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舟

　　回家住了近一个月，周舟疼痛难耐，吃药也不管用，又住院了。

　　高考成绩也早已出来，我626分，在家跳了一天，刚好过湖大的线，我爸高兴得差点去祖宗面前放鞭炮。

　　比起这样的高兴，周舟的病情倒是让我担心许多。医生说周舟目前的情况不好，年轻人细胞扩散快，手术也很难治，只能保守治疗了。

　　跟爸妈交代了几句，我也搬到医院那边了。

　　周舟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醒来看我的时间越来越短，好几天里她都没什么力气跟我讲话。

　　周叔叔看起来很是疲惫，眼角爬上了皱纹，鬓间也已斑白，只有在周舟醒来后周叔叔紧锁的眉头才会舒展开。

　　我每天不知道干什么，偶尔给周舟擦擦脸，擦擦身子，其他的时间基本就是发呆。

　　我一年前憧憬的未来，现在却不敢想了。

　　医生下过病危通知书，要我们做好心理准备。

　　我很慌，很害怕。

　　这是什么意思？周舟会离开我们吗？

　　但是她说过想要画我画一辈子的，一辈子哪有这么短？

　　不可能。

　　我准备不起来，我不想，我不愿意她离开。

　　求求老天，让她留下来吧。

　　应该是听到了我的哀求吧，后面几天周舟又清醒了些，醒来的时间也比以前更长了点，偶尔还会起来动动。

　　但周舟的身体状况仍不是很好，她用虚弱的声音对我说：“别总盯着，多休息，不然我会心疼。我已经够疼了，别让我再疼了，好吗。”

　　我哭着答应了。

　　7月29日，我的生日，我成年了。

　　这天，周舟对我说：“成乘小寿星生日快乐，成年快乐，周舟永远爱你。”

　　我在她额头留下一吻，说：“我也永远爱你。”

　　“我要是对你求婚，你会答应吗？”

　　我愣住了，周舟拽着我衣服的手又把我扯了回来。

　　“会！”我回答的斩钉截铁，“你快点好，我等着。”

　　周舟笑着点点头，合上了眼。

　　“好……”

　　爸妈给我准备了生日宴，还策划了成人礼。

　　在医院待久了，周叔叔让我出去走走，他守在这里就行了。我犹豫了会儿，还是出门了，长辈的心意不能浪费，周叔叔也说了，周舟有情况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我。

　　那天来的宾客很多，有亲戚，有朋友，我忙了一天，很晚才回医院。

　　那一整天我都没有收到周叔叔的消息，回到医院问周叔叔，她说周舟在我走后就一直睡，一直没醒，让我放心。

　　与人社交真的是太累了，更何况对于我这种本就没什么社交能力的人来说简直堪比处刑。

　　回到病房我随便搞了洗漱回到床边，发现周舟醒了，她半瞌着眼睛看我。

　　“醒啦。”我弯下腰对着她笑，“有没有舒服一点点？

　　周舟没有回我的话，但是回了我一个笑容。她的眼睛睁开了些，像有泪光，亮闪闪的。

　　这光刺得我有点痛。

　　“一年。”周舟用很小的声音说，像气声。

　　“嗯。”我点点头。

　　我知道周舟在说什么，今天是我们在一起一整年。

　　“我们还会有很多很多个‘一年’的。”我牵起周舟的手，抚摸着她瘦弱的手背道，“加油，我会陪着你的。”

　　我感受到我手心里周舟的手在慢慢握紧，她很轻地点头，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话。

　　“我等你。”我俯下身，在周舟额头留下一吻。“小寿星奖励你的。”

　　周舟合上了眼，眼角滑落一颗晶莹的水珠。

　　后面一直到要睡觉时周舟都没有松开我的手。

　　病房熄灯后黑黑的，人在黑暗的环境中总是更加容易入睡。不到十一点，眼睛一闭，就睡着了。我睡得很死，连梦都没有，睁眼就天明了。

　　夏日的清晨总是充满活力的，阳光早就爬进窗，外面的大树上鸟儿在放声歌唱。

　　病房内无比安静，我转头看周舟的同时，上头的机器设备也开始鸣叫，我没反应过来，以为是自己耳鸣了。我猛地坐起来，回头映入眼帘的是床头设备显示器上的逐渐无波澜的直线。

　　我慌了，出去买早餐回来的周叔叔吓得早餐全掉在了地上，转身就出去叫医生。

　　病房里一阵兵荒马乱，我被挤了出来。

　　我的四肢冰凉，那种心慌，无力的感觉攀上了我的全身，我好像在被无数只蚂蚁侵蚀。

　　眼前的世界扭曲成一团，全身的血液好像被抽空，我站不住了，靠在墙上滑坐了下来。

　　我欲捂面，却先看到了手上的银色金属环。

　　我的左手中指上，带着一枚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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