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时

　　隆冬时节的晚上，气温很低，冷得人难以入睡。
　　T怕冷，一到冬天，即便室内开着暖气，手脚也时常是冰凉的。总是要临睡前泡个热水澡，换上毛绒绒的睡衣，套上厚厚的袜子才不会冷得睡不着。
　　这天P也在，以前他很少在她家留宿的，每次都是办完事，待一段时间就回隔壁自己的公寓，只是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不走了。T刚开始会有些不适应，只是时间长了，好像也就适应了。
　　T看着窗外，试探性地问道，“睡着了吗？”
　　等了好久不见有回应，T想他这会应当是睡着了吧。
　　T发了会呆，还是没有睡意，便自言自语道，“我睡不着，好久没这种感觉了。记得小时候，每次睡不着，我妈总会给我讲童话故事，只是每次听到一半就睡着了，好多故事都是只知道开头，不知道结尾。”
　　回一个她的是对方面成的呼吸声。
　　接着道，“你要听吗？我可以讲给你听，不是童话，是一个真实的故事，是唯一一个我知道结局的。你不回答，我就当你同意了，那我可就说了。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小女孩，生活在一个不大的村庄，那里四处被树木和小河环绕着。在小小的她眼里，像是一座森林，森林里住着许多农户，他们以种田为生，会拿自家地里产的粮食瓜果到附近的集市上做些小买卖，换点钱财供日常开销。
　　农忙时，会一家老小出动抢收粮食，麦场上随处可见忙碌的身影。农闲了，天冷的时候，村里的人喜欢串门，一群人挤在一家嗑磕瓜子，打打麻将，唠唠嗑来打发时间。
　　天热时，想午睡的就在家睡会觉，不困的，就聚在村东边的一处空地上。那里宽敞，树木又多又高大，是个乘凉的好地方。
　　小孩子就踢踢键子，玩玩泥巴，跳跳皮筋，丢丢沙包，或是绕着人群来回的跑。大人吗，有的下下棋，有的在旁边围观。年纪大点的，会手里拿着自制的旱烟，时不时的抽一口，说说地里的收成如何，话话家常。
　　那里的人，生活谈不上富裕，却也不愁吃穿，日子过的很简单，很单一，要是哪天能有人吵架，一个村的人都会去围观，劝架的，看戏的，也挺热闹的。
　　村里种了许多树，有桃树，梨树，葡萄树，无花果，桑树，槐树，梧桐树，松柏树，椿树，大官杨，柳树……
　　村子的东南角还有个小洲子，三面被水围着，一面是小片的芦苇荡。河里的鸭子总喜欢去里面下蛋，调皮的孩子也总能从里面寻到鸭蛋。
　　有一家门前种了好多棵枣树，每到落枣的时节，村里没事的人都会去，临走时主人家也会给点带回家吃。
　　女孩也喜欢枣子，但最喜欢的还是槐花，看着成片成片的槐花挂在树枝上，白白的，好看的很，也好吃的紧。
　　春去冬来，转眼间，已是过了近十载，纯朴的乡村环境，将女孩养的很好，觉得生活再美好不过了。
　　一日，女孩去田间给家里养的牲口割些青草。路上遇到同村的人，问要不要去他家地里割草。女孩没多想，跟着去了。
　　到了地里，女孩看了一眼正在地里埋头拔草的女人，找了一处草多的地方，放下篮子，割了起来。
　　只是没多久，女孩总觉得有人在自己后面，不近却也不远，让人有些不舒服，便挪了块地方，加紧的割草。
　　只是那人也跟着她，换了地方，到了她的身后，很近，都可以听到对方的呼吸声。女孩有些怕，却不敢向后看，只能看向前方。
　　正巧对上了一双眼睛，在对她傻傻的笑着，嘴里说些她听不懂的话。对方是那人的媳妇，是个傻子，不久前来到了她们村，被那人领回家做了老婆。
　　女孩看着那笑容，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呼吸声，脑子蒙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直到身后的人贴了过来，女孩才回过神，猛一用力，推开身后的人，拔腿就跑，跑着跑着好像还听到后面传来那人的喊声，以及另一个人跟自己打招呼的声音。
　　到家时，天已经擦黑，家里人都在，依旧像往常一样说笑着。女孩平复了一下心情，若无其事的在一旁听她们说话，只是，有些东西变了。
　　后来，有一天，她和她爸在家看家，其他人都去走亲戚了。上午很平静的过去，到了中午，她爸做饭，她烧火。
　　仔细看，你会发现女孩拿着木柴的手有些抖，神情有些不安，像是在怕些什么。直到她的一个表妹出现在厨房的窗口，不等对方先说些什么，她已是先开口招呼表妹一起吃饭，得到肯定答复，一颗心才算是放了下来。
　　饭间她不是吃就是找话题跟表妹聊天，从头到尾都没敢看爸爸一眼。因为，她发觉她不能看到异性，看一眼便会觉得恶心，那种不安感侵蚀她的每一个细胞。
　　哪怕是她最爱，最熟悉的爸爸，两人单独相处，她也会觉得害怕，至于到底怕什么，当时的她还小，也不知道。
　　她时常会被噩梦惊醒，梦里不是有人追着她打杀，就是会看到一个人，对着她笑，笑得很甜，可她却感到说不出的恐慌，总觉得是那个傻子在对着她笑，好像随时会扑上来撕咬她。
　　后来，女孩去了县城读书，也很少见到那个人，只是从别处听说那个傻女人为那人生了一儿一女，后来就不在了，不知是死了，还是怎了，总之女孩再也没见过她。
　　经年以后，再遇见那人，心里还是会抵触。毕竟，有些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没人能改变的了。”
　　T擦了下眼泪，说，“故事是不是有些无聊？是吧，我也是这么觉得，不然怎么能把自己给说困了。今天就到这里吧，下回我再给你继续讲，说些不一样的。”
　　大约是真的困了，没一会就听到她平浅的呼吸声。
　　其实P没睡着，一直在认真的听着她的故事，他知道那个女孩就是她自己。
　　两人一直以来都是逢场作戏，维持着表面的平和，从没认真聊过天，一次也没有。T也从未主动提起过她的任何事情，这忽然的主动，让P觉得有些惊喜，心里还有些不安，害怕这是暴风雨来临的先兆。
　　P下意识的转过身，双手从后面抱紧T，似乎只有这样才觉得她不会随时消失不见，心里才能有丝安慰。
　　那晚，P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的他是透明的，像个影子不远不近的跟着小小的T，看着她一点点长大，陪着他“一同”经历故事里的情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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