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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
她总觉得,是因为她说了自己从别处来,人才走的。
恍恍惚惚和谢韫他们一起离开了上古幻境,回到寨子里时,好心的玉婆婆还在帮她熬夜呢。
席笙一饮而尽,苦就苦吧,还能怎么样呢。
两百多年,身体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倒真有点不习惯。
玉婆婆问她,另一个人去哪了?
席笙摆摆手,说不知道,许是看她病重,收拾包袱跑了。
她自觉自己是在开玩笑,玉婆婆却走过来,抱着坐在小板凳上的她宽慰了好一阵。
谢韫站在身后,与玉婆婆聊了几句,席笙也没注意她们在说什么。
晚上的时候,慕眠出来散步,瞧见这席笙还坐在这,面前不知道谁给她生了堆篝火。
慕眠虽自觉他和席笙不算亲近,却也端根凳子坐了过来。
“席笙师妹,在这里放风么?”
席笙看着他,突然想起来问他慕鸠的情况。
慕眠有些尴尬,身边的人多少知道点状况,不会主动问起,倒是消失了十多年的席笙,没多想就问出了口。
再有些酸涩也早就散去,他一五一十地答道:“现在泡在华山的剑池里。”
席笙却只“哦”了一声。
也是,她并不知道剑池是个什么地方。
酸涩这下也无处发散了。或许是忍耐了许久,慕眠总觉得心里闷得慌,便自顾自说了起来。
剑池,剑池,自然是冶炼刀剑的地方,人若下去,便如身处烈焰地狱一般。
当年无烬大会慕长生自曝家丑,众人后来回过味来,自然上门讨要起说法,谁人不知慕鸠是华山派下一任掌门的热门候选呢,神剑虽是蓬莱之物,但也是九州秘宝,出了事自然要摆上明面好好声讨一番,将这华山好好往下拖一拖。
其间也有蓬莱的影子,蓬莱被谢韫那一下撞得不轻,自然也要拉别人一起下水。
不久,慕鸠的惩处便出来了。
慕长生亲自将她打入了剑池,直至本命神剑被重新冶炼,还与蓬莱。
这期间的监禁,便当作是惩处了。
慕眠与众师兄师姐起先自然是闹了一番,慕长生却出面制止了。
“慕鸠在蓬莱底下灵气被吞,且那身体里的大洞还在将修为与灵气不停外泄,倒不如借此机会,将身体炼成剑身。”
众弟子这才逐渐安分下来,却也没忘常去探望,将自己在外找来的秘宝赠给慕鸠,以期她早日将本命神剑吐出,炼作剑身。
但疼痛,却是实打实的。
华山若是再硬气些,本不用如此的。
再将本命剑吐出,蓬莱海下的神剑却早已碎裂,于事无补,原本那残骸在海底下也就如景观一般,再者,此前慕鸠也早已被监禁多年,更别提蓬莱海下那吞噬灵气的大阵。
身体不好,那便好好养着就是,不一定非要炼剑身,早些年师父酿尘仙子身体不好,不也是在门派内慢慢养着的么。
他知道慕长生这话是在消解最开始弟子们的愤怒,把问题掩埋了下去,却没解决。心里越发酸涩,这几年便一直跟着谢韫在外,没怎么回去过。
听到这,席笙突然点点头道:“我早先便觉得你们那掌门怪怪的。”
“怎么说?”
“就……直觉嘛。当初在无烬大会时,我起先以为不关我事呢,谁的话都听得认真。对了,当时你并不在。”席笙总以为这大弟子是一直跟在谢韫身边的。
她继续将当日的情形说了下去。
这一说,旁人的视角看起来,便能多少觉出这华山掌门慕长生在与蓬莱对峙的过程中,立场颇为微妙。
“怎么说,我也说不清楚……我总觉得他当时,不太像个长辈。”席笙有些不好意思,但这也确实是她真实的感受。
慕眠听完后,其实觉得她这话还概括得挺好的。
慕长生做掌门也很有些年头了,虽然依照辈分,他在九州中与宁诀是同一辈的,但他还要年长一些,若是放在寻常百姓家里,宁诀叫他一声叔伯也没差。他年长不少,比他晚入门的华山修仙者仍与他同辈,而这代的大弟子的慕眠又不习剑法,也因此才显得青黄不接,华山内部自然对这个天赋远超于同辈的小师妹慕鸠十分重视。
但在那无烬大会中,他似乎被宁诀压了一头,更被谢韫压着,他口里的话说直白点,其实略有点落井下石的意思。
慕眠是个重规矩的,因此更能觉出慕长生的别扭。
他突然提起他中途其实回了一趟华山的事。
“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其实有点想把慕鸠捞上来。”其实是当时席笙“死亡”以后,他见谢韫的模样,总觉得不能总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他行为虽冲动,脑子却很清醒,这一趟回去避开了其他人,连谢韫也没说。趁着当时试剑大会众人都在前山,偷偷从崖上溜进了剑池。
却是来迟了。
因此,他才觉得心中酸涩。
“我抵达剑池的时候,慕鸠身上已经有一部分开始流转起剑气……这时若是把她捞起来,情况只会更糟。我当时也不知道该做点什么,就把刚又买的天山仙露倒进了剑池,觉得这样她能好受点。”他止不住叹气,“如果我能早点下决定就好了。现在再怎么后悔也于事无补。”
席笙原本神思还有点恍惚,听他说完华山上的事便彻底回神。
“是于事无补了……慕眠师兄可问过谢韫,她有什么办法么?”
慕眠摇摇头,“谢韫当时听完我说的情况,只告诉我慕鸠的剑身怕是要炼成了,最好提前给她准备些仙草仙药之类的,所以这趟我本来想留在华山,还是跟着一起来了,想着上古幻境里能否有些好东西可以帮一帮这个小师妹——倒没让我白来一趟,这个幻境里竟然还有一个灵泉眼。待我回去放到剑池中,肯定有大用处。”
听慕眠的意思,华山那头似乎情况还挺紧张的。
“你不慌着回去么?”
“我脚程再快,也快不过谢韫……她说她还有些急事,明日天亮便出发。”
“对了,她人现在在哪?”席笙虽然有些发懵,却知道后头屋子里现在没睡人。
“她和小虾一道,让万毒物少谷主领着看毒尸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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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紧,寨民打着火折子走在前面,这山沟沟路也窄,谢韫走在玉音身后,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
万毒谷的夜,浓得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借着光一点点前进。
“毒尸收在万毒谷中,就不怕一日尸变么?”
玉音干笑两声,“道友说的哪里话,当初封尸的方法,是几个门派凑一起商量出来的,自然保险。”她语气坦荡,心下却琢磨不定。
当初在无烬大会上一口一个谢韫叫得欢快,现在却也道友道友地喊起来了。
这谢韫怎么突然要看毒尸呢。
她自然知道这人脑子灵活,颇有手段,玉音不想和她打照面,所以在幻境里一见是她在外面,也早早走了。
结果对方却找上了她,说是要去看毒尸。
若是让别人同行,玉音更不放心,便主动说要给她领路,这山路崎岖,又快到夜里,少谷主同行,自然更靠谱些。
谢韫当即就说好,她那身边的若狭仙尊也一道来了。
玉音自然认得这人是若狭仙尊,当初那无烬大会上的一出,至今还记忆犹新呢。
她还在想,毒尸有什么好看的呢。
外人眼里,向来都是用肤色泛青,其形诡异来形容毒尸的,更别提它们身有剧毒。
想到这,玉音便提醒道:“毒尸虽被封,但那封印的池水如今与一个巨大的毒池无异,只能在岸边远观,不可凑近……那池子上的雾气亦是剧毒。”
谢韫点点头,许诺道:“我就在岸边,少谷主不必忧心。”
几人在山间穿梭,走了许久,谢韫终于看见不远处飘着一团蓝光,想来这就是当初封印时所用的磷火。
“毒尸一事,到现在有多久了?”
“记不清,五六百年了吧。”玉音回道,“当初封印之后,便没再出过事。谷中寨民大多都忘了这里还封着毒尸呢。”
从这到池边还有一段距离,谢韫便又问:“不知道是不是我才疏学浅,还是此为秘辛,当初万毒谷中人,是如何炼起的毒尸?”
这边的路便宽阔了些,玉音和谢韫不知何时走到了一排,她借着火光,瞥见谢韫的神情,总觉得有些不安。
她在向她问话,一双眼却一直盯着前方,一眼看去,火光下的表情似乎有些兴奋。
玉音回道:“这我便不知道了,当初出事的时候,我还小,不怎么记事。”
“我听说人长大后,总是忘记小时候的事,其实那记忆还在那里,只是潜意识里有些排斥想起这段事。”谢韫这才收回目光,看向玉音。
“是真不记事,还是……?”
此时,众人已行至池边。
谢韫刚一站定,想直接在池里放一个照明阵法,却听到一声诡异的破空之声。
修仙门派,使剑也不完全是使剑,饶是华山剑法,也是以剑出招,形成剑法出击,谢韫早年修仙的时候,其实一直觉得这九州中修仙众门派其实一直学的是同一个东西。
都是用一个媒介,摆出或划出某类形状,再使出某种法术。不过后来她见识得多了,也觉得自己过去是有些偏颇,不过,要使出什么“法术”这事,也是大差不差。
因此,周遭没有任何灵气涌动,突然听见这么“噌”的一声,谢韫愣是没有反应过来。
这“噌”着的东西划破空气,准确无误地插进了她的后背,直到这时,她才意识到有人朝她射了一箭。朴实无华的一杆长箭,并无什么法术加持。
这样的伤害,对她来说本不算什么。
这么一下,谢韫却觉得有些目眩神迷,就这么直挺挺地栽了下去。
她面前的,自然就是那口毒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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