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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仙乡
王羡渔蹬着青苔遍生的井壁,抱柳涓飞出枯井。
时辰已近子夜,天幕阴云散尽,残月昏暗,东方升起成片的星子。熠熠星光倒映在融雪汇成的水坑,如盛了一小碗月亮。
枯井下隆隆作声,秘道的出入处又自动合上了。柳涓打量着四周,王羡渔的心头像被揪起一块,莫名紧张。
如果柳涓就是灵位上写的那位“李蛟”。
如果他认出,这鬼气森森的废宅就是曾经的静王府。
柳涓的眉宇间写满倦意,倚在王羡渔胸前,流露出惘然的神色。
王羡渔喉结上下翻滚,犹豫道:“你……”
完了,万一又哭了该怎么办。
他记得阿姣养在静王府上时,裹得像只五彩丝线缠的玉粽子,药太苦了要哭,跌跤了要哭。静王偶尔远行三五日,阿姣坐在门槛上眼泪汪汪。当爹的神经大条,捏完亲闺女的脸蛋就跑。
他只好背着顾雪鸿,偷偷溜进静王府送糖。
如今玉粽子长成了玉美人,还换了个性别……
柳涓却问道:“这是哪儿?”
言毕还打了个哈欠,着实困得很。
王羡渔:“?”
他仍不死心,带着柳涓一路飞檐走壁,攀至前院的最高处,俯瞰整座宅子的景象,恨不能指着腥臭的水池自数罪状。
我折过静王家的柳!我偷过静王家的鱼!
柳涓果真若有所思道:“此处遭过大火,荒废已久,京兆尹为何不派人清理?”
王羡渔顿了顿,语气暗含隐隐的失落,答道:“京兆尹无实权,终日忙于应付权贵们杂事,疏忽倒也正常。”
但他马上把这丝失落掩盖过去,任星辉照亮笑颜:“夜深了。尘泱,咱们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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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涓以为王羡渔说的回家,是回一水巷。
岚十里的死讯传遍京城最快也要明天,他此刻只想翻回自己的卧房,钻进暄软的被窝蒙头大睡。
周遭的灯火越来越明亮,王羡渔怀抱他向人声喧杂处走去。
空气里浮动着的胭脂甜香与酒的醇芳,还有秋娘们的嬉闹调笑。柳涓忙道:“你走错了,一水巷在那边。”
王羡渔:“我知道,我们去春熙街。”
柳涓的困意顿时散尽——开什么玩笑!
春熙街是京城唯一不宵禁的烟花之地,大燕朝不明文禁止士人嫖.妓,朝臣们常来此处喝酒行乐。
他尚未去都察院正式上任,若是被同僚瞧见这般模样,以后也不必再去了。
没脸见人。
王羡渔制服柳涓挣扎的手,停在灯火照不到的拐角,兴致勃勃地说:“我们来对个口供吧。”
柳涓:“口供?”
岚十里虽死,今夜东厂还有其他人,若着住他不放,王羡渔是唯一的人证,能帮他伪造不在场的证据。
分明是件十分严肃的事,王羡渔眼底却闪着促狭的愉悦,问道:“柳御史今夜去了何处?”
柳涓有样学样地答:“与王侍郎彻夜幽会。”
“那因何受伤?”
柳涓被问住了:“因何?”
王羡渔从容地揽下黑锅:“自然是我干的。”
“你干的?”
莫非他二人一时兴起比试武艺,王羡渔下手没轻重,不慎伤了自己?
柳涓想,这也太荒唐了。
片刻后,他领悟了王羡渔话里的真意,耳垂红得几欲滴血。
王羡渔想弄伤他,比武的地点,应当在床上。
王羡渔垂首轻笑,老神在在地说:“毕竟情之所至,不能自已。何况男子间行事,本就比男女艰难一些——”
柳涓:“住口!”
王羡渔倒挺无辜:“不然你想怎么解释?”
柳涓不想与这混账多说半个字。
但他明白了王羡渔为何要来春熙街。
越多的人见证,这不在场的证据就落得越实。
胡思乱想间,二人背后传来犹豫的唤声:“侄少爷?”
王羡渔见到一张熟面孔,是宫宴时帮过他的禁军小队长段柯。
段柯正带领禁军在春熙街巡夜,以为王羡渔独自跑出来喝酒,试着打了个招呼,没想到他身上还挂了另一个人。
两人衣衫不整,王羡渔的衣袍沾满尘泥。怀中的小美人更不得了,满头青丝凌乱,前襟甚至带了依稀的血痕。
野.地私会,因爱成囚,予取予夺……段柯脑海里闪过无数个香.艳画面。他早听说王羡渔爱玩儿,可这玩得也太野了。
王羡渔清清嗓子,吩咐道:“来得正好,替我准备车马。”
小美人看上去脾性火爆,闻言狠狠剜了王羡渔一眼。颊边的泪痕干透,玉雕似的耳垂红似石榴珠。
段柯赶紧转头回避,下一瞬,他反应过来——这这这这张脸,不是皇上钦点的那位副都御史吗?
宫宴时遥遥见过一眼,过目难忘。
此人可是锦万春的心腹呐。
其他禁军同样认出了柳涓的身份,开始窃窃私语。段柯厉声喝止,挑了一种自以为最含蓄的表达:“侄少爷是在……私报公仇?”
幸好王羡渔要的车马很快来了。
段柯送他们上车,起誓道:“侄少爷请放心,属下一定封紧他们的嘴,不许妄议您的私事。”
但他还是忍不住比了个大拇指:“高明。”
王羡渔:“……”
他放心得很。
禁军与琅琊王氏一般华而不实,招收了大批吃空饷贵族子弟,管理极其混乱。这桩风月八卦,明日必定会与岚十里的死讯一同传遍整座燕京城。
马车拐出春熙街,不消半炷香就到了一水巷。
王羡渔熟练地登阶叩门,柳涓忙指正道:“你又走错了,是隔壁那户。”
“我知道,”王羡渔放缓语调,一字一顿地说,“这是我家。”
上回王羡渔强行登门拜访,提到隔壁的唐国公府正在寻人转让地契。柳涓以为王羡渔所说的“当邻居”是一句戏言,没想到居然成真了。
王羡渔为何非得买这宅子?
不对……买了也就罢了,他带他回自己家做什么!?
趁柳涓愣神的工夫,王羡渔抱着他穿廊过庭,踏进南边的正院。童骥调查春熙街的书生曾说,王羡渔有独居的怪癖,不喜身旁有人伺候。
一路行来,除了门房里亮着一盏守夜的油灯,偌大的前国公府几乎瞧不见人影。
柳涓更慌了。
古人云,君子慎独。王羡渔人前便已没脸没皮,放荡无羁,不能指望独处时能讲求仁义道德,定然怎么逾矩怎么来。
比如,把他俩刚对的口供实践一番。
王羡渔腾不出手,直接抬脚踹开房门。柳涓偏头见一张巨型的楠木书案,堆满五花八门的卷帙,笔洗中水晕开浅淡的墨色。
他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小声试探道:“你府上的客房,布置十分特别。”
王羡渔笑着给他判处极刑:“这是我的卧房。”
“咔哒”一声,房门落了锁。
柳涓不知哪里爆发的气力,一把挣开王羡渔的钳制。但屋内还未点灯,地上胡乱摆放着各种叫不上名字的杂物,他左绊右磕,最终摔进了一处柔软至极的所在。
不必细想,肯定是王羡渔的床,
属实是自投罗网。
王羡渔实在忍不住,扶着床柱朗声大笑。
柳涓眼前骤亮,一豆暖黄的烛火自上而下泼洒光辉。抬头是水红洒金的帷帐,身下是绛红的锦被。王羡渔素日爱穿红,没想到休憩的地方也是一片绮艳。
柳涓手足无措,如落入十丈软红的一尾银鱼,只能躺平装死。
王羡渔搁下琉璃灯,欺身压上来,气息暧昧地说:“柳尘泱,此处再无外人,咱们可以好好谈一谈了。”
柳涓为难道:“谈……谈什么?”
该不会是教他……要做些什么吧。
他虽是正常男子,但少年时忙着进学,及第之后丧母又贬官,疲于奔波与筹谋,无暇谈情说爱,偶尔有欲,也只是独自草草应付。
年及弱冠,他连风月话本都没读过多少,更别提什么龙阳秘戏图册。
王羡渔说,男子之间行事,要比寻常男女艰难一些。
到底有多艰难?
逆水行舟?血流漂橹?
王羡渔单手托腮,灯下静观落难美人。眉目如画,下颌残留着两抹青紫的指印,别有凄然的韵味,。
柳涓被他盯得发毛,绝望地合上双眼,认命道:“净室在哪儿?要做便做,能不能许我先沐浴更衣?”
王羡渔以为自己听错了:“做什么?”
他在风月之事上的见识比柳涓丰富许多,随即反应过来,简直哭笑不得:“你以为我想跟你谈什么?”
柳涓:“?”
此人竟真是个慎独的君子?
但王羡渔永远能出他所料,当即话锋一转,桃花眸挑起水色潋滟的邪气:“既然美人主动邀约,我必奉陪到底。”
修长的手指勾住柳涓衣襟上的盘扣,漫不经心地逐个解开。
“宫宴之前我便好声求你,若有所行动,好歹与我知会一声。”
“我未必能助你,但绝不会害你。”
“但你依然独自去见紫癜太监,独自计划刺杀锦万春,独自潜入东厂。”
“紫癜太监会杀你,锦万春会杀你,岚十里会杀你,将来或许还有千千万万的人图你的命。”
“但我想救你。”
柳涓呼吸一滞。
“安英全说,刺客刺杀锦万春失败,我还以为,还以为……”
外袍已褪尽,王羡渔灼热的指尖覆上亵衣的胸口。
底下是一颗怦然乱拍的心脏。
柳涓听他恶狠狠地问自己:“柳尘泱,你有没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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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柳部分失忆,所以让咸鱼误会了,之后会交代原因
感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