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

　　人族已然大乱，众多真君仙君仙堕，不分敌我，残害旁人，见者惊怒交加，只得相互厮杀。

　　“铛铛——”

　　“朗昀仙君——！”

　　有人大喊道，试图唤醒神智，但朗昀仙君双目赤红，灵台不复清明，更有不祥魔气缠身，沾之即被侵染，不敢轻易触碰。

　　“嗤——”

　　太和剑从天而降，将之斩杀，明亮堂皇的剑光阻隔魔气，长明神尊神色严厉，剑芒一扫而过，将堕仙之魔一一除去。

　　“啊——”

　　丝丝缕缕的黑雾升腾，不知从何而来，向着仙界席卷而出，无处不在，寻不见源头，亦无止境，被缠住的仙人们神智丧失，一个接一个地堕落。

　　太和剑当头劈下，将黑雾碾碎，黑雾蒸腾消散，却未能根除，长明神尊心下一沉，运起全身仙力撑起一道屏障，阻止黑雾。

　　他遥遥看向三清山方向，却再也窥不见那丝雪白天光，唯有黑蒙蒙一片，那底下的魔终究还是突破封印了吗？又为何迟迟不见宗明衍？

　　滴滴浓稠的鲜血落下，染红他的衣袍，这刺目的红被无限放大，除了这片血泊，他眼中再看不见旁的了。

　　过去与未来皆离他远去，识海中仅飘荡着一角过去。

　　是他无法释怀放下的凡心。

　　“放箭——！”

　　宗明衍豁然惊醒，再顾不得什么，他向着那座城奔去，看见城墙上林立的影影绰绰，泛着寒光的箭矢一齐发出，如雨般射落。

　　遮蔽了明亮天光，熄灭了那炽热光芒。

　　“叮叮叮——”

　　无数箭矢钉入，却宛如扎在他那剩下的半颗心上，带起阵阵疼痛，这声音听在耳中，刺耳非常，他挥袖将这丛箭羽湮灭，将他从血泊中抱起，仙力涌入，却徒劳地逸散而出。

　　祁昭最后看见的便是宗明衍这一袭白袍，地上的箭矢化为飞灰，鲜血蜿蜒下，分明有点点黑气浮现。

　　他的魂魄离体而出，他看着宗明衍，伸出手触碰他，却只是如虚影般穿过，无知无觉。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祁昭数次回到夏朝，再度回到这最后一刻，看见宗明衍一次又一次地赶来，却永远地来迟。

　　宗明衍紧紧抱住他，白袍上已满是斑驳血迹，他落下的发遮住了他的神情，祁昭不由地走至另一侧，看清他的模样，却唯有一片死寂。

　　祁昭张口，却没有声音发出，他攥紧了手，沉默地看着宗明衍。

　　许是因着神魂状态，他能清楚地看着宗明衍的识海中，这一截过往，鲜亮刺眼，却又散发着无数黑气，将他的过往和日后腐蚀，等待他的神魂被过往彻底染黑，便是堕魔之时。

　　若是这过往不再鲜亮，失了原本的颜色，怕是就此神智全失，拥着泡影一同沉寂湮灭。

　　他深深吐出一口气，这是他当时未能得见的画面，是他不再参与的日后，宗明衍是清冷的，如那座山巅庙宇，他强大而慈悲，恪守己念，无所欲求，他不该是如此模样，这血，不应溅到他身上。

　　夏朝从未想过利用，祁昭亦然，此事因他而起，便由他一力承担，那未尽之语，正是他一心所愿。

　　妖族。

　　有仙人失去理智杀害妖族，血染北海，龙族震怒。

　　“吼——”

　　数条巨龙于苍穹翱翔，灼目的龙火冲下，将堕仙烧尽，化为飞灰。强横的仙力不绝，穿行于北海上空。

　　“是魔气！这些仙已经仙堕了！”

　　“竟胆敢来北海放肆——！”

　　“……”

　　龙族长辈们闭关而出，盘旋上空，硕大的龙目漠然而威严，如煌煌明灯，照耀北海，小辈们立于海面上，斩杀冲来的魔物。

　　黑雾漂浮，无处不在，又侵蚀小妖，化为魔妖，杀之不绝。

　　凤族。

　　堕仙尚未近身便见熊熊燃烧的涅槃凤火，邪祟不可近，纵然失去理智，非人非鬼非魔之物却仍是下意识感到惧怕，橘红色的凤火燃起，一切黑恶湮灭。

　　凤主凝神看着无尽黑气，面色凝重，身后是一干凤族族人，耀眼的九彩于乐和身上升起，直通天际，隐有凤凰之影。

　　一簇簇涅槃之火燃起，凤凰金羽流光溢彩。

　　鬼族。

　　鬼族中人早已倾巢而出，依附于躯壳上，或夺舍旁人，以此造成动乱，亡魂无数，被他们吞噬，黑风中模糊不清地污浊魂魄不断膨胀，似有吞天之势。

　　神智、魂魄、鬼气、魔气皆被一口吞下，无论生灵死灵，无物不吞。

　　源源不断地庞大力量从鬼族中人身上传给妙清，她双眼愈发黑沉，吞噬一切光亮，是这世间最黑暗的混沌，所有一切，都将化为她的力量。

　　妙清微微笑道：“仙身凡躯，不过残渣，仙魔又如何，灵识方能不死不灭，这天地如今也该轮到我来做主了。”

　　她身上的气息愈发深沉可怖，身影凝实，不如往昔般飘渺，倒像是真实存在的一团混沌，散发着无尽黑气，夹杂着鬼气与魔气，不断飘向苍穹，又向着整个上界弥漫。

　　混沌早晚吞噬整个仙界，成为她的一部分。

　　云蔟屏息侍候一旁，静默不语。

　　无尽轮回的过往中，祁昭再次回到夏朝体内，下一刻便会万箭穿心，他凝聚魂魄，努力融合着虚幻的身躯，神魂之力勾着这片虚无，于夹缝中坚持。

　　“放箭——！”

　　“咻咻——”

　　他吐出一口血，身形颤抖，努力吊着最后一口气，不被弹出，他倒在血泊里，睁大眼睛遥望着远方，鲜血淌下，模糊视线，隐约间他看见一抹熟悉的白袍。

　　祁昭松了口气，宗明衍将他抱起，他用全身力气伸出手，其上满是鲜血，眼前模糊一片，入眼唯有大片大片的白。

　　那血染上那片白袍，他推了推，声音微不可查。

　　“走吧。”

　　离开这片血，离开这座京城，离开这段过往，去更远更开阔的地方，随心意地，做你自己，不要被这名头，这身份，这过往困住。

　　夏朝已经死了。

　　宗明衍紧紧握住他的手，一滴眼泪落下，向来平静的眼眸已是猩红一片，这血染在他心里，从心底蔓延的痛，化为这疯狂的猩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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