钗头凤

　　36.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唐婉今日起身果然发现脖子上的印子消了不少，心中暗道白嬷嬷的药甚是好用。她与赵士程初初成婚，虽说圣上给了越州封地给他，但他似乎并不急着到封地去。原来见到他的时候还以为是翩翩君子，没想到竟是个吃人不眨眼的货色。但无论如何，她现在得沉得住气，他总要前往封地的，只要到了越州，王唤柔所做之事就算再隐蔽，也总会有蛛丝马迹。

　　窗外春意盎然，温度渐渐升起来了。这些日子，唐婉想陆游的次数倒是少了许多。虽然她有的时候会多愁善感，不可避免地想起两人的那些甜蜜过往，但毕竟，过去的就是过去了。再多追思，只会徒增伤感。眼下正事，是如何让赵士程满意，做好一个他满意的王妃，顺顺利利地到越州去。可是，自从新婚那日，赵士程便像是躲着她一般，虽然在府里也偶尔能碰到，可他晚上从不到她房中留宿，更别说跟他说去越州的事了。

　　不过，跟着白嬷嬷学习的事很有成果，她现在已经能掌管好王府的事务，做好一府的主母了。她嫁到王府，亦有不少名流下了拜帖，原先唐婉还接了帖子，过一段也实在是力不从心，就都拒了。承平来找过她几次，但每次都被赵士程用各种理由堵了回去。除了管理好王府的事务，在人际上赵士程几乎对她没有任何要求，连见公公和婆母都给她免了。唐婉乐得清闲，一无事就换上男装，去逸仙楼喝茶。

　　唐婉敲开德父的门，走进内室，见德父正坐在小几旁喝茶。他修长的手指扣着茶杯，好似在思索着什么一般，眼神望着窗外，另一只手放在茶盘上轻轻地摩挲着一枚扳指。唐婉静步走近，德父看到她，挑眉一笑道，“还未恭贺你新婚之喜。”

　　唐婉撩开衣袍坐下，“喜不喜倒是不知道，烦心的事儿可是一大堆。”德父饶有兴味道，“永嘉郡王虽长你几岁，但也是翩翩君子。可是你有何不满意之处？”

　　唐婉蹙眉，神情算不得十分愉悦，只略过道，“他……也还行。”德父失笑，给她斟上西湖龙井，“是怎样的还行？”唐婉面色纠结，许久才道，“我……说来不怕你笑话，他忽冷忽热的，时而体贴，时而冷漠，我是看不明白了。”唐婉浅抿一口，“若说翩翩君子，我所熟知的人中，当以您为最。若说心细体贴，天下男子可没有能比得过您的。”

　　德父垂下眼眸，说不上是什么样的神情，只淡淡道，“体贴，”他浅笑，似有几分落寞，“男子体贴地过了，或许不是什么好事。有些事情，有些人，明知道留不住，却又要因为体贴泯却自己的私心，可称得上是窝囊了。”

　　唐婉以为提起了他的伤心事，转移话题道，“前些日子我来寻你，你一直不在这里，可是回越州运茶叶了？”德父点点头，不置可否，“你来寻我，可是有什么事？”

　　“之前是想跟着逸仙楼运茶叶的车队一同回越州一趟，不过此举有失妥当，”唐婉有些不好意思，“我当时便想着来寻你，是我有些鲁莽了。”

　　今日德父的屋里熏了香，但味道比以往的茶香浓重许多，空气中隐隐有些中药的味道。“你来找我也是为了想回越州？”唐婉察觉到他的语气，忽地有些紧张，像小学生一样咽了口口水，搪塞道，“对，我有些事情要回去。”

　　德父扫了一眼香炉，“你之前的脉象，的确像是有些问题。你想去越州，莫不是为了查这个？”他屋里的香炉升起袅袅青烟，屋中一时无声，唐婉莫名有种岁月静好的错觉。“是为了这个，不过……”

　　德父状似不经意道，“那若是真的有问题，你可会告诉他？”他捏茶杯的手不自觉捏紧了，下颌紧绷。虽然他并未明言，但两人显然都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唐婉一时无言以对，她确实是想查明事情真相，可是……他们都知道，也许没有结果。也许，就算有了结果，也等同于没有结果。小蝶问她，她不曾改变过想法。她自己也诘问自己，她也依然很坚定。但是德父问她，她却突然动摇了，现在已经是一湖静水，她非要去投这颗石子，把原来平静的生活打破真的好吗？

　　但细细思忖过后，她还是坚定道，“我想给我自己一个交代。至于之后，我还没有想好。”唐婉目光澄澈，对上面具下那双深沉的眼睛，“你放心，我会三思而后行的。”

　　德父轻叹，“我明白了。”他从怀中掏出那块半月形的羊脂玉佩交给她。那玉佩落在手中，很是温润。“若有需要，随时来逸仙楼找我。”

　　唐婉触到他的手指，温热的触感一碰即逝，“我总感叹自己时运不济，但也许是命中注定，有您这么一位贵人，如知己至交，当真无以为报。”

　　她离去后，德父仿佛卸下了浑身疲惫，喉中一抹腥甜，从嘴角缓缓流下。他却像是无事一般，强撑着站起来，要去书桌前拿什么东西。然而，终于还是眼前一黑，重重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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