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十年

　　军中斥候看了几天，也看明白了，好像就是来玩耍的，因为这几个人天天都在打猎，晚上也射猎捕风，就是玩儿。

　　有点荒唐，皇甫敬安觉得骁骑卫的人没这么无聊，但如此二十天，人家真的就在练习骑射，射天射物射风月，有时候还耍着辽东军的人玩儿，没有要对阵的意思。

　　皇甫敬安打算亲自出去看一看，骁骑卫来的是哪位，结果第二十日的夜里，那一队骁骑卫就走了。

　　夏生果然没能随行，她还没学会骑马，被禁步在了皇家别苑。公主是来真的，夏生顺风顺水这么久，头一回感受到了沮丧，铺天盖地的，无能为力的，即将被丢弃的失落感。

　　李呈锦是在离开皇家别苑的第二十二日回来的，夏生哇一声哭出来了，李呈锦问：“学会骑马了没有？”

　　“学会了一点点。”

　　“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

　　夏生笨拙地上了马，很勉强在马场里走了一圈，但是她自己独立上马的，没有人帮她。

　　“我休整两日，你会就会，不会就继续学，什么时候学会了，再出发去寻我。”

　　李呈锦在草原上射鹰只拆了手腕上的沙包，腰上和腿上的是没拆的，这两日全拆了，开始射麻雀，两百箭矢，失了二十支。

　　蒋四海觉得很看得过去了，李呈锦问：“你两百失几支？”

　　“没有虚发，一箭不失。”

　　李呈锦笑，“那不就是，我还差得远。”

　　“公主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已经很看得过去了。”

　　“我失的那些是不是手不稳之缘故，我都瞄准了。”

　　“说事实？”

　　“说实话。”

　　“公主手臂绵软无力，最近靠绑着沙袋力气增强了些，但都是雕虫小计，在绝对力量面前，您的射程小，想射远处的猎物全是运气，偶有射中全是巧合，射不准才是常态。”

　　“明白了。”李呈锦在整条手臂都缠了沙袋，吃饭喝茶都缠着，夏生不明白，这秋狝真的这么重要吗，不去了不行吗？

　　不行。

　　皇帝的队伍已经行到汉中了，再过几个城镇，即将抵达榆林，当晚有接风盛宴，元贞公主是一定要出席晚宴的。

　　“一切从简，公主，我们要启程了。”蒋四海说。

　　“走。”依旧在衣袍下绑着沙袋，但是为了好看，外头多套了件衣裳。李呈锦骑星天外去榆林，输人不输阵，她看了夏生一眼，“能不能骑马？”

　　“能！”

　　夏生翻身上马，点头说，“我能跟上，公主放心。”

　　骁骑卫一队十人默不作声踏上小路，他们是夜间出的城门，向西而行。

　　风餐露宿，累了河边休息，渴了喝河水，饿了抓鱼，现场烤，累了靠树上睡两个时辰，一醒来马上赶路。

　　七日之后，进了陕西境。

　　“公主，接您的来了。”蒋四海指着一个车队，资家的，资贵妃给的说法是公主不经劳顿，先去资家休整了。

　　“你呢？”李呈锦问蒋四海。

　　“属下自然是保护陛下为先，公主先行，属下再护您一段路。”

　　“好。”真正的考验来了，这些世家仆妇的眼睛比鹰隼还利，李呈锦看夏生，“上马车。”

　　夏生翻身下马，将李呈锦接下来，又牵着两匹马给那一行人的妇人，“劳烦，照管好这两匹马，是皇家御苑的马，登记在册的。”

　　上来就点明是皇家御苑的马，那人笑道：“姑娘放心，我们一定好生照料。”

　　夏生点头，扶了李呈锦上马车，她也坐上去，驾车的是个年轻姑娘，问她：“会驾车吗？”

　　如是以前，夏生一定想也不想说不会，但现在不行了，什么不会，会要说会，不会也要说会。

　　她正要蛮干，想接过来学驾马，那姑娘就起势，马儿飞奔起来，旁边那小姑娘说：“很简单的，就和你骑马一样，想马儿跑起来，给它一点信号，它就懂了，马很聪明的。”

　　“好。”

　　后头还有一辆马车，是帮公主拿行李的，谁知道公主简装出行，衣裳都没拿，真是从简。

　　元贞公主也就比皇帝大队伍到早了一日，资贵妃的母亲亲自出来接待的，夏生记得这位沈夫人，她不太喜欢公主，也不喜欢公主蒸的鱼，此刻相见，互相见礼，沈师文说：“公主想住枫园还是鹿园？”

　　“枫叶开了么？”李呈锦问。

　　“开了，只是没什么层次，到十月里，层林渐染，枫叶有红黄绿，更有风貌。”

　　“我住枫园。”

　　“是安，带公主入园。”

　　沈师文一家主母，包揽整个秋狝队伍的行程食宿，实在很忙，没跟着进园，就被人叫走了。

　　夏生一直忍着没说，老规矩，帮李呈锦卸沙包的时候，才说：“明日就不戴沙包了吧，被人看见了怎么办。”

　　“你以为她们没看见？”李呈锦笑笑，“一天不到正式秋狝时，日夜不歇，照练。”

　　沈师文确实看见了，问随行的妈妈，“公主那是？”

　　“不知，公主一直绑着沙袋，吃饭也绑着，看书也绑着，许是想强练几日，增强一些力气。”

　　“嗯，虽然愚蠢，但也有心。”

　　晚上没设大宴，因为厨子都在为明日之宴忙碌，李呈锦说：“煮两碗面来吧，多些汤，多谢。”

　　小厮是安传话出来，“公主说下两碗面。”

　　沈氏倒是奇了，“没别的？”

　　“没有，公主说多些汤，她不习惯太干的面条。”

　　“依她。”

　　是安端着面进枫园，公主许是刚洗了头发，还没完全绞干，她坐在廊下，瞧见他，笑道：“面来了？”

　　“嗯，”是安端两碗面进来，问：“公主在哪里用餐？”

　　“就这儿吧，多美的景啊，京城可见不到这漫山红枫。”李呈锦指着园中石桌，问：“其他人也都住这儿？”

　　是安摇头，“圣上住沈园，不在这儿，有些远。”

　　“哦，”李呈锦又问：“你吃了没，一起吃点儿？”

　　“公主说笑了。”

　　“没说笑，”李呈锦起身，坐到石桌边的石凳上，问：“这一片产业都是资家的？”

　　“不全是，您这枫园就是封家的，还有隔壁鹿园是秦家的，每个园子的主家都不一样。”

　　“那大家都出力了，叨扰了。”

　　“公主哪里话，圣上难得到榆林来秋狝，陕西各家荣耀都来不及，怎会叨扰。”

　　石桌上除了两碗面，还有两碗清汤，本来李呈锦长在江南地，她更喜欢吃羹，勾芡的羹，这种清汤看起来很像刷锅水。但旅途劳累，入乡随俗，试着喝了一口，十分浓郁，她问：“羊肉汤？”

　　“怕公主不吃羊肉，这是牛肉汤，如果公主喜欢羊肉的话，明日给公主上个羊肉煲来，紫砂锅装的，很保温。”

　　李呈锦点头，“多谢。”她是真没吃过这么有牛肉味的牛肉汤，浓郁到好像她是头一回知道牛肉汤是有味儿的。

　　桌上还有一个小碗，用盖子盖着的，揭开一看，莹白一碗，她问：“这是羊羹？”

　　是安很惊奇，不是说长公主是在江南长大的，难道西北的羊羹都传到江南去了？“回公主殿下，确实是羊羹，旁边有蜂蜜和红糖姜丝，您自己放。”

　　“多谢。”

　　这公主一句一个多谢，是安站远一点，怕扰了公主吃东西。

　　夏生也是在院子里吃的，她洁发之后，编了个长辫子才出来，等公主吃完，她才坐下。

　　李呈锦看了是安一眼，笑道：“快吃，小哥不是外人，对吧。”

　　夏生先瞧是安，怕坏规矩，是安道：“我去给公主煮茶。”直接走了，这公主民间出身，果然不讲规矩。

　　“吃，不必管他。”

　　李呈锦起身，瞧着远山座座，红枫漫山，目之所见，都是她不曾想过的风景，书上没有的。难怪资贵妃要她争气，因为远方的风光，只能自己走过来。

　　夏生不敢一直坐着，三口两口吃面，然后喝汤，以为已经凉了，谁知肉汤的油汁锁住了汤的热度，入口还是热的。

　　差点烫掉舌头，“当心点，”李呈锦笑着说，就见是安端着一壶茶进院子了，说：“这是马奶茶，微微甜，但可以放盐，公主喜欢什么口味？”

　　“我亦不知，你煮煮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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