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书

作者:柑子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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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6 章


      曾轶和时鸣说了再见。

      门刚刚被关上,鸣鸣上一秒还放松的心,忽然之间觉出一种巨大的空洞。

      那段蕴含着仇恨和血腥的录音在他脑中挥之不去,他望向尚矮他一截的时溪那张纯良无害的脸,下意识地生出许多抵触。

      为什么,失去母亲的人不是他?

      时鸣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他催促时溪去洗澡睡觉,然后把自己关在了厨房。

      邱静曼是个擅长做饭的女人,厨房的刀具配备得非常齐全。时鸣从消毒柜中取出一把剔骨刀,一众刀具中,他似乎格外看中这一把。

      他闭上眼睛,幻想着拿着这把刀抹人脖子的场景。

      “小溪,你在里面吗?”

      中年男人温和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厨房的门连带着被敲响。

      时鸣一下回过神来,将那把剔骨刀放回原处,这才打开了厨房门。

      是时常卫,他下班回来了。

      原来是前妻的儿子。时常卫冷冷地盯着时鸣,这阵子冯月娥生病住院,他又忙工作,心情可想而知的差:“到家也不给我打电话说一声……你把厨房锁上干什么?”

      时鸣避开他的目光:“不干什么。”转身去了客厅。

      清晨六点,冬日的天还黑着,时鸣睡意全无,或者说,他一整晚都因录音和往事折磨而无法安眠。

      他依稀记得,妈妈出事的那天,他应该有在现场过,可那时的场景,他想了这些年也没想起来。

      昏暗的房间里,手机屏幕倏然亮了。

      时鸣拿起手机,打开了微信。

      曾轶给他发了条语音,含糊的声音听上去还很困:“鸣鸣,今天带我去逛景点吧。”

      时鸣纠结了,他现在内心复杂,状态很差,对于出门闲逛提不起任何兴趣。

      他没有回消息,因为太冷,在床上赖了十几分钟,才拖着疲惫的身体爬下了床。

      他站在浴室的镜子前刷牙,镜子里本就清瘦的脸憔悴得毫无血色。

      叮咚。

      门铃响了,时鸣匆匆漱口,出去开门。

      门外的人穿着深色的羽绒服,熟悉的发型,正在解口罩。

      “曾轶?”时鸣俨然有些惊讶。

      曾轶把口罩胡乱地塞进口袋,看着眼前还穿着睡衣的时鸣,心里松了口气。

      他就知道小孩儿办事不靠谱,刚才他给时溪发信息,那小子一直不回,肯定是还在睡。

      他给时鸣发信息也没回复,他担心到不行,生怕时鸣因为冲动就干出什么不可挽救的事。他放着好好的觉也睡不安稳了,麻利地爬起来就往这里赶。

      曾轶注意到时鸣面无血色的一张脸,时鸣好像又瘦了,他担忧又心疼:“鸣鸣,你没睡好?”

      时鸣只是敷衍的“嗯”了一声。

      他示意曾轶进屋,用手比了个“嘘”的手势:“家里还有人没醒,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换衣服。”

      曾轶压根不想逛景点,他所谓的逛景点不过是借口,他要的是能确保时鸣状态良好,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他就是想好好看着他。

      时鸣去房间换下了睡衣,还是打算和曾轶一块儿出去闲逛。他清楚自己现在的状况有多差,要是一直待在这个家里,他不能保证他的理智不会被瓦解。

      收拾好之后,他给时常卫发了信息,和曾轶一起下楼吃早餐,然后去了地铁站。

      C城的旅游业一直发展不错,这几年更是在网红流量的带动下,十分火热。

      时鸣带曾轶去了他们这儿最有名的景点,某伟人雕像处。

      地铁坐了一个多小时,出了地铁站,再打个车就到了目的地。

      他俩都不是那种爱逛景点的人,但彼此谁都没对此有所表现,逛了大半天只觉得人多又累。

      中午饭点儿,曾轶在网上找了家口碑不错的餐厅吃饭,他让时鸣点餐,时鸣心里堵着,没什么食欲,摇摇头说不饿。

      曾轶有些没辙,他就没见过状态这么差的时鸣,他只好问过服务员,点了三个招牌菜。考虑到他和C城人饮食习性不同,特地嘱咐了微辣就成。

      饭菜一一端上了桌,时鸣还是一口没吃,光顾着喝免费的茶水,黯淡的黑眸一直盯着窗外川流不息的车辆。

      曾轶把筷子放下,故作轻松的样子,问他:“看什么呢?”

      时鸣把茶杯放下,淡淡地说:“没什么。”

      曾轶温声和他打商量:“有什么吃完饭再看嘛。”

      时鸣摇摇头,神情恍惚:“我还不饿。”

      曾轶依旧耐心,往他碗里夹了一块牛肉:“哪能不饿,早上你就没咋吃。”

      时鸣不为所动。

      曾轶就找服务员拿了勺子,舀了半勺饭,又往饭上夹牛肉,递到他的餐盘里。

      曾轶哄着他说:“鸣鸣,你不想一直吃也没关系,咱们少量多餐,先把这勺饭吃了,好不好?”

      时鸣若有所思地盯着他,又看了看盘子里那个盛着米饭和肉的木勺,败在曾轶的温柔之下。

      他终于是吃了那勺饭,但还是没多少胃口,他只是不想再被这么哄着,暗暗强迫自己吃了几口。

      一顿饭吃得气氛凝重。

      要换过去,谁敢在曾轶面前这么难搞,他早受不了了,可这个人是时鸣,他却能全心全意地想要让他能快乐一点儿。

      那天回家得晚,曾轶送时鸣到家门口,开门的时常卫正要发作,见有外人压抑住了。

      一关门,他就开始冷脸数落:“你干什么去了?”

      时鸣简短地答:“和朋友在外面玩。”

      他很成功地引起他爸的反感,时常卫一股怒火窜到了脑门儿:“你不是一向让人以为你最懂事吗?我让你回来是让你和朋友上外边儿玩的?”

      时鸣似乎并未受他心情的影响,依旧淡淡地说:“我早上给你发过信息了。”

      不提信息还好,一提早上的信息,时常卫更为生气。他工作够忙了,因为不放心一直把时溪扔家里,他只好带着儿子一块儿去了公司。

      时常卫开始变本加厉地道德绑架:“这些日子你奶奶躺在医院生死攸关,你倒好,你回来连个人影也见不到。”

      时鸣深吸一口气,他懒得对峙,只觉得有些累,干干地说:“我去洗澡。”

      “你……”时常卫有气没处撒。

      时鸣在浴室洗完了澡,时常卫已经睡了。他又去了一趟厨房,从消毒柜里拿出昨天见过的那把剔骨刀。

      小巧却锋利的道具在厨房灯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白亮,他的心却在此刻蒙上一层漆黑的网,挣脱不开,亦看不见前路。

      他缓缓闭上眼睛,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最终再次将那把刀放回了原处。

      往后的每一天,曾轶都很准时的一大早就来找时鸣,然后带他去各种地方游走,这几乎已经形成了一种惯例。

      时鸣望着他眼周淡淡的黑眼圈,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他从不认识曾轶原来还是这样的人,他印象中曾轶总是不分场合的睡,上课睡,下课睡,还经常因为无法早起迟到。如今这样接连的早起,还真挺难为他。

      时鸣在他的这种惯例下,焦虑又不安的心情缓解不少,他隐隐能感觉到曾轶对自己的在意和关心,在曾轶的殷勤之下,他似乎对人生有了新的启发和考虑。

      对于时鸣的转变,曾轶察觉得很快。

      他那天依旧带他出去,这次不是逛景点,也没有看电影,更没去什么动物园,他趁着阳光正好的天,带时鸣在附近的公园坐着。

      早上公园人不多,曾轶在附近买了两瓶水,递给时鸣一瓶,故作漫不经心:“鸣鸣,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时鸣惊觉,这些日子,这样几乎把他当成一个病人。他笑了一下,说:“挺好的。”

      曾轶也笑,看他情绪稳定了太多,想了想觉得现在时机挺好,就问:“我听说了点儿你妈妈的事儿,你妈妈……她到底怎么回事儿?”

      时鸣侧过头去,手中紧紧握着水瓶,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曾轶。

      他现在对这个人的信任度很高,思忖一番,似乎下了决心一般,开口道:“我妈妈,是被我爷爷失手杀死的。在这之前,他们关系一直不好,经常吵架。有一次,我偷偷看了我妈的日记……”

      他说了那些日记中他记住的妈妈的控诉,然后回忆起了他很长时间里根本没法想起的事情。

      他说:“我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有一天早上,我从床上爬起来……”

      儿时的记忆一点点在他脑中清晰地跳动起来。

      他那时比时溪还要小,却一点儿不让人操心,早起上学从来不需要人催促。那天他照例起了床,下楼的时候听见厨房妈妈和奶奶的争吵声。

      冯月娥性子矫作,和儿媳的矛盾不是一天两天,她丈夫时弘业纵容她几十年了,她又在儿子面前搬弄是非,时间长了家里全都开始厌恶尤楚华。

      在冯月娥看来,尤楚华既然嫁进了时家,那凡事都要听她的。在那个年代,尤楚华念过大学,太有想法,新旧思想的碰撞下,不可避免的惹怒了冯月娥。

      既然儿媳如此“不孝”,那她就想尽千方百计地刁难尤楚华和她的孩子,什么时候尤楚华肯离婚,才算完。

      可是那一天,照常的刁难却化作覆水,再也难收。

      冯月娥指责尤楚华不给她盛粥,太不孝。像这样“不孝”的事情,她还能数落出几百件。

      尤楚华说儿子上学不能迟到,先盛他那份儿,并非不孝。

      两人在厨房发生口角,尤楚华处处讲求道理,恼得冯月娥占不了上风,干脆动起手来,打翻了一锅粥。

      她先动了手,却烫伤了自己。

      冯月娥直言尤楚华要害自己,恨不得自己去死。在餐厅的时弘业听闻此事,不分青红皂白上去就甩儿媳嘴巴,尤楚华自然反抗,最后时弘业顺手操起一把菜刀,对着儿媳砍了下去。

      时鸣站在楼梯口,听到妈妈的尖叫声,几乎被吓坏了。他心里很害怕,可不知哪儿来的那么大勇气,冲过去就要护着妈妈。却被凶神恶煞手持钢刀的时弘业一把推出去,额角撞到了玻璃桌角。

      他的额头被撞破了,留了很多血,他却没有哭,只整个人在那瞬间晕沉沉的。

      时常卫本来还在睡,被楼下的吵闹声惊醒了,走到客厅察觉事情不妙,抱着瘫在地上的时鸣上了楼,才又下去劝架。

      他虽然对尤楚华没了感情,可杀人的事万万不曾想过。

      据说他赶到厨房的时候,他的妻子尤楚华已经去世了。

      经调查,法院当年判处时弘业死刑。

      时鸣平静地叙说到这儿,才终于叹了口气。

      曾轶静静听完时鸣的诉说,又是憎恨又是可怜又是心疼,他憎恨杀人凶手,可怜逝去的无辜生命,心疼时鸣的过往。

      不过,好在杀人凶手已被绳之以法,他先前对时鸣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时鸣说了太多话,拧开瓶盖喝了口水,目光望向了公园里打太极的几个老人。

      如果,没有那条尘封多年的录音,这个案子也就彻底结束了。

      可现在看来,时弘业当年不过是爱妻心切,揽下了所有罪行,那个一遍遍催促着“砍死她,砍死她”的冯月娥,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

      他这次回来,是因为冯月娥得了脑癌,家里缺人手。

      他是不大想回来,可因为那条录音,他忽然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干脆趁着这个机会,他要亲手杀了冯月娥。

      只是这个念头,他没和曾轶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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