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子星系

　　老一辈的人总说，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
　　夜幕降临的时候，它就会挂在夜空，照亮尚在人间的家人，告诉他们归家的路。
　　人间没有光，从夜晚开始，照亮他们的是月亮。
　　而月亮也是一颗星星。
　　星星在宇宙里，如同人在地球上。
　　是存在者，是被拥有者，而不是掌控者。
　　如果人死了，变成星星，也只是会顺着天意，顺着宇宙，做该做的事。

　　.
　　陆凡星看着他许久，微微把视线移开，说：“喜...喜欢吧。”
　　荀宇笑了笑，说：“你很喜欢自己。”
　　“......”
　　荀宇又加一句，“自恋。”
　　“......？”
　　陆凡星眉心一跳，瞪着眼看向荀宇，说：“你是不是根本就没忘！”
　　荀宇不演了，点头，说：“忘不了。”
　　他说得很真诚，黑色的眸比黑夜要深，掠过一丝流光，微微促狭起来，盛满了笑意。
　　陆凡星看着狭窄的黑色里的自己，尴尬地要把自己埋起来。
　　最后他恼羞成怒，上去攥紧了荀宇的衣襟，算得上是凶神恶煞了，说：“荀宇，你要是敢说出去，我就......”
　　荀宇保持站立原地，垂眸看他，启唇，“你就什么？”
　　陆凡星舌头很不耐地划了划牙尖，他稍稍抬起眼睫，淡色的眸和那道昏黄的天幕互相倒映。
　　陆凡星说：“我就打你，打到忘记为止。”
　　“......”
　　荀宇扯了扯嘴角，手掌轻轻放在陆凡星的拳头上，说：“陆凡星，太暴力了。”
　　“那你还说！”陆凡星气哄哄地把手撒开。
　　荀宇整了整自己的衣领，靠近一些，肩膀撞了撞陆凡星的。
　　后者没看他，直直地看着远处。
　　荀宇说：“要是你看到我的糗事，你会记得吗？”
　　陆凡星看他一眼，没好气道：“我没看到。”
　　荀宇无奈地笑了笑，又说：“我确实很少哭。”
　　“......荀宇！我们打一架吧，反正你也毕业了，学校不管你，来。”陆凡星退开一步，冲他勾了勾手指。
　　荀宇咽了咽口水，真向前了一步。
　　步子很缓，山林和城市仿佛有一道屏障，隔绝了喧闹，所有的声音仿佛都被放大。
　　哒
　　荀宇停在陆凡星面前半米的地方。
　　荀宇说：“不打架。”
　　陆凡星有种不好的预感。
　　荀宇：“星星会哭。”
　　“啊啊啊啊啊啊荀宇我杀了你！”
　　陆凡星挥拳向前，荀宇躲不及，肩膀上挨了一下。
　　他微微后退，陆凡星却没停。
　　两个人还真就在山顶的观景台上打了起来。
　　山林里肉搏声渐起，一阵一阵的，伴随着沉重的呼吸声，而后戛然而止。
　　“陆凡星。”荀宇把陆凡星两只手钳住，按在胸前，气喘不匀，“别打了。”
　　后者眼眶泛红，鬓角的汗滴顺着下颌汇聚在下巴，他喘了口气，“休想。”
　　然后猛地挣了一下。
　　没挣开。
　　陆凡星恼了一下，干脆膝盖微微抬起，往上猛地一顶。
　　“......”

　　.
　　“我靠，荀宇，我他妈...”
　　“闭嘴。”
　　“......”
　　荀宇表情凝滞，眼角不忍地抽了抽。
　　陆凡星被他反剪着手按在地上，胸前的背包垫在下面，才不至于脸贴地。
　　两个人都各自不匀地喘着气。
　　等了一会儿，陆凡星笑，说：“荀宇，你打架很厉害嘛。”
　　荀宇平复了一下呼吸，“没打过。”
　　陆凡星又说：“骗子，就你这样还能被人欺负。”
　　“......”
　　荀宇松开他的手，翻身坐在地上，背靠着观景台的围栏。
　　陆凡星恶狠狠地看了他一眼，揉着手腕坐起来。
　　山林的风翻起来，掠过树梢，静谧被唰唰的声音打破。
　　荀宇闭上眼睛又睁开，开口：“陆凡星。”
　　“干嘛？”
　　“谢谢你。”
　　谢我干嘛？
　　陆凡星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荀宇又说：“成绩出来后，我很烦。今晚这一架，让我舒服了点。”
　　陆凡星摆出一个“你没事吧？”的表情，内心骂了一句“打我你很舒服吗？！”，嘴上说：“呵，不用谢。”
　　荀宇看了他一眼，笑着说：“我忘记了，你哭的事。”
　　“......”
　　陆凡星又坐起身，顿了一下，又坐回去。
　　他等了几秒，开口：“你想好了吗？学校、专业。”
　　话音一落，安静了几分钟，潮湿的气味顺着风钻进两人的鼻尖。
　　荀宇叹了口气，声音很淡，“我想复读。”
　　“你说什么？”陆凡星坐起来，“你疯了？”
　　荀宇没看他，也没说话。
　　陆凡星眉头紧成一个“川”字，思考了几秒，说：“你这个成绩，上重点完全没问题，你又何必呢？”
　　“不清楚。”荀宇如实回答。
　　不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是想要顺着父母给的路走，还是坚持自我，所有的结果自己负责。
　　陆凡星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
　　许久都没有再讲话。

　　.
　　荀宇回到家的时候，李芳已经睡了。
　　家里只有饭厅顶上那盏橙黄的吊灯亮着，桌上白色的纱罩下，是一碗乳白色的鱼汤。
　　咔哒
　　李芳从房间里出来，打了个哈欠。
　　“你去哪了？也不回家吃饭。”
　　荀宇抿了抿唇，才答：“天文馆兼职，就顺便在外面吃了。”
　　李芳“哦”了一声，走到餐桌上，把罩子拿起来，“我给你熬了鱼汤。”她伸手摸了摸碗壁，“有点冷了，我去给你热热。”
　　她端着要转身，荀宇叫了她一声。
　　李芳应了一声，还是走进去把鱼汤放进微波炉里。
　　荀宇走进厨房，叫了一声“妈。”
　　李芳扯了扯睡衣的领，“诶呦，妈妈在呢，你要说什么？”
　　鱼汤在微波炉里打转，嗡嗡的响声挤满了狭窄的空间。
　　荀宇吐了口气，轻声说：“妈，之前，我说......”
　　叮——
　　李芳转身去拿鱼汤，有些烫，她缩了缩手，拿着布垫在碗壁拿出来。
　　荀宇跟着她坐回到桌边。
　　李芳把勺子放进碗里，笑着说：“快尝尝，你小时候最喜欢喝的。”
　　荀宇低下头，拿着勺子轻轻搅了搅，乳白的汤氲起细微的白雾，清浅的香味钻进鼻尖。
　　李芳笑着看他，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小宇要和妈妈说什么呀？”
　　哒
　　勺子磕在碗边。
　　“嗯？”李芳收回手，看了看手机，又问：“小宇是不是想好了学校，和妈妈说说。”
　　荀宇身体僵住了，团在喉头的话跟着浓白的热汤咽进了肚子里，带着不可忽视的滚烫刺激在内脏深处。
　　男孩眼睫颤了颤，抬脸笑了笑，说：“没事，妈妈，我还没想好。”
　　李芳笑了笑，看着他把汤喝完。

　　.
　　荀宇关上门，脱力地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
　　他痛苦地笑了笑，把脸埋进了掌心。
　　几分钟后，荀宇艰难地撑起身子，进了浴室。
　　镜子里的人眼眶发红，额前的头发被抓到脑后，露出深刻的五官，荀宇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肩膀和腰侧，有一小片的红紫。
　　陆凡星打的。
　　“......”荀宇笑起来，无奈地叹了口气。
　　荀宇洗了个冷水澡，感觉浑身的血液都畅通了许多，他坐在床上，视线落在了桌子边的礼物盒子堆上。
　　知道他生日的人不多。
　　前后加起来十个手指头都能数完。
　　荀宇蹲下身去，看到了陆凡星送的大盒子，而它旁边也有一个几乎是同样大小的盒子。
　　那是荀一成送的。
　　他皱了皱眉，把这两个拆开。
　　“......”
　　这俩人送的一样，都是一款星系模型。
　　球体是漂亮的空心玻璃球，连接的架子是不锈钢的，放在灯光下，玻璃球体会透过光线，呈现出各色，就如同暗夜宇宙里真正的星系。
　　荀宇张了张口，眸子里倒映着漂亮的模型。
　　盯着看了快十分钟，荀宇有些累了，起身看了看脚底一模一样的模型。
　　“......”
　　荀宇顿了顿身子，最终把荀一成送的重新包装好，跟着其它的礼物一起塞进了衣柜的杂物角。

　　.
　　荀宇没睡着，再次失眠。
　　手机震动不断，班群里一直在讨论选院校的事，李悦也在问他考得如何。
　　荀宇思考了一下，发过去，“还行。”
　　李悦发过来一个苦笑的表情，又问：“你想好院校了吗？”
　　荀宇：还没
　　李悦：我也还没，我这分数，估计出去挺难的
　　荀宇：你想出省？
　　李悦：叹气jpg.
　　李悦：当然想出去，高考就是为了要离开平城
　　李悦：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荀宇皱了皱眉，没有再回过去，他抬手把空调关上。
　　嗡嗡声一点一点消失，直至安静地没有一点声响。
　　他简单地洗漱了一下，出客厅的时候家里安静地出奇。
　　李芳去上班了，荀励被她报了兴趣班，平日里都在外面上课。
　　荀宇随意弄了份早餐，不怎么满意地吃了一半。
　　嗡嗡
　　手机又震动起来。
　　星星：哥，我姐发明了新奶茶，来喝。
　　荀宇昨晚回去之后，鉴于陆凡星太暴力了，他单方面地想报复回去，把他的备注改成了“星星”的图案。
　　荀宇看着他的备注，忍不住笑了一声，卡在喉咙里的鸡蛋一下子咽下去，咳得差一些离开人间。
　　今天天气照例的阴天，满满的云沉沉地压在顶上，闷得透不过气。
　　荀宇没有打车，沿着街边慢慢走着。
　　快到沿江街的时候，前面似乎出了什么事，警戒线拉起长长一条，凑热闹的人群密密地围了一层。
　　荀宇只好绕路。
　　走着走着，走到了李芳工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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