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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水
回去营地的时候,扶北没忍住问他:“你都从什么地方学的这些话?”
燕临瞥他一眼,眼底带笑:“还不是我们才高八斗的扶公子亲自教的?”
扶北见他打趣自己,抿着唇笑了笑,也不再问下去。
转眼间来扬州已两月有余,中途皇帝的口信不时会传过来,宫里柳妃也常派人打听赈灾情况。燕临每天带人往一个地方一个地方跑,晚上就待在帐篷里处理前前后后送来的信件。
扶北每日跟着医士们看病,疫病大潮过去后,大家都休息了一会儿,但扶北见孩子们没有学堂,每天背着书无所事事,又心疼得很,便主动找了个空旷地带教孩子们认字算术。
两人少有的交集都在晚上睡前,扶北与燕临讨论今日进度的时候,简单聊完,两人又各自回到自己帐篷。
燕临有时经过已见雏形的小屋,见到坐在孩子堆中间,温言软语地教他们念字的扶北,都会觉得心头有一股莫名的涓流淌过。一旁的当地人叹道:“扶公子学识渊博,教书也教得好,小娃娃们真是天大的福气。”
燕临不说话,只是笑笑,然后迅速路过赶往下一个地方。
期间燕青云的人也不时会打探点消息,可每次燕临后知后觉时,那些人早被扶北打发走了。
于是燕临想,扶北这么有能力的人,当初为什么会答应做自己这种人的伴读?
夏天还没过去,暴雨偶尔突然落下,然后大家又要一边忙着去看围堤,一边忙着挽救刚砌好还没干的房子。
八月初的一天下午,一场暴雨忽然降下,彼时燕临正在已有雏形的房子里与匠人聊情况,忽然头顶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那匠人顿时变脸:“怎么这个时候下起雨了!”
燕临自然没听到后面的话,他冲回帐篷的时候,刚好碰上了拿着伞的扶北。
扶北递给他一把伞,却什么也没说,燕临自然而然接过,撑开来就要与扶北一同走。
赵免从外面进来,见两人拿着伞就要走,忙道:“二位留步,虽然堤坝确实危险,但这雨实在太大了,卑职不放心啊。”
燕临说:“无妨,我们只是去看一看,没事就好,就怕出事,不然刚修起来的扬州城又要遭灾。”
赵免见实在劝不住,便退了一步,说:“既然如此,卑职派几名健壮男子——诶!王爷!公子!”
两人没等他念叨完,撑起伞就往外走,留赵免一人在后面急得绕圈。
堤坝完工的最后一天,上面的石灰也不知干透没有,雨下得急,一步都慢不得。
等两人浑身泥泞赶到时,修筑了几个月的堤坝还稳稳立在那,燕临不放心,要上去看看。
扶北将他拉住,燕临还以为他是要阻止自己,便没回头甩了甩袖子:“没关系,我只是看看。”
没想到没甩开,扶北也踏上了台阶:“我和你一起去。”
这坝的主体木桩用的是从邻州府送来的上好杉木,即使外面水势汹涌,也能稳稳挡住。
二人一路走着,快走到大坝尽头田地处时,这才放下心来。
燕临走在后头,松了一口气:“木桩还算稳固,等之后太阳出来,再多加几层石灰,这坝就算——”
话音戛然而止,扶北正疑惑为什么不继续说下去,一回头,就看见燕临以一种惊滞的表情,缓缓低下头看脚下。
扶北也跟着去看。
不知何时,燕临脚下的堤坝外层渐渐裂开一些缝隙,浑水立马涌进来,下一秒,还未干透的外层石灰被水流冲开,一股水轰地冲进来,燕临当场就掉进水里。
一瞬间踩空时,燕临心里想着,还好来看了一眼,还好只是一道小口。
虽然只是一道不大的口子,但外面汹涌的水流一碰到出口,就疯狂涌了进来。
燕临自小生活在宫里,见过最大的水,不过环城河,一下掉进波涛里,顿时就被冲得摸不清方向。
困在水中挣不了眼,燕临只能感受到自己被水流裹挟着往下流去,也不知道自己最后会躺在哪里——
忽然间,燕临感觉到周围的水流出现了一点不同寻常的涌动,像是……像是有人跳了进来。
燕临此时已经精神恍惚了不少,他心里想,这人多傻啊。
然后下一秒,燕临就感觉自己身边的水流越来越奇怪。那傻子在靠近自己。
燕临想睁眼,可刚露了条缝,又浑又臭的河水就挤进了眼睛。燕临连忙闭上眼,眼中不适的刺痛让他微微皱眉。
那人已经靠近了自己,燕临能感觉到有人在拉起自己的手往上游,燕临也因为本能将他死死拽住。
可此时燕临肺中的空气已经所剩无几,被突然一拽,燕临顿时从鼻腔里呼出了大片气泡。
感觉水将往鼻子里灌进去的最后关头,燕临想起了千里之外深宫中的娘亲,和还在堤坝上安全的扶北。
然而之前攥住燕临的那只手,此时却忽然用力,将燕临拉向自己。燕临本来混沌的脑袋忽然一个激灵。
水很汹涌,一片混乱中燕临感觉到,有一个东西贴上了自己的唇。起先只是微微触碰,之后便蹭开来,一股潮湿的气流缓缓渡入自己嘴里。
意识到那人正在做什么后,燕临忽然剧烈挣扎起来,一双手撑在那人胸前,一直往外推。
但入水已久的燕临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所谓的挣扎并没有什么作用。
那人另一只手从后环上了自己的腰,然后猛然发力,两人一起在水中荡动。
那人身形比自己要大,所以汹涌而至的水流并没有全数冲击在燕临身上。
飘了一会儿,燕临感觉脑袋清醒了不少,周围水也没那么急速,然后那人拉着自己往上游了出去。
燕临从他给自己渡气起,就不在挣扎了,顺从地跟从他的动作。
周围水面急速下降,燕临终于能呼吸空气的时候,因为快速上游,自己脑子眼睛都有些晕乎乎。他闭着眼缓了许久,这才慢慢睁开眼,想要知道那人究竟是谁。
眼前的人半低着头,长发已经散开,湿哒哒揉成一团。即使看不清脸,燕临的心也在一瞬间皱了起来,然后又慢慢展开。
扶北慢慢抬起头,额前头发上滴下水,沾湿了他的睫毛。他说话间喘了几口气,拉着燕临的手又紧了紧:“我们先上岸,不然等会更多水过来就走不掉了。”
此时两人已经被冲到田地旁的沟渠里,随着河水涌进来,沟渠水位还在不断上涨。
扶北想要拉着他往岸边游去,可燕临却拉住了他的手。
扶北回头的时候眼里瞬间惊讶,与惊惶。
“你……别闹脾气,先上去好不好?”扶北几乎不敢看燕临的眼睛。
“不。”燕临死死抓住他,沾了水气的眼睛炯炯发亮。
两人短暂安静下来,燕临没松手,扶北也没挣扎。
远处堤坝上有人影攒动,听他们的叫喊声,像是在一边临时堵上那道口子,一边在找两人位置。
燕临知道有人在往自己这边过来,但他现在已经不再考虑这些,他想要个答案。
“我被燕青云抓到宫里的时候,你把我救回来那天晚上,你做了什么说了什么?”燕临发问,扶北没说话。
“年考那日大雪封道,你为什么要来亲自接我?”
“除夕那晚,你把我送回房里,说过什么?”
“宫宴晚上,你是真的路过,还是特意赶来?”
燕临越问,语气就越颤抖,到后来,他已经逼近了扶北的脸,能看清他鼻尖上的水滴慢慢掉下去。
扶北始终没说话,只是燕临问一句,他就把头垂得更低,低到不能再低时,他终于哀哀请求:“你,你别说了。”
燕临却步步紧逼,丝毫不退让:“你说你只是伴读而已,我就闭嘴。”
沉默,不知多久的沉默,久到扶北被攥住的手腕感觉到疼,他终于小心翼翼动了动自己的手腕,然后小声开口:“我之前……确实有所企图——”
扶北话没说完,燕临已经将他堵了个严严实实。
燕临从没亲过人,少有的知识还是看话本学来的,因此他与扶北辗转间,嘴上不时重了力道。
扶北起先有些愣,反应过来后便掌握了主动权,一只手抚上燕临的后颈,然后自己慢慢往前倾。
一片混乱与嘈杂里,两人安静地亲吻。
听到周围有动静,扶北这才仿佛大梦初醒,他离开燕临,低头看见了两人之间的银丝。
燕临也看到了,于是脸颊一红,闷头不说话。
扶北看了看他红肿不少的唇,紧了紧喉咙说:“先回去。”然后一把将人搂上岸去。
赵免打着伞,瞧见不远处有两个人慢慢露出头,于是一颗提起的心重重落下,连忙跑到那边去。
扶北搂着燕临半躺在地上,见到来人,语气虚弱:“赵大人,王爷意外落水,受了点伤,现在要回去。”
赵免连连答应,随后递来一把伞。
燕临看上去虚弱得很,始终一言不发。扶北将他一把抱起,进到赵免伞下,道了谢。
赵免担心燕临出问题,凑过去想要看看,没想到扶北微微一个侧身,下半张脸转瞬即逝。
“赵大人,王爷入水有些不舒服,不好见人。”
“啊?哦,好好,那赶紧回去看看医士。”赵免见状也不好奇了,一心只想回去给这位从京城来的亲王爷看看伤。
还没修缮完好的大坝开了口子,让王爷落了水,此消息一初,众人都慌了神,一时帐篷里进进出出,热闹非凡。
燕临眼睛进了脏水,医士正替他敷药。扶北替他交代完事务,就到了傍晚。
扶北端着晚饭进去的时候,燕临正被帕子遮了眼睛,靠在浴桶里。扶北将饭放在一旁,问:“吃点东西吧。”
燕临低笑一声:“水都快喝饱了。”随后他又说,“扶北,你来。”
扶北闻言走过去,接过燕临伸过来的手。
燕临握住他的手,一瞬间就把力气压在了扶北的手上,像是真正放下心来。
扶北手指在他手背上蹭蹭:“别怕,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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