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楼月

　　顾恒脸上溅着齐炎身上的鲜血，苍白没有血色的脸看着更为瘆人：“不可能，我皇兄不可能死的，是你杀了皇兄，顾彦，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顾恒身上慢慢泛起黑色雾气，染了血的双眸被浓浓恨意替代。

　　顾彦嗤笑：“果然如此，杀!”

　　身后一人骑马上前，是刚刚执箭之人，那人挽弓，射向顾恒。

　　顾恒看到她时愣了一瞬，下一秒心口就被羽箭贯穿，顾恒倒地看向那人，抬起手却什么都没有抓住。

　　鲜血从嘴里涌出，他想说些什么，那人却再也没有回头了。

　　那人转身离开，无数道箭矢朝顾恒与齐炎射去，秦渺看清了那人的脸，是明茵。

　　面前的明茵与自己今日所见的天差地别，周身气息冰冷，眸中被恨意填满，身着盔甲手执羽箭，机械般地重复着挽弓杀人的动作。

　　秦渺惊醒，吓出一身冷汗，睁眼大口喘着气。

　　“醒了？感觉怎么样？难受吗？”

　　秦渺定睛看着顾瑄，他正拿帕子擦着自己额间的冷汗。

　　“我没事。”

　　“晕倒了还没事？”

　　“晕倒？我只是晃了下神，怎么会？”

　　秦渺握着顾瑄的手腕，顺势坐起身子，外面天色大亮，还是不太相信：“我晕了多久？”

　　顾瑄看了一眼窗外：“两个时辰，现下已经是正午了，风殿主来过，替你探过脉，现在去给你配药了。”

　　“我刚刚？”

　　眼前虽然只有顾瑄一人，但秦渺还是不知道要怎么描述自己刚刚看到的。

　　正值新岁，大年初一，顾瑄与顾瑄兄弟二人久别重逢，这时候告诉顾瑄这个预言，未免太煞风景，惹人不快。

　　若是不说，届时顾恒毫无防范，万一预言成真，京都郊外，顾恒死于顾彦明茵之手，万箭穿心，脑海中血腥画面再次闪过。

　　顾瑄见她面色有些苍白，担忧说道：“秦渺？你怎么了？若是不想说便不说了。”

　　那张脸和顾瑄有着七八分相似，秦渺总觉得不止顾恒，不止在京郊荒野，在别的时间自己也见过那样一张沾着血迹又绝望无助的脸。

　　明明预言里是顾恒，自己所回想到的却是顾瑄的身影，秦渺摇了摇头，脑袋隐隐作痛，为什么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见过？

　　顾瑄抬了抬指尖，一道白光飞入秦渺额间，面前女子再次闭上眼睛。

　　顾瑄将她揽入怀中，右手轻抚着秦渺眉间，听着她逐渐平稳的呼吸声，低低开口：

　　“等下次醒来，就不会再痛苦了”。

　　许久，秦渺熟睡后，顾瑄起身朝外走去，今日这一切的症结怕是在那名叫做明茵的女子身上。

　　窗外一道暗色身影将这一切都收进眼底，没有出声，待顾瑄走后，风殿主闪身到了秦渺跟前，伸手探向秦渺脉间。

　　昨日在与秦渺喝酒时，自己无意碰到了秦渺的手腕，发现秦渺身上有封印的痕迹，不过时间太短，自己无法确定。

　　今日秦渺突然晕倒，晨时为她把脉时，她身上确实多了封印.

　　他细细回想了一下，在江洲，初到盛京，甚至在梵音寺遇险时都没有，只能是那之后。

　　只是没想到会是顾瑄，风殿主配药回来，刚好目睹了这一幕，他知道顾瑄不会伤害秦渺，但还是有些疑惑。

　　秦渺的身体除了多了封印之外，倒是没什么问题，那顾瑄封印的又是什么呢？

　　怕弄醒秦渺，又怕顾瑄察觉，风殿主没有从秦渺身上入手，沉思了片刻，看来只能用神识探查了。

　　风殿主两手翻转结印，指尖散发着纯净的白色光芒，食指和中指在额间拂过，神印显现，他抬眸看向秦渺，秦渺额间多了一朵银白色的小花。

　　风殿主猛地睁眼，一切恢复正常，额间那朵花？封印的怎么会是记忆呢？

　　那朵花自己以前是见过的，他的记忆流转到许久以前，两朵花慢慢重合，那道封印也是那个人亲自下的。

　　如今过了千年，这一幕又再次上演，无论他有没有神界的记忆，他这么做，总归是有道理的。

　　风殿主坐在一侧，望着秦渺，目光一如既往的温柔：“秦渺，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梧桐殿的另一处院落，顾瑄刚踏入大殿，就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热意。

　　顾恒身子孱弱，殿内炭火比别处要多许多，地上通铺着厚厚的毯子，走在上面也没什么声音。

　　顾恒与明茵坐在软榻，看着面前女子神色担忧：“别担心，皇嫂会没事的。”

　　似是有感应一般，顾恒起身朝外走去：“你待在这里，我很快回来。”

　　顾瑄没有再往里走，转身朝外走去，顾恒跟着，一路到了梧桐殿的书房，两人进去后，齐炎守在门口。

　　顾瑄抬手布下结界，四周门窗关闭，隔绝了外面的冷意：“冷吗？”。

　　“不冷，皇兄。”

　　“皇兄!秦渺怎么样了？”

　　“没什么事，你先坐吧，我有话问你？”

　　“你带回来的那位姑娘，也就是明茵，你可知道她的身份？”

　　顾恒有些震惊，早上的事虽说和明茵没有关系，但又有着丝丝缕缕的联系，毕竟秦渺是在碰到明茵之后晕倒的。

　　秦渺毕竟是修仙之人，体质要比常人强上许多，不会平白无故的这样。

　　“我只知道她在江洲的一处村落，和爹娘一直住在村子里，是普通人家的女子，明茵她，皇兄，我......”

　　顾恒沉默了片刻，似是想到了什么：“皇兄，我不知道。”

　　普通村民的女儿又怎么会有价值不菲的传家玉石，懂得一些术法，能帮自己缓解阵法之刑，秦渺走后，平日都是明茵为自己疗伤的。

　　顾瑄无奈叹气：“她是你带回来的人，我自是不会伤她，我只是想知道原因罢了，她身上有没有什么东西？常人所没有的东西？”

　　“我之前给你说过，她曾在几年前帮过我，她身上有一颗玉石，那颗玉石，和皇兄身上的很像，确切说，是秦渺送给皇兄的那颗。”

　　“可她并非修仙之人，应当没有此物。”顾瑄伸手，灵石浮现在掌心，顾瑄递给他：“你再看看？”

　　手中灵石晶莹剔透，却闪烁着纯白色的光芒，外面缠绕着银丝，里面蕴含着至高无上的灵力，却如煦煦和风一样温润着右手指尖。

　　“皇兄，她那颗是普通玉石，周围并无这些束缚，但是是家传之物，也会认主，明茵通过她也能做到一些修仙之人所通的术法。”

　　顾瑄收回玉石，看来先前的猜测没有错，那女子果然是明家后人：“那便对了，不过那不是术法仙术，是秘术。”

　　“盛京以前有一大世家—明家，历代辅佐帝王，传闻明家有秘术，那块玉石或许便是明家的传家之物，明家也正是用它来施展秘术。”

　　“明家？”

　　顾恒思索了一下，自己小时候似乎见过，宗庙祭祀时有穿着特殊服饰的明家人，像是道袍，但又比道袍华丽繁重许多。

　　帝君行祭祀礼时，他们会守护在一旁，明家在朝堂上虽没有实权，但却有着极高的地位，帝君在一些国政大事上甚至会参考明家谏言。

　　“是那个可以左右盛京未来帝君之位的明家？传闻明家有秘术，可守天子，护山河。”

　　“想起来了？那会你还小，倒是记得这些？”

　　“那皇兄，后来明家如何了？”

　　顾瑄沉思了几秒，既然顾恒回来了，和那明家后人有了瓜葛，有些事还是知道比较好：

　　“在你入封魔山的第二年，明家被灭族，整个明府三百二十人无一活口，大火烧了三天三夜，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什么!”顾恒惊得站了起来，他在封魔山被关得太久，与世隔绝，皇城的许多事情都不清楚，更不要说多年前的旧事了。

　　“明家被灭最后被定为火妖伤人，不过那传闻中的火妖至今未被抓到，甚至先帝派去的那些术法道士也在一夕之间全部暴毙，尸骨无存。”

　　“不过那些道士，死了便死了，他们可是立了重誓，抓不到火妖，便以死谢罪。”

　　顾瑄想到了什么，面色冷了几分：“只是可惜，死得太便宜他们了”

　　“遇到火妖也是一死，回来也是死罪，两者差不了多少。”

　　顾恒冷笑，他自是知道皇兄说的那些道士是谁，正是设阵法将自己关进封魔山的那些人.

　　难怪自己在封魔山的第二年，那些道士突然闯入要杀了自己。

　　现在看来，是抓不到火妖，要将明家之事扣在妖魔作祟上面，先斩后奏，拿自己的尸体回盛京复命。

　　还好自己那时有皇兄的阵法抵挡，又有明茵的玉石护着身子，没有那些道士想象的那么弱，能支撑到顾瑄过来。

　　顾瑄那时不过十二三岁，但是杀了那些道士，还是绰绰有余的，那也是顾恒第一次看到皇兄执剑，看到他本来的样子。

　　顾恒突然上前抱住了他：“皇兄，这些年多谢照拂，顾恒自知时日不多无以为报，有朝一日若有机会，顾恒也愿以命换命，偿还皇兄。”

　　“说什么傻话，是皇兄没有能力保护好你。”顾瑄拍了拍他的后背。

　　“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余下的日子便做自己想做的事吧。”

　　“皇兄，你做的已经很好了，真的，在顾恒心里，你便是世间最好的兄长。”

　　顾瑄没有说话，自己前世没有护好秦渺，没有护好顾恒，他们皆因自己而死，若回到前世，还会认为自己做的很好吗？还会愿意以命换命吗？

　　不过自己也不需要他们的命，所有的伤痛与死亡他一人承受便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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