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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情
金秀儿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她完全怔住,没料到石俊卿会这样热烈地表达情感,和她以前认识的那个温文儒雅又处事不惊的男人似乎不一样了。分不清是石俊卿带着灼热体温的胸口,还是他说出来的话,让她的眼泪再一次落下来,划过脸颊。她刚才明明是好不容易才止住哭的,这太讨厌了!
她不知不觉间攥紧石俊卿的衣角,像是怕他忽然乱动似的。
“你真的想好了吗?如果和我在一起,我不允许你再去想巧梅姐,一秒钟也不行。”
“秀儿,”石俊卿声音很沉,“我是个很真实的人,我不否认曾经对邢巧梅有过的想法,也不后悔我这些年的选择。但是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彻底结束了!从现在开始,出现在你面前的,是一个洒脱干净的石俊卿,这个石俊卿心里面只装着一个女人,就是你。”
“我有些害怕,”金秀儿说,“如果以后我发现不是你说的这样,我会活不下去的,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坚强。”
“是我的错。”石俊卿仰天叹息,“是我不好。你和老巴离婚的时候我就应该想清楚,可我却在那儿装糊涂,不,应该说当时是真的太糊涂了。我让你一个人独自承受非议和生活不安定的风险,自己却什么也没有去做。原谅我吧秀儿,我会用余生好好待你,绝不会再让你受一点委屈了。”
金秀儿觉得心已经醉了,她真的梦想成真了吗?这几天以来的万般纠结,好似都成了一阵轻烟,随风而散去。
“俊卿!”她喊了一声,声音不大,却很笃定。
石俊卿惊喜地叹息,感觉面前的人儿更加主动地靠近了他,便腾出一只用劲的手,轻轻地抚着她的秀发。“谢谢你,秀儿,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幸福过。因为你,是因为你——”
“因为我什么?”
石俊卿咧嘴一笑:“因为你,让我这个榆木脑袋开窍了!”
金秀儿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回答逗笑了,她从石俊卿的怀里离开,擦擦眼泪。
“俊卿,你饿了吗?”她转移话题,不愿意还沉浸在刚才的情绪里。
石俊卿点点头。
“那我们找个地方吃饭去。”
两个人从林荫道又走回热闹的街边,从独属于他们两人的静谧中折回现实,但心绪已经完全不同了。他们找了一家饭馆,简单又快乐地解决了晚饭。夜幕低垂,石俊卿送金秀儿回家。
凉气丝丝入骨,两个人走着走着,越靠越近。石俊卿呼吸逐渐变粗,他的思绪全都凝在了身侧的心上人那儿,第一次体会到了心猿意马的滋味。他不自觉地开始动手指头,慢慢地尝试着去寻觅旁边金秀儿的手。很快,他找到了她的,先是指背的触碰,柔软而温暖的点触。接着,他轻轻地捏住了她的手指。一阵触电般的感觉立马袭来,石俊卿深吸一口气,因为金秀儿也轻轻地回握住了他的手,她的手小小的、倦倦的,像是蜷缩进窝里的小猫咪,不自觉地伸展了一个懒腰,在他宽大的手掌心里休憩似的。
石俊卿从未体验过这种感觉,他侧头望向金秀儿,金秀儿也正昂着头看着他。两个人相视一笑,寒意伴随着夜意越发浓稠,石俊卿把金秀儿的手揣进自己的风衣兜里紧紧握住,他感觉踏实而畅快,甚至轻轻地哼起了自己喜欢的曲子,金秀儿则在一旁入神地听着。
到了家门口,金秀儿拿钥匙开门,小院的宁静一如既往,似乎只有夜风拂过的声音。她拧开了锁,转身望向石俊卿,带着一抹女性邀约时独有的矜持与试探:“进去……坐坐吗?”
金秀儿的内心,正如小鹿乱撞一般。她很清楚自己在发出什么信号,但她不确定能否得到想要的回应。她在赌。
石俊卿略一犹豫,神色坦然:“今天太晚了,我还是先回去吧,明天早上团里见。”
金秀儿内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从自己刚刚不自觉涌出的大胆主动中回神,其实,她本就希望他能拒绝自己,可同时又存了一些难以言喻的期待。
她开始害羞,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抬手理了理自己耳边的碎发。
石俊卿一脸动容地凝视着金秀儿。
“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他握住金秀儿的手,轻轻地攥紧,“这才刚开始,让我们慢慢来吧。只是,可能有时候我有点笨,如果我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直接告诉我。虽然我比你大了快二十岁,但有些方面远远不如你。”
金秀儿点点头,现在她有了资格,有更多的机会和更充足的时间真正走近面前的这个男人了。
石俊卿颔首告辞,脚步轻盈,离开院子的时候,他转身朝着金秀儿点头示意,让她赶紧进屋。
金秀儿睡得格外香甜。这一夜,她踏实无梦。
石俊卿在回剧团的半途下了公交车,不知道为何,他突然很想趁着夜色独自一人漫步,兴之所至,便立刻这样做了。沿着马路牙子,他朝着家的方向徒步行进,又因为这行走浑身越发滚烫起来,到后来,他索性脱下风衣挂在手臂上。可蒸腾的热气还是顺着他的身体不断往上冒,深秋的冷夜中,他竟然还开始流汗!他觉得心里像是有了一簇越来越巨大的火苗。
等跨进剧团大门的时候,他甚至将衬衣也开了两颗扣子。门卫不解地盯着他,他毫不在意地径直往前冲。
练功室还开着灯,以往很少去凑这个热闹的石俊卿,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不知不觉便改了行进路线,钻进了这热闹的大房间里。
有几个小毛孩在练夜功,但刚刚结束,都在忙着收拾东西,想抓紧爬回床上去睡觉。其中有石俊卿的学生冯龙,他看见石俊卿跨进练功室来,面色红润,满头大汗,吓了一跳。“石老师,你怎么了?”
石俊卿环顾四周,小毛孩们争先恐后涌向门口,纷纷做着鬼脸开溜。
“你也去睡吧。”石俊卿摸摸冯龙的后脑勺。
“石老师,这么晚了你来这儿也是要练功吗?”冯龙问着,满脸都是不解。
石俊卿若无其事地随口回答:“我来坐坐,一会儿替你们关灯,你回宿舍去吧。”
冯龙说:“这里啥都没有,有什么好坐的,还一股子臭。”
石俊卿微微一笑。
等冯龙也出去了,石俊卿开始沿着练功房边缘踱步。练功房四面都是落地玻璃,借着昏黄的灯光,石俊卿看着那镜中的自己,随着真实自己的移动而跟着亦步亦趋。
心里的火苗没有熄灭的迹象。反而撩拨着他,灼烧着他,让他不自觉地在脑中回想今天发生的一切,想金秀儿软软的贴到自己怀里的身子,想她稚嫩白净的手指,想她水灵灵的眼睛。他是个一切发育都很正常的男人,他不能不想。
石俊卿在一把道具大刀的面前停下,把它从架子上抽出来,上面还留着刚才使用的小毛孩手心里攥出的汗,他擦了擦,把自己手里搭着的风衣挂在一边的栏杆上,架了个势。
如同在公园里独自练功一般,他嘴里轻声哼唱起曲调,接着做起了动作,一下两下。从当年师傅告诉他,比起唱戏他还是更适合拿笔开始,他便没有再在团里的练功室舞过刀,顶多想着法自娱自乐。但他今天要来一手,只为自己。
耍完了刀,他擦了擦淌到下巴尖的汗珠,又开始趴在地上做俯卧撑,一个两个……二十九个三十个。
他的胳膊胀痛起来,这和写字时手腕手肘的痛感并不相通,是一种纯粹的肌肉感受。他的脸贴到了地板上,冷涔涔的。
这一夜,折腾半宿后才躺上床的石俊卿没有如愿以偿倒头就睡,他做了很多光怪陆离的梦。那些梦里有他自己,有金秀儿……
《泰坦尼克号》的热度持续不减,一周以后,邢巧梅的桌子上,也摆上了电影票。这是这天上午开会后,柯京生单独留在办公室里递给她的。他兴致勃勃地邀请她去看电影,并且说这是最近火得不得了的好莱坞爱情大片。邢巧梅自然说不想去,借故想要推脱,但柯京生放下电影票就告辞了,还说自己马上得去张罗给剧团扩建剧场的事。
石俊卿进门的时候,邢巧梅快速把电影票压到了桌上摆的书下面。
石俊卿也是为了扩建剧场来的,他不同意前几天柯京生在例会上提出来的扩建计划,认为剧团现在刚刚实现了收支平衡,这已经是好几年没有过的好景象了,如果贸然搞扩建,有可能因为步子一下迈得太大,反而出现新问题。
“柯京生这是胡搞,巧梅,你要理智点!”石俊卿有些激动地说,“我现在还不知道这小子葫芦里卖的到底什么药,但可以肯定,绝对不是什么灵丹妙药!”
“可是俊卿,你想过没有,咱们现在的剧场实在太老了,已经承担不起什么大型演出任务了。你自己也在搞戏曲创新,你也知道现在的观众更喜欢看声光电效果好的演出,以前光是靠着乐班在旁边使劲拉拉弦敲敲鼓,演员站中间使力气唱戏的那一套行不通了,需要更好的设备。或者最起码,观众座位都得换新的吧,过去的那些木椅好多坏得没法用了,还有些连靠背的布都全没了,成了个窟窿。就咱们现在这个条件,这个环境,谁愿意来听戏呢?”
“那也是想办法慢慢置换,修补。柯京生说的推倒重建,要花多少钱?剧团拿不出来,你报上去,武局长能拿出钱来?按柯京生的意思还要拿剧团的资产和土地所有权去办抵押好借钱来修,这个风险有多大?巧梅你好好想一想,如果一旦有问题,我们谁也担不起责任。”
“京生说他愿意拿他的公司做一部分的担保,加上银行贷款有政策优惠,问题不会太大的。”
“我看悬得很!”石俊卿蹙着眉,“我一直就不太信他,这么多年没有见他回来帮一把剧团,怎么现在突然想起来了,热情起来了,恕我直言,我横竖没看出个好字!”
“俊卿,我想再听听京生的计划,”邢巧梅觉得石俊卿是在带着情绪说话,半带安慰半是叹气,“唉,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如果成了,是个很好的发展机遇啊!再说,剧团现在已经是谷底了,再低又能低到哪里去?何况你那个剧本一写出来,不就又盘活了一些吗?以后——”
“我不是拉磨的驴,”石俊卿冷声道,“我也不是什么汤显祖、关汉卿、樊粹庭。我能力有限,如果有一天我再也写不出什么好作品,首先我自己就丝毫不会惊讶。”
“别说气话,俊卿!”
石俊卿说:“剧团禁不起折腾,巧梅,你一定要想好了!现在流行的是电视、电影,不是戏曲,这是时代发展的趋势,我们改变不了,我们能做的,就是慢慢往前行,等着风再来!”
“可如果风来不了,那咱们自己就应该跑起来嘛!”邢巧梅有些生气了。
两个人话不投机,不欢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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