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澄

　　魏昭珝坐在龙椅上，眉宇间凛色森然，他低沉开口道：“周将军，你先说。”
　　周百仁拱手道：“今日清晨，臣闻讯城外出了大事，便带上人马赶到了收治区。到那里时，陈尸遍地，除了一些帮手还有城内的大夫跟国主派去的御医外，只有凤鸣府的人在那里。经过查验，那些人的死因是中毒而死，而且是中的阙外飞燕兰之毒。而后，陆夫人自己承认了，那含飞燕兰的药方是她写的。”
　　魏昭珝听完后，严声道：“陆夫人，我竟不知你还会医术。你们自己从实招来吧，说说你们到底是无心之失？还是故意谋划？”
　　大殿上站满了文武百官，纷纷等着他们开口。
　　陆衔琷跪着道：“国主，我们陆家上下对兰泽别无二心，绝对不是故意谋划！兰台城瘟疫横行，夫人她几日不眠不休，终是找到了方法，虽说这方法危险万分，但我们经过试验成功治愈了唐瑛之后，才用来救治城外的患者的。可我们也并不清楚为什么今日那些人就都死了，前些天，明明也是按照那药方来的，也明明有了好转。”
　　魏昭珝思忖了片刻，道：“那你所说的那个唐瑛在哪里？”
　　陆衔琷急道：“她被治好之后，就早早离开凤鸣府了，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
　　魏昭珝道：“那如今便是找不到她了，朕又如何得知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陆衔琷道：“国主！微臣绝对不敢欺瞒国主，晏明也是见过她的，还为她把过脉。”
　　魏昭珝指着晏明道：“你说。”
　　晏明跪在一旁瑟瑟发抖，道：“草民确实诊治过唐瑛，之前她确实染上了瘟疫，但后来陆将军叫我去时，我见她确实是好了的。”
　　周百仁在一旁说道：“你肯定她是好了的？”
　　晏明磕头哭声道：“草民医术不精，但当时我为她把脉全无异象，但我不知陆将军他们还会有什么方法来欺骗我啊！”
　　陆怀绮对着他大叫道：“胡说！我们没有骗你！”
　　此时司南乔也开口道：“国主，臣妇绝对不是有意加害，陆家也绝对没有欺瞒国主，我们说的句句是真。”
　　魏昭珝皱眉，严肃道：“好，那按你们说来，便是无心之失了，如此说来，那你们就原是有信心消除瘟疫的，那为何还要让晏明来做这替身呢？还有，为何你们要故意隐瞒司南乔会医术？”
　　陆家众人皆不语，陆怀绮心道：“如果说了，就更难说明白了。”陆衔琷跟司南乔也正犹豫间，魏昭珝又问晏明：
　　“陆将军找你，是怎么跟你说的？”
　　晏明道：“陆将军说，那幕后之人不想露面，我当时还问过为什么，但将军只说，这背后的原因我不用知晓。是我一时贪图富贵名誉，才答应了陆将军，酿成大错！国主赎罪啊！我也是被蒙骗的！”
　　陆怀绮听晏明如此说，气得攥紧了拳头。
　　魏昭珝此时终于忍不住了，喊道：“陆衔琷！你们到底欺瞒了朕什么！”
　　他这一吼，让当场的文武百官皆浑身一抖，笏板也跟着颤抖。
　　正在此时，殿外传来一声：“启禀国主，苏大人求见。”
　　魏昭珝道：“召！”
　　百臣心道：“苏大人不是告假了吗，怎么这个要紧时候来？”
　　苏载义快步走到大殿上，见到陆衔琷他们跪在了中央，瞥了他们一眼，后“扑通”一声跪下，说道：“启禀国主，微臣有要事启奏！”
　　魏昭珝道：“讲。”
　　苏载义急道：“方才有一人到我府上大闹，说是知晓有关今日城外之事，臣不敢耽搁，把她带了来。”
　　魏昭珝一手一挥，喊道：“带上来！”
　　那人慢慢走了进来，陆怀绮扭头看了，惊觉那人是宁儿！
　　宁儿跪在了殿中，司南乔跟陆衔琷都认出了她，两人皆争大了眼睛，陆衔琷心道：“她怎么还活着？”
　　魏昭珝道：“你是何人？”
　　宁儿恭敬答道：“启禀国主，草民名唤宁儿，原是阙外前朝公主贴身丫鬟。”
　　众人讶然。
　　魏昭珝又问：“你说你知道有关今日的事，快快从实道来。”
　　宁儿道：“启禀国主，当今靖遏将军之夫人，正是阙外前朝公主——玄月！”说完她嘴角扬了起来。
　　满朝文武百官皆惊魂摄魄，苏载义也惊得瞪大了眼睛。身处百官之中的代峰焘一听“阙外”两字，捏紧了手中的笏板，脸上青筋暴起。陆衔琷顿时失了所有的精神，双肩重重的沉了下去。
　　苏载义却疑道：“国主，此人来路不明，恐怕她说的并不可信。”
　　宁儿道：“我确实是玄月的丫鬟，半分不假。阙外前朝灭亡后，我为了救她，与之失散，从此我就孤苦飘零流浪天涯。那日在鞠城，我终于认出了她，我便激动的找到她，想与她相认，希望她还顾念主仆情分与救命之恩可以收留我。可她却怕自己身份暴露，不肯与我相认，还把我抓进了凤鸣府，最后陆将军便一剑刺入我腹中，将我丢入了乱葬岗，可他怎么也想不到，我竟还没死。幸得上天垂怜，我死里逃生，今日才能在这大殿上揭露他们凤鸣府的真面目。”她说着脸上露出狠色。
　　魏昭珝冷声道：“陆夫人，你真是阙外前朝公主？”
　　司南乔道：“我是，可事情并不是她讲的那样。”
　　宁儿抢道：“不是这样，还会是怎样？我当年救了你，你们却恩将仇报，真是好狠的心哪！”
　　陆怀绮也急道：“分明是陆家好言相劝，可你依旧威胁我们，是你逼迫的，爹他没有选择，才……”
　　宁儿恨道：“是我逼迫你们吗？那晚，玄月无意之间把陆家与阙外人勾结的事情说了出来，被我知道后，他们便要杀我灭口。”说完，还流下几滴泪来。
　　众人哗然，纷纷道：“原来如此，难怪陆家要毒杀那五百多人！阙外，又是阙外！”
　　陆怀绮喊道：“你分明就是颠倒黑白！当初说……”
　　可不等他把话说完，魏昭珝就一拍身前的桌子，站起身来，呵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陆衔琷！枉朕如此信任你！事到如今，你们还要再声称是无心之失吗？！”
　　司南乔磕头哭道：“国主！我虽是阙外公主，可这件事与我的身份毫无关系，我只是想救兰台的百姓，我们不是刻意谋划啊！陆家更没有跟阙外勾结！”
　　宁儿却轻笑道：“不是刻意谋划？那你明知这飞燕兰有剧毒，为何还要入药？阙外人谁人不知飞燕兰是谋害人性命的绝好毒药，却从未听闻可以用来救人性命。”
　　司南乔喊道：“因为我用了地灵根，地灵根可以解毒！”
　　宁儿又道：“谁知道你说的是真的假的。”
　　苏载义此时插道：“如果要是真如宁儿所说的，飞燕兰不能做药，那城外第一天喝这药时就应该出事了，怎么要等到今天？”
　　宁儿却自信道：“她是阙外公主，自小就要跟着阙外宫中的能医学习阙外医术，早已是精通各种奇方异术，如果地灵根真能解毒，这后最后一日你再些微多加一点点飞燕兰目的不也就达到了？”
　　苏载义又问：“那她为何还要这样大费周章？直接毒不是来得更加方便？”
　　宁儿转头对他道：“如果喝那药的第一日就出事，这也太容易被发现了。这样虽大费周章，但此种方法最为隐秘，让人怀疑不到药上来。”
　　苏载义一时不知如何反驳。在场的人也皆认为是这理。
　　陆怀绮又喊起来：“胡说！你分明就是胡说！我娘根本就没有起心害死他们，你们为何就偏偏信她一面之词？！难道就是因为我娘是阙外人吗？！阙外人又如何，难道每个阙外人都如你们想的那么心肠歹毒，就要无缘无故加害兰泽人民吗？！”他红着眼睛，字字嘶声力竭。
　　魏昭珝吼道：“放肆！”
　　陆怀绮寂了声，全身都在发抖。
　　少顷，苏载义也道：“陆夫人也第一时间承认是自己写的药方了，如果是有意加害，她又为何要认？”
　　代峰焘浑身颤抖，牙关紧咬，他此时站了出来说说道：“这为什么要承认，现如今，不是很清楚吗？陆家勾结阙外贼人，谋害兰台，后事情暴露，怕牵扯出幕后阙外王族，便急于认罪，好斩断线索，让阙外日后还有可趁之机！不然，他们为何要杀死那么多人？光是凤鸣府，又怎么能做到这种程度？”
　　陆怀绮睁大了眼睛，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又被重重一击，他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陆衔琷急道：“代峰焘！我们陆家因为差错害了五百多兰台百姓，我们自会承担罪责，我们绝不是蓄意谋划，更没有勾结阙外！”
　　周百仁道：“当初陆将军不惧风险，将所有患病的人都收治到凤鸣府中，兰台城才安然度过了好几日，如果兰台城中没有再次爆发瘟疫，陆家又怎么能够与阙外人谋划这一出呢？怎么说，他都不像是勾结阙外的人。”
　　代峰焘却怒道：“哼！周大人，你这倒是提醒我了，谁都知道，兰台城中的第一批病患是凤鸣府收治的，相安无事一些时日之后，兰台城之中又出现了大批瘟疫患者，可那时候兰台城门已经关闭，人既出不去，也进不来，那这些患者又是从何而来？那时候全兰台城中只有凤鸣府上有染疫之人，不是从那里传出来的又还会是从哪里？两次意外，都出在你们陆家，难道真就那么巧合？都是无心之失？分明就是故意你们散播出去的，让兰台元气大伤，无暇顾及其他，使阙外有入侵兰泽的机会。”
　　陆衔琷只觉好笑，道：“若是如此，我大可以放任瘟疫不管，我又何必多事，更不用再费尽心思去把那五百人毒死。”
　　代峰焘却叫道：“难道没了你兰台城就完了？没了你这个靖遏大将军，难道国主就没办法让兰台百姓平安无事了？你当然是怕兰台城的瘟疫掀不起波澜，所以自己牢牢掌控，让兰台永远活在瘟疫的阴霾下，至于为何要让你们陆家毒死那无辜的五百人，我们又如何得知？这还得问问阙外人！”
　　魏昭珝听见代峰焘的前两句话，两眼寒光凛冽，待代峰焘说完后，他吼道：“陆衔琷！你真是朕的好将军，兰泽国的国之柱石！五百多人，这是五百多条人命啊！”说完他拿起桌上的茶杯往陆衔琷身上砸去。
　　那杯子正中陆衔琷的额头，顿时鲜血直流，陆衔琷百口莫辩，只能道：“国主！我对兰泽别无二心！夫人也只仅仅是个阙外人，陆家没有勾结阙外啊！”
　　代峰焘沉痛道：“国主！我儿代岑在上一次春猎中也是被阙外人所杀，那次就是因为我们中间有内线，才让他们顺利进入了黄杨猎场，杀了岑儿！”
　　说到此里，众人又纷纷想起了那件惨事。
　　陆衔琷道：“那件事，国主已经早就查明真相了，是那个领队的暗通阙外刺客把他们放了进去。”
　　代峰焘道：“这还不简单？他们为了不暴露你，就编造了这些说法！”
　　陆怀绮道：“那次那些阙外人分明就是去刺杀我爹的，难道那内线还是他吗？”
　　苏载义也道：“那次最先也是陆公子发现事有蹊跷的，是他最先来通知众人撤离，才免了悲剧。”
　　代峰焘却怒道：“是他吗？别忘了，那次安大人家的安墨澄也在他身边，后来的种种分析推理都是安墨澄道出来的，也是他让我们撤离的，这分明就是安墨澄发现了他们的奸计，然后陆家没有办法才作罢了，若不是如此，我们早就全部葬身黄杨猎场了。后来为了洗脱嫌疑，他们才又演了那出大戏，把安墨澄跟众人都蒙骗了。”
　　陆怀绮听见了这名字，像是唤起了前世的记忆，像是找见了一件丢失许久的东西，只是如今却再难像曾经那般了。
　　代峰焘哭道：“只是，我的岑儿，他永远都见不到真相大白的一天了。都是你干的，陆衔琷！你要为岑儿偿命！”说完，他失声痛哭起来。
　　站在殿中的另外一个官员悄声道：“我也记得那收到命令撤离的领队临死之前手是指向去狩猎人群之中的，而站在他们最前方的不就是跪在陆公子身边那个人吗？”他眼光望向成烨。
　　众人听见了他这话，都纷纷议论起来。
　　陆怀绮叫道：“这都只是推论！站在那里的人这样多，为何就偏偏是成烨？！”
　　代峰焘道：“原先是谁都有可能，可如今，除了他还会是谁！”
　　陆怀绮依旧坚持道：“不是我们！我们没有勾结阙外，我爹为国主尽心尽力那么多年，为国主出生入死，退敌无数，战功赫赫，他一心一意为兰泽国，根本就没有理由要与阙外勾结。我娘虽是阙外前朝公主，但她与阙外早就已经没了半点瓜葛。在这次瘟疫中，她不眠不休好几日，人都消瘦了许多，怎么会谋害兰泽国？你们光听她一面之词，便一口咬定阙外与陆家勾结，这分明就是污蔑！”
　　代峰焘看着他呵道：“污蔑？一面之词？这些证据分明全都指向你们，那五百多人是不是中飞燕兰之毒而死？你们是不是故意隐瞒了司南乔的真实身份？那宁儿也亲耳听见了你们陆家与阙外勾结，你们还有什么好狡辩的！陆家权势熏天，怕是早就已经不满足于只做这一国的将军了吧。”
　　魏昭珝眼光寒冷，双唇紧闭。
　　陆怀绮沉默片刻，而后失声说道：“是有人故意加害！陆家是无辜的！”
　　代峰焘道：“哼！无辜，无缘无故为何要害你陆家？”
　　陆怀绮严词道：“宁儿为何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今日出事了她才出现？如果我们陆家真与阙外有勾结，当初我爹他又为何要启奏国主在城外修建收治区？说疫病是从凤鸣府传出去的，你们可有确凿证据？要使兰台疲于应对瘟疫，而放松对阙外的防备，明明最简单最有效的办法是像朝中各位大臣一样对此事不管不顾，为何陆家还要去管这本就风险万分的事？你们不信地灵根可以解飞燕兰之毒，一试就知，偏偏要在这大殿上一口咬定我们在说谎。陆家显赫，位高权重，招人嫉妒才引来杀身之祸，如此看来，那五百人的死都不一定是陆家的过错，是有人蓄意加害陆家而让他们丧了命！”
　　他这一番话说完，没人再吱声，一时整个大殿静悄悄。
　　苏载义这时也附和道：“国主，此事还有诸多蹊跷之处，还望国主三思再下定论。”
　　此时朝中也有零星的人支持道：“国主，此事还需再查，待查明真相后再做定论不迟。”
　　还有人道：“国主，事关五百多条人命，还是谨慎为好。”
　　代峰焘郑重磕了一头，持笏板道：“国主！他分明就是在狡辩！此事牵扯到我儿代岑之死，希望国主为我代家主持公道！”
　　魏昭珝深吸一口气，扶额道：“今日就先这样，此事朕自会命人继续追查。至于陆家，全部押入大牢，严加看管，听候处置。都退下吧！”
　　陆怀绮一下子歪坐在地上，全身都泄了气，双眼怔怔盯着身前的地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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