较合适的时候，杨磊先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

　　“你……不知道你是来干什么的？”他问。

　　程笑希一下子冷汗直冒，他是来干什么的？他不就是来跟大名鼎鼎的杨导见个面吗……？！但是对方既然能问出这个问题，就说明他肯定是误会了什么，可是……

　　在一瞬间程笑希的大脑运算成一团乱麻，最终他觉得，这时候他该说实话。

　　“我……可能确实不太知道。”

　　??

　　杨磊一直在沙发扶手上来回律动的手指停了下来，他终于理解了面前的这个人刚刚都在发什么愣。这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难道他的公司和经纪人就没跟他说明白吗？

　　看着程笑希那副紧张到眼神都发虚的样子，杨磊排除了对方在装纯的可能性。

　　他笑了一下，说：“那你先去洗澡，一会儿我让你知道知道。”

　　这下子程笑希可算听懂了。

　　他突然觉得自己像是只误入歧途的无辜小羊羔，傻不拉叽地把自己往恶狼嘴里送，在狼要下口把他吃干抹净的前一秒他才意识到这是怎么回事，可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杨磊看着他脸色几经变化，甚至还有点想退缩的意思，又笑着说：“现在离开的话，你得好好想想这后果你是否承担得起。”

　　很显然，程笑希还没有做好卷铺盖滚出娱乐圈的准备，他才入圈多久啊？总不能现在就原地退休吧……

　　一瞬间他的脑内闪回过许多名言金句，诸如“识时务者为俊杰”、“大丈夫能屈能伸”一类的，甚至还联想到了什么勾践卧薪尝胆的历史典故，这么多先人为他作榜样，他怎么就不能踏出这一步呢！

　　程笑希成功说服了自己，连带着走路都又充满了力量与自信，丝毫没有注意到杨磊看着他的背影露出了更加戏谑的笑容。

　　一个晚上的时间，程笑希成功地在经历了一次潜规则后上位了。

　　在睡醒后发现杨磊的心情似乎还不错时，程笑希展开了对前一晚的回忆。他只依稀记得自己可能有点丢人，但杨磊已经满意了的话……他直接把那些事都屏蔽掉也没什么吧？于是，程笑希毅然决然地把那些记忆从自己的脑子里打包删除了。

　　就是杨磊这人的段位可能有点高，吃十个他都足够了。明明程笑希不觉得自己以前对男的有什么兴趣……也被杨磊看得总是忍不住脸红。

　　还在一旁看手机的杨磊自然注意到程笑希已经醒了，而且还在不停地偷着用余光瞟他，这人似乎觉得自己藏得很好，绝无被发现的可能。

　　但杨磊一向有着十足的恶趣味，他一把将被子掀开，让拿被子当掩护的程笑希直接暴露出来，吓得像只耳朵都支楞起来的小兔子。这一下子让杨磊本就不错的心情变得更加愉悦。

　　他一手掐住对方的下巴，然后略微俯身低头吻了下去，末了还在那双已经因为充血而红肿的嘴唇上咬了一口。

　　杨磊的牙齿很尖，搞得程笑希下意识地害怕。不过杨磊确实没用多少力气，让这个行为显得更加暧昧。

　　接着他就在程笑希再次缩进被子里的时候去洗了个澡，换完他在酒店里日常备好的衣服后扬长而去。确定杨磊大概不会再折返后，程笑希莫名其妙心虚得跟做贼似的再次遛进了浴室，然后抱起了自己的手机。

　　他现在既不想耽误洗澡跑路的时间，也不想按捺自己迫不及待找经纪人吐槽的心情。

　　打开对话框，程笑希狠狠地发出去一句：“哥啊！！！你怎么不告诉我此行有什么凶险啊！！！”后面还接着七八个或是愤怒或是悲戚的表情包。

　　经纪人那边也回得快，他问：“祖宗合着你是不知道这是怎么个事？那还答应那么痛快？？”

　　“我……我就是不知道才答应那么痛快的吧？？？”

　　坐在浴缸里捧着手机，程笑希一张脸都皱巴在了一起，因为他正和经纪人发的有来有回，就突然收到了杨磊的好友申请。

　　人家杨导屈尊纡贵地来加他好友，他又不能不通过。就是在通过的时候，程笑希总有种自己在泥坑里越陷越深的感觉，甚至还有点像自己把自己往里埋。

　　还好很快他的回报就来了，杨导这人是真能处，便宜他不白占。

　　程笑希想也没想过的一拍戏就演一番居然变成了现实，甚至杨磊还拉来个程笑希觉得自己高攀不起的女演员演女主角。

　　这一下给程笑希吓得，他又不是科班出身，毫无专业可言，一下子让他去和来头这么大的演员们搭戏，这是不是有点像逼小学生做高数题了？杨导这捧人好像有点太不看实际条件了吧……！

　　程笑希又怂又怕又紧张的这些点，杨磊想都没想过，他直接亲自下场带程笑希，让程笑希本以为自己要从入门到入土的演戏生涯被妙手回春。

　　开机前的两个月他就天天被杨磊拎着上课，对方出乎他意料的正经，对每天的进程颇有规划。就是白天教完该教的之后晚上可能发生点动手动脚的事。

　　从杨导特训班毕业到开机，程笑希觉得自己的未来无限光明。

　　整日里跟杨磊待在一起，他心里还默默存了个给杨磊打分的小本。这小本几乎是天天往上面加几分，杨磊又教他本事又没少照顾他，除了给他资源捧他这事之外，在扮演一个好情人这件事上也是格外出色。

　　搞得程笑希觉得自己要被杨磊日久生情了。

　　真开拍的时候他再一次见识了杨磊的本事，虽然杨磊现在走商业路子，但他能成为大名鼎鼎的杨导自然不可能没真才实干。

　　而且就算有了“潜规则”这件事，杨磊的态度也不是根本不在乎程笑希演出来是个什么质量，反而对他几乎和其他人有着一样的要求，程笑希在这种一视同仁的对待下对杨磊产生了一种感激之情。

　　这就好像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杨磊教了他足够他走下去的东西，比程笑希预期中的正式太多了。

　　难道杨磊不是只把他当作一个消遣？难道他不只是一个资本的消费品吗？渐渐的，程笑希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于是程笑希越来越认真、越来越努力，比先前多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又像是想证明自己，又像是想让杨磊因此对他高看一眼。他自己不太清楚，但无论怎样这都不是件坏事。

　　勤勤恳恳一直忙到杀青后，程笑希才终于放松下来，想起去跟自己的经纪人聊聊他多余的小心思。

　　“哥……你说，我跟杨导有没有可能？”不好意思当面说，程笑希再次选择了和经纪人隔着屏幕聊天。

　　“啥意思？你不是已经攀上杨导这根高枝儿了吗？”

　　“我是说……再进一步那种。”

　　经纪人理解了程笑希是什么意思后当场瞳孔地震，敲屏幕的手指都更用劲儿了。

　　“不是，祖宗，你这是更进一步吗？你这是想蹬鼻子上脸啊！”

　　“你可别缠着人家大导演把人家惹毛了，不然咱们都没好果子吃！”

　　程笑希看着屏幕上极速弹出来的两个气泡，一下子挎着脸撅起了嘴，虽然他好像是点儿异想天开，但也不想看着别人这么直接地说出来，有种一棒子给他敲醒了一样的疼痛感。

　　但他在被明确拒绝，或者说在被杨磊踹走之前，他都还不想放弃。

　　可惜杨磊确实对程笑希没有更多的感情，培养一个新演员也是这位导演的一大兴趣，更何况他发现了程笑希其实颇有天分，而且还是个愿意付出努力的可造之材。

　　所以他花了不少心思培养程笑希，但也仅限于此。

　　杨磊不可能陪着程笑希走完他的娱乐圈生涯，他们的关系从一开始都只算得上一个交易，除此之外便没有更多的可能。他认为程笑希该拎得清这些事。

　　从杀青到播出的间隙，杨磊在后面帮着程笑希的公司给他找了很多事干。程笑希一下子变得有资源、有热度、还有流量。偶尔还能上上热搜，已经超越了过去的自己十万八千里。

　　任谁都看得出这后面一定有资本操作，但又能怎么样呢？只要资本够硬，哪有谁想撼动就能撼动。

　　程笑希天天行程满得要死，以前没活儿干的时候还能偷懒睡觉，现在可挤不出那种时间了。在他开始忙活之后杨磊就很少联系他，这让程笑希嗅到了一丝危机感。

　　于是他就算再忙，也要偶尔抽出个空来去联系杨磊，再见上一面。还好杨磊没有拒绝他，程笑希觉得自己说不定还有戏。

　　电视剧前期造势造得好，宣发在线，播出后虽然褒贬不一，但讨论度绝对是足够的了。程笑希这种非科班出身半路出家前身还是偶像的演员，受质疑绝对是必经之路。但有杨导一把手带起来，绝对不是毫无要求地拍出来的量产片。

　　这一下子程笑希又多了一大堆工作。

　　杨磊从上个剧拍完后就着手去准备新电影了，其实导电影才是他更有兴趣的事，他觉得比拍电视剧有意思的多。接下来再让程笑希来拍个电影，拍完他就准备功成身退了。

　　听杨磊说要接着带他拍戏后，可给程笑希高兴坏了，乐得把经纪人叫出去吃饭，甚至忍不住喝了点酒。喝完了叫嚷着说他在杨导眼里肯定是不一样的，经纪人只好顺着他的话一直应是。

　　程笑希想着，等拍完这个电影就去找杨磊确定新的关系。

　　就是他没想到，他俩确实确定了个新关系，就是杨磊以后跟他再没关系。

　　程笑希之前拿了杨磊常住的一处别墅的钥匙，前一天刚被杨磊请出来，第二天再去别说门锁了，外面的人脸识别都给他删了。

　　他想起前一天他还兴高采烈地去问：“我们是什么关系？”想着杨磊可能回个“潜规则”或者“情人”一类的，他好接上一句“我们能不能有个新关系？”

　　结果杨磊看了他一眼，冷冰冰地说“我们没关系，以后你也别过来找我了。”接着就颇为礼貌或是说无请地“请”程笑希出了门，甚至没回头多看他一眼。

　　程笑希没胆子在杨磊门口又哭又闹，只好回了自己家之后躺在床上抱着枕头发呆，等他反应过来就发现枕头早就湿了一片。

　　怎么能说没关系就没关系呢？他们不是刚拍完一个电影吗？电影都没播呢杨磊就给他踹了？

　　程笑希想不明白，所以他想了一晚上，也就一晚上没睡。第二天早上他决定了至少要再找杨磊好好聊一次，杨磊既然能把他选做潜规则的目标，肯定不可能对他毫无兴趣，那只要他还对杨磊有价值，就还有循序渐进培养感情的机会。

　　结果，杨磊愣是没让程笑希找到再和他见面的路子，他直接把电影宣发相关的活动全推了，自己一个人跑出去逍遥快活，程笑希打听了半天才知道杨磊只答应了参加一个首映礼。

　　首映礼那天，他终于成功地在化妆间堵到了杨磊。

　　杨磊一向没什么表情，搞得程笑希一进去就已经怵上三分，气势上就已经输了一大截。他明明在镜头面前已经可以做到从容不迫，此刻在杨磊跟前却紧张地想揪自己衣角。

　　程笑希撇了撇嘴，原先打好的腹稿现在一个字都想不起来，半天才终于说出一句：“杨磊你……你怎样才能跟我有点关系？我、我不想成为跟你没有关系的人……”语气当真算得上是毫无底气。

　　杨磊看过来的眼神没什么情绪，他说：“那你要对我有价值才行。”

　　“那……怎么才算有价值？”

　　“我是个俗人，不追求别的，我喜欢钱，喜欢能给我带来利益的东西。”

　　……扯淡。

　　程笑希心想，杨磊这算是给他自己立了个势利的人设吗？演得还挺投入！可但凡跟杨磊接触过就知道这人绝不是完全没有自己的坚持。

　　不然他干嘛不久前拍电影的时候，老是揪着一个镜头翻来覆去的拍，让程笑希来回拍了几十条他才满意。这能是只追求利益吗？只追求利益的人还会花心思干这种事呢？

　　他下意识反驳：“你不是这样的人……”

　　杨磊看向他的眼神出现了一丝调笑的意味，“我是什么样的人可不是你说了算的。”

　　一句话怼得程笑希哑口无言，他气鼓鼓地嘟着嘴，想发作又不能真发作，毕竟说到底是他想讨杨磊高兴。

　　“那……那是不是我只要很能赚钱，我们就能继续了？”

　　“这种事就等你做到了之后再说，祝你成功。”杨磊皮笑肉不笑地再次把程笑希请了出去，好像他是个清洁工，搁这儿随手扫了个垃圾似的。

　　程笑希直接被杨磊几句话气得在第二天找经纪人骂了一晚上人，颠过来倒过去地数落杨磊。醉话里还混着几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还有什么“莫欺少年穷”一类的。

　　经纪人左耳朵出右耳朵冒，完全没把这位祖宗的话当回事，他可不觉得程笑希有从此放下一切的意思，心里只想着这些话可不能让别人听到。

　　程笑希很少喝醉，这一次是实打实的喝多了，睡一晚上起来后头疼得像要爆炸。他想起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杨磊，当即又恨得牙痒痒，也许这就是因爱生恨吧？但爱总是要比恨多，同时还给了他前进的动力。

　　电影播出后，他的风评整体看上去比播剧期间好了一些。虽然许多人议论他直接电视剧后面连着电影拍跟闹着玩儿似的，但觉得他有潜力的声音一样变多了。

　　程笑希知道，杨磊更喜欢电影的形式，在拍电影上也更有兴趣。于是他决定了之后继续走在电影这条路上。

　　第二年，由杨磊导演的、程笑希出演主角的第一部电影成功让他获得了一个新人奖。他把奖拿在手里的时候，心里想得全都是杨磊手把手教他的那些事。领奖致辞也三句不离杨导，还好这看上去至少是名正言顺的。

　　程笑希陆陆续续地接了许多电影本子，脱离了杨磊，他没了直接能拿到一番的资源，但先前的成就多少能让他的起点变得更高一些。

　　就是和别的导演相处过后，程笑希突然觉得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人搞“菀菀类卿”那一套。他在已经习惯了杨磊后，看别的导演哪哪儿都不如杨磊好，怎么可能做到“类卿”。

　　杨磊，可不是谁都能替代的。

　　就这样一步一步切实走在自己的电影路上，程笑希完全没有因为时光流逝而把杨磊抛之脑后，反而是走得越远，他就越发地想念杨磊。

　　杨磊对他的教导算不上多长时间，却奠定了他的整个演绎生涯，在两个人都没注意到的时候悄悄影响了程笑希的人生。

　　他多么想要和杨磊在一起啊，想要当杨磊手底下的演员，想出演杨磊导演的戏。

　　年复一年的，程笑希在工作的同时一样关注着杨磊的消息。他一开始很害怕没隔多少时间就听到杨磊身边有了新人，但并没有，杨磊好像真的再次给自己放了个长假，一下放了两年。

　　两年回来后，娱乐圈发展自然日新月异，找他的公司会变少，不过程笑希相信杨磊用不了多久就又能找回那种所有人都上赶着找他的盛况。

　　可是杨磊却没有再去接手商业片，而是去拍无比小众的艺术片。

　　程笑希当然去看了，那是一部叙事与表现手法过于新奇而显得十分超前的影片。在将常用的叙事手法皆数抛弃后，影片的内容显得十分晦涩、令人难以理解。

　　程笑希不觉得自己能完全读懂杨磊，但他能从中感受到杨磊的追求。杨磊变了，大概是拍商业片赚够了搞艺术追求的钱，足够的本钱让他能随心拍自己想拍的东西。

　　除了为杨磊开心之外，程笑希还觉得自己无比的嫉妒，嫉妒到想要在黑暗里发狂。

　　凭什么……为什么他不能当杨磊的主角。明明杨磊在拍自己喜欢的片子了，主角却不是他，是别人。

　　……是别人。

　　还好多半是因为杨磊的追求，影片的一番只有一位女演员，这才让程笑希的嫉妒获得一些轻微的缓解。至少不是他被别的男生替代了，没有人能替代他，尤其是在杨磊面前。

　　程笑希工作得更努力了，愣是要把自己忙成个连轴转的陀螺。他不断重复着接戏、进组、拍戏、杀青的过程，积累作品、经验、人气与成就。

　　约莫十年的时间，程笑希终于成为了货真价实的新生代影帝。

　　一直到这时候，他自信自己能赚足够多的钱了，一定能为杨磊带来利益。即使这些年他和不同的导演合作拿了很多奖，但他真正在乎的只有自己多年前的那一个新人奖。程笑希觉得那是他和杨磊一起拿的。

　　这么多年过去，杨磊从没觉得程笑希还会记得当年那几句话，或者说真的把那个“约定”当回事。当他收到程笑希的联系时，只觉得这个影帝说不定是想来找他炫耀一下。

　　杨磊不介意，所以他又把程笑希放进了自己家里。

　　程笑希成功进了杨磊现在的住处后，第一反应就是看看杨磊还是不是一个人住，——还好，这人九成九还是单身，房子里连点人味儿都没有，肯定只有自己住。

　　他们很多年没面对面相处过了，杨磊变化不大，但程笑希变化可能算得上大。他比以前自信太多了，自信会让整个人的气质发生变化，他现在也成了能靠气势压人一头的人，可是对杨磊还是没什么作用。

　　杨磊示意他随便坐，程笑希看着杨磊自己先坐下后，才跟着坐到他旁边。杨磊的坐姿还是那么熟悉，这点让程笑希感到开心。

　　“恭喜新晋影帝，影帝找我有什么事吗？”杨磊先开了口。

　　“当然有事，我想问问杨导……当年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杨磊挑了下眉，什么事来着？他都不记得了，当时他跟程笑希说过什么吗……？

　　程笑希见他没反应，自己接着往下说：“我现在能赚很多钱，能给你带来很多利益，杨导可以考虑了吗？”

　　……

　　过于久远的记忆被唤醒，杨磊没想到程笑希居然还记着这件事，他觉得微不足道的、只能算得上一个玩笑的约定。

　　该说程笑希即使在娱乐圈翻滚了这么多年还是一样天真吗……？他就把这件事看得这样重要？重要到执着了这么多年？

　　“影帝这么看得起我，过了这么多年居然还记得。”

　　“那当然，你说的话我都记得，何况是这么重要的事。”程笑希说得真挚，两只眼睛闪亮着，有着让人不忍心拒绝的光芒。

　　杨磊突然走起了神，他想起自己这些年在做的事，拿以前赚的钱拍了不少自己想拍的东西，追了他以前放下许久的梦想。既然都已经决定把这些浪漫而感性的东西都捡起来了……

　　这都不是易事，远比看上去更艰难。

　　他觉得自己不该随意地答应程笑希，但这不影响他觉得自己可以尝试创造一个新的开始。

　　当年的那个青涩少年的身影又依稀出现在了杨磊的脑海里，如今少年已经变得成熟而内敛，但没有变得是他身上肯于坚持到底的执着，杨磊很喜欢这一点。

　　他给程笑希机会的同时，也许同时是在给自己一个机会。

　　“我……想请影帝来演我的新电影。”杨磊的新想法逐渐在脑海里形成，他问：“影帝会赏光吗？”

　　“什么类型的电影？”程笑希眨了眨眼，是个有点不符合他如今年龄的动作。

　　“……最不卖座的艺术片。”杨磊突然笑了起来。

　　听到这里，程笑希知道自己成功了，他最想演的电影——就是杨磊自己真正想拍的电影。如今，终于轮得到他了。

　　程笑希一样开心地勾起了嘴角，他凑到杨磊身边看向那双眼睛，认真地回道：“……那就再好不过了。”

　　他好久没笑得这么开心过了，程笑希转身坐到杨磊的腿上，杨磊默许了这份亲密，伸手回扣住了程笑希的头，抚摸他柔顺的头发，又抬头吻上了他的唇瓣。

　　——七个月后，正式开机。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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