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吗？说句话

　　她听程逸说，梁言舟办休学的时候，顺便问了退学的事情。
　　摩天轮的门慢慢关闭，岑知南和他对面对坐着，她望向窗外。
　　“岑知南，这两个月，谢谢你。”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岑知南静静道，“我能理解你做出这样的选择，这个城市带给你的伤害远过于快乐。如果离开能让你好受一些，我支持你离开。
　　“但是梁言舟，你不是大家口中那个样子的。我眼中的梁言舟温柔而强大，可以做出我看都看不懂的竞赛题，可以轻松投进一个三分球，可以有条不紊地做一桌子菜。会在我害怕的时候保护我，在我难过的时候开解我，在我开心的时候陪我开心。
　　“我想说，你真的很好，你在我这里，是满分的梁言舟。”
　　岑知南声音有些哽咽：“所以，请你一定不要厌恶自己，不要把所有的过错揽到自己身上。就像你说的幸福守恒定律，梁言舟，你一定会有很好很光明的未来。
　　“我知道你不喜欢宜城，你想离宜城越远越好，可是梁言舟，你和我待在一起的时光，会有一点点，会有一瞬间，让你不那么讨厌宜城吗？”
　　梁言舟看着面前的女孩，她明明看起来很想掉眼泪却还是在强忍着，用像小鹿一样的眼睛望着他，里面满是期待。
　　让他永远不忍心对她大声说话，永远想让她开心。
　　“是有的，不止一点，不止一瞬间。”
　　岑知南笑了出来，仰头抹掉快掉出来的眼泪。
　　“岑知南，明天和我一起回去上课吧。”
　　“好……诶？”岑知南愣了好一会儿，缓缓转向他：“回去上课？”
　　“嗯。我落了两个月的课，可不好补。”
　　“你不准备走？”
　　“刚开始想走，现在不想了。”梁言舟淡笑道，“胆小鬼岑知南都敢这么勇敢地替我出头，我又怎么能做缩头乌龟？”
　　岑知南一瞬间掉下泪来，捂着脸不让他看到自己落泪。
　　梁言舟伸手摸摸她的头：“怎么还是哭了？”
　　“我开心啊。”
　　原来真的会有人，和他明明没有亲情关系，却会因为他主动走出来这件事掉眼泪。
　　梁言舟感受到自己的心轻轻颤了一下，这一瞬间的酥麻感刺激着他想要抱一抱面前的女孩。
　　他犹豫再三，还是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梁言舟回来之后岑知南明显开心很多，梁言舟落了很多课，他说感觉还好，上课依然可以跟得上。
　　突然有一天，李昭转学了。
　　岑知南大概能猜到原因，却没在梁言舟面前提这件事。
　　——下周二就是我生日了，你打算送我什么生日礼物呢？
　　图书馆里，岑知南做题做到无聊，写个张字条给梁言舟。
　　梁言舟故意写道：哎呀，我都忘了，还好你提醒我了。
　　——什么！你怎么能忘了！
　　——快做题。我今天晚上不去学校了。
　　——为什么？
　　——有点事。
　　岑知南回到家才想起来自己的作文本在梁言舟那，晚上去学校就要交，她又溜达着去找梁言舟。
　　她还没到梁言舟家楼下，就看到他提着菜和一个寸头男子面对面站着，气氛有些凝固。
　　见那男子想要上前，岑知南抄起路边物业放在那的扫帚就冲上去喊道：“别动！”
　　那男子吓了一跳，岑知南看清他脸上的刀疤，故作镇静道：“你想干什么？我报警了。”
　　那男子看着岑知南，又看向梁言舟：“她是谁？”
　　“你管我是谁，我告诉你，你现在跑还来得及，不然就等着和警察说去吧。”
　　梁言舟伸手拿走岑知南手里的扫帚，低声道：“他是我舅舅。”
　　“舅舅？”岑知南呆了，又确认一遍，“临市监狱里的舅舅？”
　　梁言舟点头。
　　“他不是被判了五年吗？”
　　“减刑，提前放出来了。”
　　梁弈炀见两人忽视自己，故意咳嗽一声，向岑知南点点头，再次问道：“小姑娘，你是谁啊？”
　　岑知南尴尬地咽了咽口水，改回乖乖女的模样：“舅舅……不是，叔叔好，我叫岑知南，是梁言舟的同学。我的作文本落在他这了，我拿完就走。”
　　“哦，岑知南呐。”梁弈炀拉长尾音，“上来坐坐吧？”
　　“不了不了，我还要回学校上课呢，就不打扰你们了。”岑知南连忙拒绝，咬着牙小声和梁言舟说，“你快把作文本给我！”
　　梁言舟和梁弈炀一起上楼，过了一会儿拿着作文本下来和岑知南解释道：“抱歉啊，我没提前和你说。”
　　“你说的有事就是你舅舅回来了呀？”
　　“嗯，昨天回来的。”
　　“好吧，那我先走啦。”岑知南拍拍梁言舟的手臂，“你帮我和舅舅解释一下，我刚刚不是故意的，我还以为是那群混混又来找你了。”
　　“知道了。”

　　岑知南生日这天早上，她和梁言舟坐一趟车去学校，梁言舟见她的第一句话就是：“岑知南，生日快乐。”
　　“你在微信上不是都和我说了吗？”
　　“想再说一次。”
　　“那我的生日礼物呢？”
　　“晚上放学给你。”
　　林莫莫在艺考集训的空闲时间给岑知南打了个电祝她生日快乐，还说生日礼物等寒假的时候带给她。
　　岳宁宁一天都没有消息。
　　岑知南晚上放学的路上对她进行连番轰炸。
　　【岳宁宁！距离2018年11月23日已经过去19个小时了！】
　　【你再不回我微信你就死定了。】
　　【你去哪了？是不是又是出去玩没时间理我？】
　　【岳宁宁、岳宁宁、岳宁宁。】
　　消息一直没有人回，岑知南气得把手机放回包里和梁言舟吐槽道：“她最近半年总是不理我，我今天发的消息她明天才能回，都不知道整天在忙什么。她上次没回我，却发了朋友圈，说去香山玩了，你说气不气人。她今天如果到晚上十二点也没有祝我生日快乐，我就要和她绝交！”
　　“这么严重啊，真的要绝交？”
　　岑知南瞪了他一眼：“当然不是真的，我就是吓唬吓唬她，但是我是真的生气，她总是不理我。”
　　梁言舟送给岑知南的礼物是一个CD机，放在一个精美的盒子里装着，盒子上刻着一幅画，是《小王子》的封面。
　　“这是你刻的？”
　　“嗯。”
　　岑知南拉起梁言舟的手仔细检查：“你今年技术好多了，都没受伤。”
　　岑知南的手很小，软软的，松开手时梁言舟还有些恋恋不舍。
　　“梁言舟，你将来可以考虑做个木匠啊，手太巧了。”岑知南对这个盒子爱不释手，突然想到什么，抬头问他，“给你什么图案都能刻吗？要不……”
　　“不可能。”
　　“我还没说呢。”
　　“无非就是给我图让我刻。”她眼珠一转梁言舟就猜到她想的是什么，“今年不要费心给我准备生日礼物，一切等高考结束再说。”
　　“那好吧。”
　　岑知南和他招招手：“我上楼啦，拜拜！”
　　“我选了一些歌，你回家听一下，看喜不喜欢。”
　　“知道啦！”
　　岑知南刚回家就给CD机插上电播放，第一首是语文朗诵《记承天寺夜游》。
　　她翻出其他的CD光盘，每一个上面都有名字。
　　第一个：2013-2017英语满分作文。
　　第二个：高中必背古诗词。
　　第三个：高中文科数学知识点。
　　第四、第五、第六：政治、历史、地理。
　　第七：文综。
　　岑知南看着这一盒包装完好的CD，重重叹了口气，拍了个照发给梁言舟，从牙缝里挤出话来：“梁言舟，你真行啊！我谢谢你！”
　　“好好听。”
　　听你个头！岑知南对着手机挥了挥拳。
　　滑出对话框，置顶的岳宁宁还是没有回消息。
　　岑知南最后发了一句【岳宁宁！我不会原谅你了！】
　　然后把手机放到一边钻进被窝睡觉。
　　直到第二天回家，岑知南才看到岳宁宁回的微信，她先是说了两声对不起，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没有在生日当天出现。
　　岑知南直接打了视频过去，被岳宁宁转成语音接听，她火气立马到了嗓子眼：“岳宁宁！”
　　“对不起、对不起。”岳宁宁连连道歉，“生日礼物已经在路上了，你过几天就能收到，你别生气了。”
　　“我怎么能不生气？”岑知南憋了一肚子气，连岑靳晟想叫她吃饭都被她制止，“你这半年到底在干什么？你学习很忙吗？能去香山玩不能回我微信是吗？我在你心里一点也不重要是吗？你是不是不想和我当好朋友了？”
　　“你重要啊，你最重要了，南南对不起，我真知道错了，以后不会这样了。”
　　“你到底去哪了？”
　　“我……”岳宁宁迟疑道，“我不敢说，我怕你生气。”
　　“算了，你说不说我都会生气。”岑知南顿感失望，岳宁宁明明知道她不是不讲理的人却还是不说原因，那只能是岳宁宁因为其他小的事情忘记了她，“我要去吃饭了，再见。”
　　饭桌上岑靳晟看出了岑知南的闷闷不乐，安慰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不常联系又不是不做朋友。”
　　“是朋友才不会忘记我的生日。”岑知南反驳道。
　　过了几天，岑知南收到了北京寄来的许多个快递，都是岳宁宁买的。
　　有相框、玩偶、音乐盒、博物馆的周边，还有她画的一幅画，画上是一只小猫捧着一捧花递给正在炸毛的小狗，配文：不要生气啦。
　　岑知南把这些东西找了个箱子装好塞到床下，半夜又爬起来把它们拖出来，一个一个摆在房间里，把画夹在两人的合照旁边，伸手戳戳照片上的岳宁宁：“下不为例！”

　　高三的生活很累，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作业，开学四个月，考了五次试。
　　岑知南每天在公交车上补觉，快到站了梁言舟会把她叫起来。
　　她还买了很多咖啡，一天喝一杯。
　　梁言舟因为姥姥摔倒住院，两天没来学校，岑知南每天放学把作业送到医院等他写完再回家，第二天拿给程逸。
　　医生说姥姥摔了本来不算大事，但是姥姥年龄大了经不起摔，以后要多注意。
　　梁弈炀把姥姥接回家照顾，让梁言舟安心去上课。
　　他找了很多工作，都因为他坐过牢被拒绝，如今在夜市租了个摊位摆摊卖花，每天晚上五点半去九点回来。他平时在家包花束时，姥姥还会帮他。
　　梁言舟问过舅舅后不后悔，梁弈炀想都不想地摇头，他说：“我最后悔的，就是没早点打死那个畜生。”
　　梁弈炀在坐牢之前是公司的副总监，第二年有望升职总监，出狱后却处处碰壁，姥姥怕他有心里落差，明里暗里安慰他好几次。
　　梁弈炀明白她的意思，边修剪花边说：“我觉得这样挺好，以前的工作加班到十二点都是常事，对你们疏于关心。我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小舟考个好大学，有个好前程，您身体健康，再别无他求。”
　　他又想起什么说道：“小舟变化挺大的，以前都不爱说话，现在每天回来都是笑眯眯的。”
　　“多亏了南南啊，南南可是个好孩子。”
　　“岑知南？”梁弈炀奇怪地问，“和她有什么关系？”
　　姥姥恨铁不成钢地瞅了他一眼：“你从小就是个榆木脑袋，现在还是，真是没救了。”
　　说完自己一瘸一拐地回到房间，还重重把门关上。
　　“怎么还生气了？”梁弈炀嘟囔一句，看着散在茶几上的包装纸大声问，“妈，你不帮我啦？”

　　高中最后一个大年三十，岑知南在家看着电视陪岑靳晟包饺子，突然接到了付易佰的视频电话，他第一句话就是：“岑知南，出来放烟花啊。”
　　“你回国了？”
　　“三个小时前刚回来，够不够仗义？别磨磨唧唧的，赶紧出来。”
　　岑知南看向岑靳晟，见他点了头立马去换了衣服，她一路小跑到坡底下，路过一辆黑色轿车时被车笛声吓了一跳，然后看见副驾驶的车窗摇了下来，林莫莫冲她招手：“知南！”
　　“莫莫？”岑知南惊喜道，“你也回来啦？你不是说要在横店过年吗？”
　　“雪太大拍不了戏，导演就给我们放假了。”林莫莫笑得开心，“别在外面冻着了，快上车。”
　　后座还坐着梁言舟，岑知南和他打招呼：“你也来啦！”
　　“嗯。”
　　他今天穿的是黑色大衣，好像是特意打扮了一番，格外好看，岑知南忍不住多看了好几眼。
　　“废话，哪次不是你最慢。”
　　听到付易佰的声音，岑知南才发现司机是付易佰，她从惊喜转变成惊吓：“你有驾照吗？你成年了吗？你就开车？”
　　付易佰甩了张驾驶证给岑知南：“哥都十九了，驾照都考了一年了。”
　　“十九？”岑知南更加震惊，“你怎么十九了？”
　　“是不是想象不到有人一年级还能蹲两年？”林莫莫转向后面毫不留情地嘲笑。
　　“我那是因为骨折住院了半年，落了课才留级了！”
　　三人笑作一团，付易佰突然道：“岑知南，你几几年的？”
　　“2000年。”
　　“喔，那梁言舟是最小的呀，他01年的。”
　　“什么？”岑知南第三次震惊，不可思议地看向梁言舟，“你比我小一岁？”
　　“38天。”
　　“38天诶！”岑知南加重尾音，凑近他小声道，“原来你是个弟弟。”
　　这么说着，她还伸手想要摸他的头，却被梁言舟一把抓住手腕扯到身边，他呼出的热气落在岑知南脸上。
　　“你喝酒了？”岑知南问。
　　“梁言舟你干什么呢？”林莫莫转过来拿包砸了一下梁言舟，“你松开她！”
　　梁言舟把手松开，揉了揉额头道：“抱歉。刚刚在家陪我舅少喝了点。”
　　“未成年不能喝酒。”岑知南不怕死地继续道，在梁言舟看向她时立马找补道，“我五岁就喝过酒。”
　　看他不信又解释道：“我爸拿筷子头蘸了蘸让我舔。”
　　“什么味道？”
　　“不记得了，等我高中毕业我也要喝酒。”
　　“不许喝。”
　　“为什么？我就要喝。”岑知南反骨上身，“我爸酒量很好，都说女儿遗传爸爸，我肯定不差。”
　　梁言舟眯了眯眼，手撑着座椅欺身靠近岑知南，或许是因为喝了酒，他声音有些喑哑：“一口也不许喝。”
　　岑知南觉得梁言舟今天晚上有些奇怪，她往边上挪了挪，小声问：“梁言舟，你在发酒疯吗？”
　　气氛有些凝固，岑知南轻咳一声岔开话题道：“这是我们高中最后一次过年了呀，时间过得好快啊。”
　　是啊，时间过得好快啊。
　　高一的生活还历历在目，她就成了学妹口中的高三学姐。
　　岑知南想起自己有天在教室做题，有个学妹小声地叫她，和她说老师要拿她的作文去班里展示。
　　那懵懂好奇的模样让她一下子就想起了以前的自己，她也是一脸好奇地偷看高三的教室。
　　自己也在不知不觉间，成了在校园的角落拿着小本子背书的人，成了教学楼最上面那两排灯火通明的教室中埋头苦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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