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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
阳时街这边的步行街边,种的全是清一色的阴香树。阴香树每到这个季节就会结出满树的小果,经着时间和凉风的玩闹掉落在地,给行人的鞋底留下一滩墨绿的汁。
还有地面。
但好在现在暮夜已至,什么也瞧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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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故就是那些给地面“作画”的画家之一,唯一的区别是,他是故意的。
深秋的风吹落了不少阴香树的果子,解故走在外侧,离树最近,他总是瞅准了有果子的地方落脚,将那些落了地的果子一个接一个地踩碎。
何祏不掺这热闹。
但他乐于看这些热闹。他甚至会叫视线快解故半步,在下一颗果子上等着,测试他们是否心有灵犀。
日头闲适而过,两人就这么漫无目的地散着步,一个每步都伴着果实碎裂的啪啪声,走得清脆,却板着手故作正经,一个则不紧不慢地跟在身侧,目光却总拨了几分垂落在地面。许是这样的组合实在是奇特,以至于自以为毫无存在感,不会惹人注意的两人,一下子就被逡巡于人流中的采访者抓了个正着。
“你好,我们是重海理工大学的学生,正在做一些调研,能占用二位一些时间做个简单的采访吗?”
一眨眼的功夫,三个二十刚出头的小伙子就呼啦一下把他们两个给围了起来。何祏眼见着解故迅速套上那层完美的高冷人设的皮,回头看了他一眼。
解故竟然感兴趣。何祏有些意外。
算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既然解故没意见,何祏当然也不会介意。
“可以。”何祏看着那位问话的男生,言简意赅地答道。
“咳咳,那我们就开始了。”负责提问的男生把话筒举高了些,另两位拿着摄影机和装备的也绕回了同伴的身后。等一切准备就绪后,男生抛出了第一个问题。
“请问你们的人生第一桶金是在什么时候?还想得起来吗?”
解故背着手,偷偷戳了何祏一下。何祏偏过头,他清楚地看到,解故的眼里忽而盛满了质疑和抗议:什么叫“还想得起来吗”?我又不老!
何祏抿起嘴,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将左手绕后,顺着解故的脊柱轻抚,就像在给猫一点一点地顺毛。
男生:“额,是不记得了吗,不记得也没关系,我们还有......”
“大一。”何祏打断他,也顺便收回手。
“噢噢噢,那、那您呢?”男生又转向解故。
“比他晚一点。”解故的嗓音听起来有些冷,但他眼神悠悠,透着懒散,正有些不受控地飘向一边,却在落到何祏敛起的嘴角后,又倏地移开。
“大二?”
“研二。”
“......”
“额,好,好的。那下一个问题,请问你们还记得自己拿到人生第一笔工资后是什么心情吗?”
解故:“还不错。”
何祏:“嗯。”
男生扯了扯T恤,讪笑着示意两人:“可以麻烦你们展开一些,说得详细点吗?比如,拿来做了什么,买了什么,最后心情如何。”
何祏笑了笑,很给面子:“因为能自己报销水电租金这些日常花销了,所以心情还行。”
“啊,就这样吗?”
采访的男生大概是没吃过什么苦,于是这回便换解故在边上闷声笑了起来。何祏揉了揉他的脑袋,聊笑道:“是啊,兼职那点工资,又买不了什么。”
“那剩下的呢,没有买什么东西犒劳一下自己吗?”男生穷追不舍,似乎一定要在这方面问出个结果。
何祏想了想:“剩下的攒着了,攒了半年多,带我妈出去旅游了几天。”
似乎这个答案才终于让男生满意了一点,只见他爽朗地笑了几声,说:“原来如此,看来这位大哥您很有孝心啊!那她一定很高兴吧!是因为您母亲不常出门所以才特意准备了这个惊喜是吗?”
“倒也不是特意准备,就是碰巧。”
“哈哈哈,您真的很谦虚啊,是害羞吗?”这时,男生身后的同伴拍了他一下,他便赶紧转而问解故,“那您呢?您的第一笔工资具体是怎么用的?”
“我?”解故抬起下巴,街边的灯光在他浅棕色的眸子里一闪而过,璀璨得不像话。他搭上何祏的肩膀,用极其嚣张的口吻回答男生的问话。
“挖、墙、脚!”
凉风将解故的风衣鼓鼓向前带去,何祏轻笑着侧过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对解故轻声道:“过了。”
再说下去,解老板的人设可就要崩塌了。
对面三人已经被解故说木了,何祏暗笑着,也不知道解故今天是怎么了,格外得亢奋,心情好到连平日里的伪装都撒手不管了。
何祏的好心提醒显然没起到丝毫作用,解故直接破罐子破摔,大手一挥,对三人道:“好了,就这样吧,好汉不提当年勇,一年更比一年糗。采别人吧,我和你大哥心情不好了,走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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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时街和鸾尾街最大的不同,是人与人之间的间距。鸾尾街的美食再受欢迎,也逃不过它与居民楼相邻的地理位置,车行道是必需的,这就导致人行道的面积会被裁剪,所以人一多就会出现人挤人的场面。
但阳时街就不一样了,这里是彻彻底底的步行街,机动车被隔离在外,一辆也进不来。
因此,这里非常适合散步,虽热闹,但不拥挤。
解故抓着何祏的胳膊疾跑了好久,有圆滚饱满的阴香果趁乱混迹到了何祏的鞋底,啪的一声,何祏反拽过解故的手,将他拉停。
“好了,解老板,很远了。”
“哎——”
解故被惯性牵引,回身的时候连忙用手掌抵上何祏的肩头才没撞上;但即使有些狼狈,他还是不忘调侃何祏一句:“啧,何老板,你不行啊,这就累了?”
何祏牵过放在肩头的那只手,用绝对平静的口吻让解同学先把气喘匀。
解故绷着嘴瞪了何祏一眼,却也还是听话地等气息平静了才接着问他:“何老板,你刚说的那个碰巧,是真的碰巧吧?”
“嗯。”何祏转头,见解故还在看他,明显是想他继续说下去,他笑了下,说:“本来没目的,但正好听我妈说那个地方很有意思,就多存了点。”
想起那位漂亮亲切的叶女士,解故的音量都放缓了不少:“她一定很开心吧,是哪,好玩儿吗?”
好玩儿吗?何祏想了想,确实不错,但称不上是惊喜。
因为母亲已经自己去过一次了,和小鹿,还有林叔叔。
其实说起来也不是什么让人失落的事情,母亲、妹妹还有林叔,他们都待他很好,只是他们都很忙,时间凑不到一起,所以才错过了。
他们那次玩得很愉快,母亲热情地给他介绍解说,俨然一副导游的模样;林鹿也托他给自己带点礼物,还给他手书了一份非常详尽的指南;就连林叔也会在每天晚上给他打视频,推荐一些夜市和好吃的夜宵,两个男人隔着屏幕说笑聊天,林叔还约他下回来一场男人的冒险。
只是算不上惊喜罢了。
“还不错,下次一起?”何祏淡笑着,回问解故。
“你都去过了就算了吧,嘿嘿,我才不和妈抢!”他用手指轻轻挠了挠何祏的手心,“我想过几个月去蘅庐看看,再叫上明少爷和他的狗,怎么样,蘅庐你没去过吧?”
何祏看了他一眼:“去过就不去了?”
“那当然!不然你把我和别人的弄混了怎么办?”
“?”
“就是同一个地方我去过,你和别人也去过,或者就你自己去过也不行,不然等你老了,脑子不行了,把不是和我一起的记忆安在我的故事里,那我多冤啊。”
“反正我不能接受,特别的旅程只能有我这么特别的一个人。”
“咳,”何祏笑着回捏了下解故的手,“那你还拉上老魏他们?不多余?不占脑容量?”
“小情侣间的活动怎么能叫多余?”解故奇怪地打量了他一眼,信誓旦旦地胡扯,“反正你别管,我就是要拉上他们俩!”
何祏:“哦。”
解故:“所以你到底去没去过蘅庐!”
“没。”
“真没?”解故嘴角翘起了一些。
何祏点了点头:“真没,还给你留着呢。”
.
南华锦因为离阳时街商业区很近,解故就干脆让何祏今晚在他这儿留宿。
当然,用的理由是:“啊——亲爱的敬爱的站长老板,我好想吃你做的菜啊,一秒钟都等不了了,咱们现在就去超市吧,别回去了——”
何祏笑着把最后几块拔丝山药倒进盘里。解故不爱吃山药,可今天却一反常态地让何祏给他做了这道菜。他的意思是,之前不吃是因为没吃到过做得好的,但如果是何祏做的,他兴许就会吃了,另外,还附送了何祏“厨神”的称号。
也不知道谁是从小惯养大的少爷,他没吃过做得好的......这顶高帽,何祏还真是受之有愧。
但他还是做了。
解故总是有各种千奇百怪的理由,比如因为何祏不在就想回南华锦,比如因为沾了焦世才的味道,所以在故庭之前的收入都不能算是人生第一桶金,因此,相比之下,因为想赶紧吃饭所以不回繁园,因为没遇到好厨子所以不爱吃某种菜,都算是情理之中的了。
这不是何祏第一次来南华锦,可在这儿吃饭却是实打实的第一次。
他看着解故摆出来的两双方方正正的陶瓷筷,拿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奇道:“你平时都习惯用这么粗的筷子吃饭?”
“啊?”解故看了眼,“这别人送的,我这几天收拾东西,觉得这花纹还挺好看的,就拆出来用了。”
说完,试着夹了块大块的糖醋排骨:“嗯,好像是有点难用......”然后他转身进厨房,又取出来两双轻便细长的筷子,递给何祏,“你要用不惯,就用这个吧。”
何祏接过来看了看,乳白色的筷身附着一些细小的螺纹,质地细腻,没有繁复的纹路,只有些地方微微泛黄,透着点年代感。何祏问道:“骨筷?”
“嗯,好像吧,但具体是什么骨我忘了,也是别人送的。”
何祏笑了笑:“有很多?”
解故无奈回他:“是啊,很多。什么纪念筷啊,银啊玉啊的,然后还有个什么什么木的,哎那名字我一下没想起来,啧,反正真挺多的。”
“你喜欢收集这个?”
“不啊,就是送的人多了,所以攒一起了。”
解故干脆带何祏欣赏了一遍他的筷子仓库。观赏结束,何祏更奇了。
“怎么都喜欢送你这个,是有什么特殊寓意?”
他本意是想问筷子是不是对解故来说有不一样的意义,可解故的回答却让何祏,包括解故自己,都麻愣了好久。
他说:“其实我也不是很懂,可能......是快生贵子?”
......
何祏:“你是在......”
“我不是我没有,走,快吃饭!”
.
晚饭后,解故一脸神秘地凑到正在洗碗的何祏面前:“何老板,我还有个surprise要再准备一下,你先自己玩会儿,等我召唤,记住,一定要等我召唤再过来!”
然后他就一头钻进了书房,一直到何祏把新闻联播的重播看完了都还没出来。
何祏推开窗,晚间的风乘着连片的灯光晃进露台,叫星月都收了锋芒。南华锦的景色很好,往下是喧闹的人世,往上是仿佛触手可摘的星云。
身后终于影影绰绰地传来了解故的声音,他在召唤何祏。
“何老板,你可以过来了。”
而随着何祏走近,他又说:“亲爱的站长先生,要敲门,惊喜要你敲了门才会出现。”
是解故一贯注重的仪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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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风越过窗沿,浮起窗帘,将平摊在桌面的本子都挨个摸了个遍。
那本恋爱笔记被哗哗吹开,上面的内容颇有灵性地应了此情此景。
「我这人很自恋,因为我们分开那天波茨坦刮了大风,于是之后每个起风的日子,我都会在想,你是否知道我正想你——风起时,是我在想你。」
但何祏早已不在它们身边了。他从厨房走至阳台,又从窗边走回客厅。繁园的夜景显然没南华锦那般富有情调,盛夏的风透过大开的窗户,在屋内穿堂而过。
解故的日记确实让他原本碎片化的记忆变得更连贯了,他被风推着,走向电视机柜,翻出放在左数第一个抽屉中的钥匙,打开尘封已久的储藏室的大门。
那是一扇里外两边都有锁孔的门。
他走了进去,席地而坐,风顺着未关的门吹进小屋,拨开浮尘,将此番过往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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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甜甜的回忆要结束啦~(好耶好耶,终于可以走剧情了耶~)(河蟹死亡凝视,某六大胆回视,行,某六卒......)
大家看文愉快呀~天天开心~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