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辞【上部『微ＧＢ』】

　　一张巨大的结印光网从天而降，力道密集汹涌，挡住了松风刺的去路。松风刺灵力顿失，还原成簪，被反弹后竟掉在了地上。

　　沈蕖冷眼看着，说了迄今为止出场的第一句话，“不自量力。”

　　沈霜序连着咳好几声，浑身上下的力量渐渐回转，身形越发稳当，勾唇回以微笑，不痛不痒道，“就这？还有什么，统统使出来吧。”

　　在座族老都未出手，很是自信只需殿中安置的法器，便可将沈霜序治的服服帖帖，沈蕖更是深明大义，“沈霜序，你也算是我看着长起来的，念顾远房亲戚一场，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扶摇台丢人。”

　　“我要是不走呢？”沈霜序沉声问道，脸色灰败至极，仿若病似膏肓。

　　众人却感觉她说话的气势更强了，与她垂死的病象实在不符，人就站在那里，单手背在身后，盯着沈蕖，一字一顿道，“你今儿若是拿不出软藤甲，我就毁了这迎客殿，拆了这扶摇台，叫你和沈春旭一样，做丧家之犬！”

　　沈蕖气的咬牙，以眼神示意，联合七个处在各自法阵方位的长老，使力收紧结印网，打算捆死沈霜序。

　　沈霜序瞬间明了，果然这帮老头在座的位置都是有由头的，这不就是过去沈家赖以出名的大招结印捆仙阵么？那些年被传的神乎其神，可惜从前没得机会学，也不曾真正见识过，如今看来，倒是个好阵法，可惜瞎在这帮废物手里，不过泯然众法术已。

　　网阵越收越紧，沈霜序并不慌张。当即伸出手掌，掉在地上的松风簪瞬间被收回，再度幻化成刺，在沈霜序掌心吸取灵力，谁也不曾料到，那网明明网住沈霜序并不断收缩，松风刺却突然从细小的阵眼穿出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擦过沈蕖的脖颈，钉在身后墙上，刺穿了挂墙的字画，足足没入五分。

　　沈霜序由此还注意到了这幅字画，上面写着“龙行天下，无所不归”八个大字。像是青川沈氏和延川沈氏两家共同的某一辈老祖题的，颇有些年头了。

　　字画前的沈蕖摸摸脖子，摸出几丝血迹，吓出一身冷汗。

　　在场无比错愕。

　　沈霜序出手太快，众人根本没反应过来。那张捆仙网被生生刺穿一个洞，自然就没用了，泄了气似的，耷拉在沈霜序身上，外人眼中，不过一张渔网的模样罢了。沈霜序抬手扒拉掉“渔网”，感慨道，“这绳子倒比上好的渔网所用的材料还结实，是个好物件。”

　　几位族老见势不对，不知谁喊声“一起上！” 齐齐提着剑从七个方位攻过来，沈霜序巍然不动，她这回看的明明白白，老头们联手改用沈家的七绝剑来对付她了。

　　可惜就这转瞬的功夫，她不再是那副颓败的病秧子模样，周身的气波将族老们统统反震出去，老头们被重重甩在迎客殿的四面大墙上，再摔下来，满地打滚，狼狈不堪。

　　而站在高位上的沈蕖看着自己手里那几缕血丝，仍在不可思议。

　　外面早就打打杀杀闹将起来，还布了阵，架势做足，偏这一堆人加起来都不是踏雪的对手，若不是他爪下留情，扶摇台这帮子弟早被他撕碎了。

　　此刻踏雪三丈之内，无人近身。于是化成人形，守在殿外，目不斜视，面无表情。

　　沈霜序对扶摇台的表现更加不满，“沈蕖，我便是两条胳膊都废了，你也不是我的对手。我想过你们是一帮废物，没成想这么废，连阴招使出来都没个着落，一帮废物！”

　　就不止生气，还失望。

　　她向着沈蕖，一步一步走去。沈蕖提剑在手，阴着脸，实则紧张到不行。沈霜序散发出来的气场很强，已经强到他根本无法判断她到底是什么境界。更要命的是，她只单背着左手站在他对面，气色饱满红润，宛若重生，哪里还有个病死鬼的模样。

　　“你.......你怎么？”沈蕖磕磕巴巴的，早已丧失大宗之主的威仪。

　　“我怎么了？怎么没有中毒的样子了？”沈霜序摇头，“因为毒解了呀，蠢货！”

　　那些蛇毒确实很歹，但季商是什么人呢，深藏不漏的阔主。他给她服用的，是最顶级的解毒丹药，只这丹药服用后要运功转圜，解毒的速度会快一些。而昨夜她很疲惫，无心运气驱毒，药清池里泡了一会儿，就将自己捞出来睡觉去了，导致毒气拥积在表皮上，后来季商那样看她，她便察觉到了，只没在意，反正后续只要抻抻筋骨活动活动，也就彻底散了。心想也好，就当是以羸弱状态示人，探探扶摇台一众高手的底，她倒是借此机会散了毒气，没成想这帮人不堪一击。

　　不是说长老们杀她没尽全力，也不是说他们的法器或者术法不够好，归根结底，就是操控术法和法器的人太废了，要知道她现在只有一只手可用，而且，她连清霜剑都没机会拿出来。

　　怪不得，要仰仗着神龙门猥琐苟活。

　　等等.....神龙门？

　　沈霜序若有所思。

　　“你......要怎样？”沈蕖硬着头皮问道。从未觉得眼前女子会如此可怕，怎么会有女人垂着一只胳膊，还能厉害到这种程度？

　　“我还能怎样？”沈霜序简直无语，车轱辘话来回说很是让人头大，“能不能不要这么蠢？软藤甲！给我软藤甲！”

　　沈蕖：“.......”

　　沈霜序的脾气也上来了，“你们成日里蹲在延川坐井观天不思进取，浪费着沈家祖宗留下的好资源。难怪沈家会没落，卧龙台倒了，就你们现在这帮废物样，扶摇台又能坚持几天？”

　　“你说什么？？”有个族老从地上翻起来，勉强坐在圈椅里，咳血不止。“你.....目无尊长......怎么能对你世伯这般.....态度？！”

　　族老们统统挣扎着站起来，有个趁机按动墙上机关，四方墙面突然有利箭射出，沈霜序依然不动，可是下一刻，疾风骤起，沈霜序周身似有雷霆之力拢聚，将灵箭全数折断，之后，松风刺追踪损毁殿内暗道机关。一时间，迎客大殿灰尘如雹雨，墙体摇晃，似乎连房顶都要被摇开了。

　　藏在机关暗道里的其他暗器统统掉了出来，众人彻底傻眼。门外弟子有机灵的，要冲进来救人，偏踏雪杵在门口，只得干着急，并念念有词表达着对里面族老和宗主的关怀。“怎么了这是……，长老们，两位宗主，有话好好说嘛。”

　　“就是，一笔写不出两个沈字嘞……”立马有人附和。

　　沈霜序看殿外阶下众生无措，掷地有声：“慌什么？软藤甲还没到手呢！”

　　她堵着殿内众人不让出，外面踏雪以一己之力挡住弟子不让进。卧龙台虽只有两人，却占尽赢面。

　　“沈霜序！你欺师灭祖，不得好死！”

　　不知道谁斗着胆子喊了一声，再看时，四下里静悄悄的，迎客大殿摇晃一通，也渐渐稳了，只上下左右都裂的不成体统。

　　沈霜序扫视周围，看着退站在角落里茫然不知所谓的沈春旭几人，冷笑一声，左手来回转动已经回归的松风刺，问在场所有人，“认得这是什么？”

　　沈家众人：“.......”

　　“松风刺。”沈霜序笑道，“沈家绝技松风刺。”

　　“.........？.”

　　沈春旭很是吃惊，“你......你怎么会？”

　　他的质疑也是宗主沈蕖的质疑，“你......你........”

　　“沈宗主，敢不敢跟我比松风刺？”沈霜序环顾四周，继续挑衅道，“你们在座的沈氏子弟，但凡有一个，将沈家绝技能做到我这个程度的，软藤甲我就不要了，如何？”

　　四周鸦雀无声。松风刺，低阶弟子哪里会呢，都是叔伯族老们压箱底的绝活。

　　“松风刺，要快，要准，要狠。”沈霜序道，“这么好的绝技，可惜当年除了我母亲，没有一个人赞同我这个青川沈氏宗女修习，所以这是我偷学的。”

　　众人呐呐无言。因为不知道说什么好。说她偷学不对，不敢言，夸她学的好，将沈氏绝技发扬光大，不符合沈氏绝技传男不传女的祖训。

　　没人说话，沈霜序便继续道，“我偷着学来的沈氏技法，肯定没有你们光明正大进宗学得到的那样全面，有的技法我会，有的我却只听过没见过，可只要给我机会。我不止学，我还学以改进，让沈家术法从我的手上，不止传承，还发扬光大。归根究底，还是沈家这人呢，都不成个人了。既然如此，拿不出软藤甲，那就挨个儿来试试松风刺真正的威力！”

　　殿内所有人都搞的灰头土脸，独独沈霜序站在那里如明珠蒙尘，挡不住自身光华。她掂量着手里的松风刺，说，“都没意见是吗？这松风刺就从沈宗主开始试吧。”

　　“真是嚣张！”离沈春旭最近的族老骂道，可是嗓门却越压越低，甚至质疑，“这哪里是真正的松风刺，这是什么歪门邪道就赶来冒充我沈家绝技！”

　　沈霜序却听见了，“是松风刺，只可惜我得到的法诀不全，只有一半，后来自己琢磨完整的，自然和原本的有所出入。”

　　话刚说完，疾风劲扫，松风刺从沈霜序手中飞出，将族老穿胸钉在身后墙壁上，血滴却从身后落下，顺着墙壁连出一条完整的线，很匀称，不多也不少。

　　这等身法干脆利落，让人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但也决计救不活了。

　　这令沈氏掌握正宗松风刺绝学的，望尘莫及。

　　沈蕖拔剑，直指沈霜序，咬牙道，“你......竟敢杀人？！”

　　不止杀人，还让人遭受痛楚折磨而死，实在残忍至极。

　　被松风刺挂在墙上的这个人，正好是沈蕖嫡亲的叔叔沈漠，当年扶持沈蕖上位，该族老功不可没，故而很得沈蕖看重。

　　沈霜序转身道，“我本不想杀他，谁让他冒出来提醒我他就是个该死之人？奉劝你们别跟我作对，我只想拿回软藤甲，顺便这个老头，他必须得死。我不过是替扶摇台清理门户罢了。”

　　“你....…..！”

　　众人眼睁睁看着沈漠被钉在墙上，血线不间断，留在地上，晕染开来，便是沈霜序闻见这血腥之气，都嫌恶的背过去，站在殿门处。可是，谁也不敢上前去救他，更没人敢找沈霜序的麻烦。

　　“你们呐，看不起我这沈氏宗子之女，又觉得我是临仙弃徒，还嫌我丢脸。可是不瞒各位，我虽于临仙派不算个人物，可是在这扶摇台上，谁也站不到我前面。”沈霜序冷冷道，“在座族老，五个金丹初期，两个筑基中期。而你沈蕖沈宗主，竟然只有金丹后期，就这样的水平，如何在江湖上立足？怪不得整日跟缩头乌龟般，处处讨好别家宗门，再这样下去，也不用旁门左道收拾你，何不今日就此自尽，黄泉路上向列祖列宗告罪？”

　　局势又变。大殿门外站满了沈氏弟子，现在倒也没有着急来救人的，说不清是什么心态，守在这殿门口挤破头般往里头望。望见宗主被沈霜序逼到无法开口，她的气场从殿内蔓延到殿外，垂着一只残废胳膊的女人，震撼全场，她的境界，还是没人看穿。

　　沈霜序笑笑，这么喜欢吃瓜，那就把视野扩大些好了。于是迎客大殿左右共十二扇镂花门被她掌风拆卸在地上，里面沈氏种种姿态，立时清清楚楚。

　　沈霜序对别人予她的敬畏无动于衷，只继续说道，“钉在墙上的这位，是你们扶摇台的三长老沈漠，我听说他前些年对曾借住在此的女子行猥亵恐吓之事，那女子不从，便行强占，还为此挑唆旁人毁掉她半张脸，将那活脱脱的花一般的姑娘，弄得苍老如斯。自然，沈漠做过的可不止这一件勾当，偏偏他仗着是宗主的亲叔叔，竟无人敢言。我眼里容不得沙子，既然知道了，他便活不成，告诉在场的各位，好叫你们知道，无论是姓甚名谁，犯下这样的罪孽，他就得给我死的明明白白！”

　　众人：“.......”

　　被钉在墙上被人观摩的沈漠张了张嘴，说不出什么来，只看着沈霜序，眼神越发浑浊迷离，他胸口痛楚难当，血流如线往下落，这一生从未如此煎熬，偏眼下谁也不敢当着沈霜序的面帮忙给他个痛快。

　　沈霜序用了点传音术，将声音传至殿外几十米，“我沈霜序平时不喜人欺女辱女，你们在场的，若女子有什么冤屈不得申诉，不妨告诉我，咱们有怨报怨有仇报仇，若是眼下不方便，往后再寻解决之道，只管放心来卧龙台找我。”

　　其实这件龌龊事在扶摇台也不是什么秘密，只沈漠身为族老，势力太大，大家又都姓沈，扼腕感叹一阵之后，就没人再提起了。沈霜序又如何得知呢，不过是因为她在修行江湖结交的为数不多的朋友里，恰好有人就在买卖交换各种信息道，大到宗门改朝换代，小到门户鸡飞狗跳，只要出得起灵石，便没有他们不知道的。

　　而沈霜序，她放不下珠珠儿那半张被损毁的脸，也放不下多年后她们在延川重逢时珠珠儿那种饱经欺凌的沧桑感。珠珠儿觉得能见到大小姐已是上天赐予的荣幸，不想再去追究，也不想给她若上麻烦，但沈霜序这个人，一旦记在心上，不解决掉绝不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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