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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夕阳渐斜,炊烟袅袅。
金色的余晖将两个小小的身影拉长。
阿鸢带着阿余一人抱着一个瓷罐,向着先生的住处姗姗而去。
庄内的路比不得天永城中的石板路。下过雨的土路布满坑洼,经日头一晒湿土结块,路面尽是凹凸不平的车辙和脚印。
寻常她出行皆是由小厮驾车接送,除了坐在车内略感颠簸,她不知道这条路上尘土如此之大。
主仆两个于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阿鸢肉嘟嘟的小手伸进衣袍的内袋,从内取出一个有些红得发亮的果子,随手递给了阿余。
“喏,先垫垫肚子,瞧你这风一吹就倒的模样,当心走一会没了力气摔坏我送先生的茶叶。”
阿余这人性格内敛,不善言辞。
虽说她已在府中数日,可阿鸢见她话都未与其余几人说上几句,对自己更是恭敬得让她有些难以招架。
但凡想要给阿余点吃的玩的,阿鸢总是要刻意虎着一张脸,这个别扭包才会老实将东西收着。
阿鸢清了清喉咙,语气略显低沉,她学着冥中烑平素对待属下的威严态势,“将罐子给我,你将东西吃了我们再走。”
阿余闻言站定,纤细的胳膊半抬不抬,神色显得犹豫不决。过了片刻,阿余才期期艾艾地从嘴里挤出半句话:“这是旁人送与你的。”
“让你吃便吃,几时这么多话?”阿鸢侧着身子,伸手接过阿余怀中的瓷罐。
她粉嫩嫩的小脸被日头晒得有些发红,额间的几缕碎发被汗水浸湿,湿哒哒粘在一起。一双长眉紧拧,卷曲浓密的睫毛,像两把小刷子忽闪忽闪。
她抬膝将怀中的罐子顶了顶,调整了下位置继续朝前走。
阿余见此,三五口将果子吞了,鼓着腮帮子很快追了上去。
趁着日头未落,二人按照同窗先前的指引,一路“风尘仆仆”地赶到了先生家中。
江家庄地处天永城的西北方,背靠朔昌山,山间多翠竹。盛夏时节,满目苍翠一望无垠。
山脚下有一座小院背山而建,院中三间竹屋,竹制篱笆圈成的院墙上爬满藤蔓。
一行青烟徐徐升起,庖厨内尽是升腾而起的热气。
“你确定今日阿鸢会来?”云扶姬向灶内添了一把柴,转身回坐在矮凳上,抄起一旁的蒲扇轻轻扇了扇。
李长凌自己不用术法也便罢了,连带她也不准用。如今又学着凡人生火做饭,李长凌是阴阳双魂体,冬热夏冷,可她不是。
凡间天气这般闷热潮湿,扇来扇去尽是热风。云扶姬气得将扇子一把丢掉,蜷缩着坐在矮凳上。
围绕在蒸锅前的李长凌睨了她一眼没说话,她打开笼屉,熟练地将一个个圆滚滚白嫩嫩的面团逐一放进蒸笼。
柴门之外轻叩三声,随后传来一道清脆嘹亮的稚音。
“敢问此处可是明思先生的住处?”
云扶姬听得真切,立时放下手中的柴火喜滋滋地站起身,“圣尊果真是料事如神,小奴我这便去替您去给爱徒开门。”
爱徒两个字被她咬得极其刻意。
云扶姬掸掸衣袍将袖中的寒冰珠收好,她推开庖厨的门应声而出,抬腿之间身形已然变换了另一副模样。
“何人叩门?”小丫鬟莲步轻移行至院门口,她将门扇虚虚开了一道缝,小心翼翼地向外打量。
阿鸢见开门的是一位年岁不大的姐姐,不觉凑近了些。她对着小丫鬟施了一礼:“这位姐姐,敢问此处可是明思先生的住处?”
小丫鬟听见声音,不由视线向下,她犹疑地看向阿鸢问道:“正是,不知你是?”
阿鸢听闻找对了地方,眸光闪动,她笑吟吟开口道:“学生洛问澜,今日特来拜望先生。”言罢她掏出拜帖双手奉上。
小丫鬟没接,而是看了看阿鸢,又瞧了瞧她身后的阿余,一提裙摆蹲下身子与之对视,“哦?如此说来,你乃先生的学生喽?”
“正是,正是,不知先生可在家中?”阿鸢揣着手笑眯眯道。
“若是仰慕先生,前来拜望我便放你进去,若是携礼登门有事相求,那便——”一扫帚将你扫出去。
这小东西才来人间几日,竟然学会了送礼?
待会看你的准夫人怎样收拾你。
阿鸢被小丫鬟审视的目光盯得有些心虚,她眼珠咕噜一转,忙做回应,“姐姐怎么如此说?学生只是听闻明思先生亦住在江家庄,故此携礼登门前来拜望,何来有事相求一说?若是先生不喜外人叨扰,学生自行离去就是。”阿鸢言罢,垮下一张小脸作势要走。
这小包子才几日不见,嘴上功夫倒是见长。说什么听闻,分明就是有备而来。
小丫鬟伸手勾住阿鸢的衣领,将人提溜回来。她五指伸展罩在阿鸢的头顶,手指顺势一扭,气鼓鼓的小人便转了过来。
阿鸢仰着颈子正欲问这人还有何事,她便听见小丫鬟身后由远及近地传来明思先生的声音。
“翠英,你在同何人讲话?”
翠英???
云扶姬忍着薄怒,抬手松开了阿鸢。
她掐着嗓子阴阳怪气地说:“您书院里一名姓洛的学生,听闻您在此居住,特意上门拜望您。喏,还特意带了一点薄礼。”说完便闪身退至一旁,将手中的拜帖递交于李长凌。
李长凌接过帖子,眉眼寡淡地看向阿鸢,“你来此处,可有事先告知家中长辈否?”
阿鸢未作声只轻轻点了点头,复抬手蹭了蹭鼻子。
“既来便是客,翠英,看茶。”李长凌说完便引着阿鸢向屋中去了,身后则留下一脸嗔怨的云扶姬。
云扶姬算是看明白了,李长凌这是变着法地赶她走。这人昨日给她吃能将人敲晕的馒头,今日又给她起了个村姑的名字。
“你今日前来,可是为了话本一事?”李长凌泰然端坐于主位,她一语直中阿鸢要害。
阿鸢身体笔直地端坐在下首,她没成想,明思先生问得如此直白,不由得怔了怔,“学生今日只是来拜望先生的,并非,并非为了话本。”
不知怎的,阿鸢只要一对上明思先生的那双眸子,心里便会莫名生出一丝畏惧。学塾中亦不乏其他严厉的先生,但她并不会对旁人如此。
先前势在必得之心,此时已萌生退意。
要不,明日还是将新买来的话本还与同窗罢。
李长凌抬眸扫过缩在下首的小人,未再继续追问,于是她将话题偏转:“既如此,那便留下一道用饭罢。”
阿鸢闻言哪里肯留下,忙不迭起身推辞道:“现下天色已晚,学生还须尽早归家,以免家中长辈忧心,这便告辞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起身冲着李长凌躬身揖礼,身体慢慢退向门口。
可人还未退出正屋,忽闻屋外狂风大作,一道闪电紧接着一声闷雷,豆大的雨滴哗啦啦如瓢泼之势。
“这山雨来得急去得也快,你呀便留下来一道用饭罢,刚好可以尝尝你们先生的手艺。”云扶姬端着两盏茶施施然进了屋内。
李长凌抬眼略有疑惑地看向云扶姬,“何故将她困于此地?”
“我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云扶姬抬手将一盏香茶,轻轻放置在李长凌身旁的桌几上。
李长凌口是心非的毛病几时能改?
阿鸢一双眼睛滴溜溜在二人之间来回打转,她自然是听不到她们之间的对话。可她总觉得这主仆两个有些怪怪的。
就比如眼前这个名唤翠英的,说她是婢女,可她在明思先生面前并未有多少恭敬;你若说她是主子嘛,可她似乎又对明思先生唯命是从。
阿鸢歪着脑瓜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好接过茶盏对这姑娘道了声谢。
阿余则一直忧心于屋外的雨势,瞧眼下的情形,这雨没个一时三刻恐难停歇。
可再待下去,天便要彻底黑了。
阿鸢是带着她偷跑出来的,临走时还让桃蕊姐姐帮忙遮掩。眼下这个节骨眼不见人回去,夫人定是担心坏了的。
“先生,晚饭已好了,请您与洛小姐移步膳堂罢。”翠英一边收拾桌上二人喝过的茶盏,一边提醒自家主子。
阿鸢望着外面瓢泼似的大雨,整个人好似被雨水打蔫的鸡仔。
李长凌迈步出去时,她在阿鸢身边略停了停,“我留你在此用饭,你好似不愿?”
她语气和缓,态度也如往常。可阿鸢怎么听着,都觉得有股子不满的意味在其中。
李长凌推门而出,一股冷风便灌了进来,激得阿鸢浑身打了个寒颤。
她仍是硬着头皮迈步跟了上去,面上苦中带笑,“岂会不愿,学生已叨扰多时…”
“哎,你方到此处不足一刻,何谈多时?”翠英步调轻缓地跟在三人身后,在此时倏然添了一句。
阿鸢哑然,她现在就是后悔也晚了。
膳堂与庖厨仅有一墙之隔,屋内布局紧凑。三面墙各开了一扇窗,一张竹制的四方桌子置于其中,四张方凳。
翠英打了一盆清水,四人陆续净手入座。
桌上四碗清粥,三碟子小菜,一碟松软白嫩的馒头。
李长凌瞧着阿鸢,见她盯着手里印有一行牙印的馒头发呆,疑心是这小家伙被冥中烑养的嘴叼了,瞧不上自己做的饭食,不由出言提醒,“饭食凉了便不宜入口,何故发呆?”
阿鸢皱眉盯着手中的馒头,又抬头瞧瞧其余三人。
这馒头也太硬了,她根本咬不动。
这三个人难道是铁齿铜牙?
阿余吸溜着白粥,手中的馒头已然吃了大半;再瞧瞧翠英,慢条斯理地揪着馒头一块一块往嘴里送;明思先生吃得亦是毫不费力。
都是一样的馒头,怎么到她手里便硬成了石块了呢?
“怎么不吃?莫不是嫌弃你们先生的手艺?”云扶姬贱兮兮凑到阿鸢这一方,挑眉瞥向她手里的馒头。
“我,我不大饿——咕噜。”阿鸢话还未说完,小肚子已然打起了鼓。
翠英被她逗得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已上了饭桌,作何还这般客套。”
阿鸢闹了个脸红,便开始闷头喝粥,不再言语。
此时屋外传来“哐啷”一声响动,听声音似是竹门被撞开之声。
阿鸢心中猜测或许冥中烑见雨势不歇,怕她回程不便,遂遣了家中的小厮前来接应。
不知来的人是赵武还是周文,怎能如此莽撞?
居然连门也不叫,这般硬闯进来。
阿鸢还在考虑一会如何训斥他们,便有一股熏人的酒气从屋外飘了进来。
膳堂的竹门随之被大力推开,两个浑身酒气身披蓑衣的男人,肆无忌惮地闯了进来。
一高一矮,高的年岁稍长些,一身短打的麻布衫子,足登一双布满黄泥的草鞋,黝黑精瘦的双腿长满粗密的腿毛。他腰间别了一把砍柴的山刀,刀刃的一端已经有些卷刃。
不过,这并不影响他以此用来恐吓屋内的女子。
矮的那个瞧着年岁尚不及弱冠,一双眯缝眼里冒着不明意味的坏笑。
目光扫过屋内的几人,不住地咽着口水。他脱去披在身上的蓑衣,从身后拿出一捆拇指粗的绳子。
这人扯住绳子一头对着屋中的两大两小,用力扥了扥,“没成想,今日还能买一送一。哥,你果然识货。这女先生当真生得好看,这小丫鬟也不赖。”
高个男子闻言,抽出腰间的砍柴刀,挑着眉毛,嘴里扯出一声嗤笑:“女人就该在家中相夫教子,而不是到处抛头露面。如今贵为九五之尊的皇帝,早晚也要替我们男人生孩子?我劝你们还是识相一点,不然爷爷的刀可不长眼睛。”
阿余在这二人进屋时候,就已跑到了阿鸢的身边,将她紧紧护在身后。
云扶姬扫了阿余一眼,又瞧了瞧依旧在淡定喝粥的李长凌,“圣尊你这卦不灵啊,你方才可没说还有两头畜生也要登门。”
“世事多变,岂能样样算尽。”
李长凌放下手中碗筷,睨了近到眼前的男人,“现在走还来得及,否则——”
“否则一会爷爷定叫你哭爹喊娘!”矮个的男子凑上前,咧开满是黄牙的臭嘴,邪笑不止,“待今日你们破了身,明日恨不得求着爷爷上门娶你们哈哈哈。”
他伸出胳膊作势要将一旁碍事的两个小豆丁拎走。
阿余挡在阿鸢身前,一双眼睛泛着幽光恶狠狠地盯着眼前这男人。
阿余抓住他伸过来的胳膊,张嘴就是一口,力气用到脑袋都在打颤。鲜血很快便浸透他的衣衫,一片血迹氤氲在袍袖上。
被咬的男子吃不住痛,鬼哭狼嚎地惨叫一声,他极快地抬起胳膊攥紧拳头狠狠砸向阿余的脑袋。
这一拳下去,阿余非死即残。
阿鸢心中焦急,可冥中烑曾告诫过她,万不能在凡人面前显露术法。
只是此时已顾不得太多,再迟疑片刻阿余就没了。
阿鸢身姿轻盈地跳上方凳,又窜上桌子,她扬起手中的馒头朝着矮个男子的头,狠狠砸了下去。
高个男子此时也未闲着,他持刀对准了李长凌与云扶姬。见阿鸢跳起来去打自己兄弟,未将个小豆丁放在眼里。
一个小女娃能有多大力气?
直听到一声“砰”的巨响,矮个男子破门而出,连带紧紧咬着那人手臂的阿余也跟着飞了出去。
阿鸢刚刚明明是收了力道的。
怎么?
人还会飞出去?
高个男子满脸惊诧地看向飞出的兄弟,又一脸惊恐地望向阿鸢,“你,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阿鸢的小脑瓜转得飞快,眼珠滴溜溜一转便已有了主意。
一团白雾自阿鸢的身体四散开来,一个青衫飘飘的女子遽然现身。观其此人神姿飘逸,仙气凌然,衣袂飘拂间似湖水轻漾,涟漪频泛。
与此同时,明思先生与翠英双双“昏睡”了过去。
将明思先生与翠英姐姐“迷晕”,属实是阿鸢的无奈之举。
女子将软了身子的阿鸢扶稳,抬眸冷睨着男子,“我是谁?自有你知晓的一日。”
云扶姬隐其魂体,待她看清此人不由瞪圆了一双美眸。
这不是“李长凌”吗?
云扶姬飘到昏睡的明思先生身侧,徐徐叹了口气:“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命定之人果然是不一样,她带着阿鸢两月有余,尚不及李长凌与她相处一日。瞧瞧,如今连变幻之人都是李长凌的模样。
明思先生嘴角微扬,不过很快便被她刻意压下。
“你,你,你莫不是,吸人阳气的精怪?”高个男子挥舞着手里的砍柴刀,结结巴巴向着李长凌问道。
“你不会以为自己托生了男身,便会生有纯阳之气罢?凭你也配?”李长凌素手一指,将人定在了原地。
这人顿觉身体如千金巨石般沉重,他眼睁睁地看着李长凌迈步出去,将方才咬人的孩子抱了进来。
“放着好好的人不当,偏要做畜生,那我便顺了你的意。”李长凌冷然一笑,眸中寒光冷戾,一袭青衫顷刻之间殷红如血。
男子吓得两股颤颤,一股刺鼻的尿骚味扑面而来,“你,你要做什么?你这个妖孽!”
“替你寻个更合适你的躯壳。”
阿鸢将这两人的魂魄与山下农户家中饲养的黑猪做了对调。
换魂后的男子,全然没有方才的狂妄自大。
阿鸢的行径对于沦入畜生道的生魂,无异于再生父母。
男子对着“李长凌”千恩万谢后,便背起昏迷的那人离去了。
阿鸢在人走后魂魄立时归体,她看着门上的大洞及满地狼藉犯了难。
粉嫩白皙的一张小脸满是愁绪。
一会待先生清醒了,她该如何同人解释?
殊不知这一幕被李长凌看在眼里,亦被有心之人也瞧了去。
元正收起手中的云镜,他眸光阴鸷,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不过是一味补心的药引,你发愁的日子可在后头呢。”
一名侍者匆匆出了元正的无极宫,向着南天门而去。
屋外开门之声再次响起,这次来的不是旁人,正是满面怒意的冥中烑。
“你如今越发出息了,竟敢私改凡人命数?”冥中烑还是头一次对阿鸢发火。
换作平常,这样不知死活的凡人改上十个八个,又能如何?
可如今阿鸢与李长凌有了牵扯,天庭上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在时时刻刻盯着。
没人能够伤害阿鸢,冥中烑亦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阿鸢。
可从天庭回来后,冥中烑的心总是七上八下地悬着,一时也无法安宁。
李长凌与云扶姬这二人跟着她们过来,到底是何意?既然这么想亲近阿鸢,那便如她们的意。
“阿母,孩儿知错了。”阿鸢凑至冥中烑身侧欲牵她的手,不料被冥中烑起身躲开。
她弯腰抱起昏迷在地的阿鸢,“你将先生家中毁成这般,修补的银钱,阿母是不会替你出的。你既如此有主张,想来也有的是办法弥补。”冥中烑留下一句话便决然离开了。
阿鸢一脸错愕地怔在原地。
烑娘这是何意?
正在此时,昏迷了许久的明思先生与翠英相继醒了。
她二人摇摇晃晃地互相搀扶着起身,扶额缓了好一会,二人方才回过神来。
对于之前发生的事,阿鸢随口胡诌了个由头,明思先生与翠英竟也信了。
“先生,我…”
“翠英,算算换一扇竹门需要多少银钱。”明思先生撂下一句话便出门去了,膳堂内只留下翠英与阿鸢两个。
见李长凌走了,云扶姬满脸堆笑走至阿鸢跟前蹲下身子。
翠英抬手捏了一下阿鸢的小鼻子,“让我们来算一算修缮一扇竹门所需银钱,寻常竹门多是以五六年的南竹,这种竹子集市上多的是,十几文便能买一根不错的,请工匠的话不出半日便可完工。手艺好些的工匠每日一百文,按半日来算那便是五十文,加之所需的竹子十五文,总共是六十五文钱。念你是先生的学生,便收你六十文。”
阿鸢一听六十文便放下心来。
昨日烑娘给了她五两银子,买了两罐茶叶余下一两多。
阿鸢在怀中掏来掏去,小脸越发的白。
余下的一两银子,昨日她嫌揣在怀里坠得慌,便将银子放在了阿余那。
烑娘既然将自己留在这,阿余的银子暂时还是别想了。
没银子,该如何是好?
阿鸢将小拳头抵在唇边,双眉紧锁,思忖了片刻,“翠英姐姐,若我留在这干活一日可顶多少工钱?”
翠英听阿鸢如此说,不由得眉头紧皱,一脸不屑道:“你还没三块豆腐高,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再者你白日还需进学,怎么做活顶账?”
“我可以替先生研墨、洗砚、涮笔,端茶倒水我都行。”阿鸢舔着小肚子不服气道。
“这些你都做了,那我做什么?”翠英伸出手指,点了点阿鸢的脑门,她继续说:“眼下倒有个活计很适合你。”
阿鸢闻言,眸光明亮,于是她好奇问道:“是什么?”
“汤婆子!”
汤婆子???
“你们先生啊,天生体寒浅眠,便是盛夏体温也异于常人,每晚都需抱着汤婆子方能入睡。可这汤婆子每每到下夜水便凉了,再换水势必将人吵醒…”
阿鸢听着翠英絮絮叨叨说了一通,意思她大概明白。无非是用她来代替汤婆子,替明思先生暖被窝。
“如何?你若是答应的话,那便算你六个大子一晚可好?”翠英蹲在阿鸢身边循循善诱道。
阿鸢低头一算,六个大子一晚,刚好十天不长不短,到时烑娘兴许就消气了。
“成,那便有劳姐姐找先生草拟一张契书吧。”
云扶姬哄骗孩子的本事,真教人望而项背。
两个人出现在明思先生的卧房外,翠英轻轻叩了三声门。
屋内传出明思先生柔和的声线,“有何事?”
翠英说明来意,明思先生坐在书案之后,定定盯着阿鸢瞧了一会。
阿鸢观她神情,瞧不出她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过了许久之后,直到阿鸢急的不行,这人才开口道:“工钱不能如此算。”
云扶姬以为她将阿鸢的工钱算的少,于是正准备开口往回找补两句。
她便听见李长凌淡声说:“你早晚在此用饭各算一文,晚间住宿亦算一文,每日工钱六文,刨除这三项日常花销,你的工钱便是每日三文,六十文便是二十日。”
云扶姬听完李长凌的一席话,简直惊掉下巴,不愧是圣尊。
这明思先生怎么这般小气?
住宿也便罢了,硬如石块的馒头怎么好意思收她一文钱的?
阿鸢撅着小嘴气鼓鼓地看向明思先生,袍袖中的小手拳头紧握。
她一个三百岁的小孩儿,哪里能斗得过两个加起来十几万岁的女人。
最终阿鸢眼含一泡屈辱的泪水签下了契书。
翠英宽慰了阿鸢两句便带着她洗澡去了。
待阿鸢再回房时,卧房的桌上正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云吞。
明思先生正在烛下静读,“吃饱了便上-床去睡觉。”
阿鸢只瞧着桌上的云吞,迟迟没动筷。
明思先生随手翻着手中书卷,淡淡然道:“念你我师生一场,这碗算赠与你的。”
阿鸢闻言也没与她客气,她抄起碗中的调羹,就着汤水唏哩呼噜将一小碗云吞吃了个干净。
李长凌放下手中书卷,缓步走到阿鸢身边,似是不经意般地轻声询问道:“好吃吗?”
一碗云吞下肚,阿鸢的小肚子被撑得鼓鼓。
人吃饱了,心情自然也跟着好起来。
阿鸢下意识弯起一双眉眼,毫不吝啬地夸赞起来:“好吃!简直比外头买的还要汤鲜味美!”
李长凌听了很是受用,唇角的弧度抑制不住地开始上扬,她抬手揉了揉阿鸢红彤彤的小耳朵。
软软的,手感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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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扶姬:论坑媳妇,还得是你!
李长凌:现在不在我这吃亏,长大了她便要在别处吃亏。
洛问澜:等我长大了,我超级加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