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渡慕川

　　第三十六章

　　在国外注册结婚确实有些麻烦，他们需要去大使馆开证明、登记，还要登报声明，然后预定教堂……林林总总下来，小半个月就过去了。

　　结婚戒指是找的当地一家百年老店定制的，为了赶工期，顾明川加了一倍的价钱请人连夜制作，白慕其实对钻石不感兴趣，也并不觉得结婚必须由那一枚结婚戒指。

　　但是当某天下午，顾明川双手捧着盒子，将那硕大如鸽子蛋一般的钻石递过来时，她还是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黑丝绒盒子里，钻戒被分割出了无数切面，稍微一转，就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闪动的亮光就像是波光粼粼的湖水一般，似乎要把人的眼都给照花了。

　　她接过盒子，低下了头，却被顾明川用手指抬了起来，语气带了丝无可奈何的叹息，“怎么又哭了？”

　　温润的指尖轻轻抹过她的眼角，她才觉得眼眶有些酸涩，吸了口气笑道，“戒指太大了，眼睛被闪的疼。”

　　这话让一旁站着的小赵也跟着笑了起来，“白小姐，这还不是最大的，最大的那颗那家店怎么都不肯卖，说是镇店之宝，已经放在店里一百三十多年啦。”

　　故意夸张的语气让白慕也忍俊不禁。

　　她手捧着盒子，微微发酸的心口似乎正溢出一点甜蜜，就像甘泉一般，沁润着胸口，她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胸口里活了过来。

　　这场婚礼办得极为简单，因为她的亲朋是由小赵代替的，而顾明川的长辈位则由明叔鲁庆明出席。

　　顾明川嘴上说着已经说服了爷爷，但顾镇山的态度却明明白白的从这场简单的婚礼就能看得出来。

　　教堂里零零散散坐了几个人，大部分是Mike的朋友，还有一些婚礼的陪同人和教堂里的工作人员，场面确实有些单薄了。

　　但该有的仪式却一点都没有少，她由小赵牵引着，从门口踏上红毯，随着礼乐一步一步走向尽头的牧师和顾明川。

　　阳光正好，灿烂的光从教堂高处的彩色玻璃里透过来，晕染了一地，让她想起了小时候举着彩色塑料糖纸看太阳的时候，连空气里都让她觉得隐隐有些甜味儿。

　　她不禁勾起嘴角，来到顾明川身旁，由着小赵，将她的手慢慢递进他的手中。

　　一时间所有人都静了声，一旁的礼乐也停了，牧师看着两位新人，温和的说了祷告词，然后问道，“顾明川先生，你是否愿意娶身旁的白慕女士作为你的妻子，即使你可能会为此一贫如洗，即使她多年之后会变得又胖又丑，即使她冲你没耐心的大吼大叫，你还是能够包容她、呵护她、理解她，并且对她忠贞不渝，陪伴她到生命的最后一秒，直到死亡将你们分开？”

　　这略带幽默的话让现场的人低低笑了出声，白慕与顾明川对视，顾明川的嘴角也噙着一丝笑意，待到四周的声音落静，他低醇的嗓音响了起来，“当然，我愿意。”

　　牧师转头又问她，“白慕女士，你是否愿意嫁给旁边的顾明川先生作为你的丈夫，即使他以后可能掏不出一个便士给你买东西，即使他的脑袋可能会秃顶，即使他在你心烦意乱的时候在旁边呼呼大睡，你还是愿意守护他、安慰他、帮助他，并且对他不离不弃，陪伴他到生命的最后一刻，直到死亡将你们分开？”

　　在顾明川灼灼目光之下，白慕轻启红唇，说道，“我愿意。”

　　牧师点了点头，抖动着花白的大胡子大声说道，“哦，在上帝的面前，我郑重的宣布他们正式结为了夫妻！”

　　坐席里掌声响起，教堂外彩炮声也响了起来，铺天盖地的祝福声和喝彩声向她袭来，她微笑着，被顾明川拥在怀里，慢慢从教堂走了出去。

　　婚宴一直闹到很晚，原本Mike还给他们包了一艘游船，可以让他们在泰晤士河上游玩，但是白慕身体突然有些不舒服，头晕目眩，状况很不好，大家就放弃了这个计划，将场地改到了郊外顾家另一处庄园内。

　　这个庄园占地并不大，但它前面有一片宽阔的草坪，很适合夜晚举行篝火晚会。

　　白慕早上因为起得早，没吃多少东西，所以犯了低血糖的毛病，耽误了流程，因此心中很过意不去，等到夜晚晚会开始，她换了另一身礼裙，决定下楼和众人一起跳舞。

　　顾明川原本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众人围着篝火转圈，见白慕走过来，起身接过她的手，将她拉近，低声问道，“怎么不在楼上休息？”

　　白慕躲掉突然靠近的温热气息，回答道，“我休息的差不多了，这好歹是最后的舞会，我不想缺席。”

　　顾明川看她侧脸如月，皎洁的面庞外侧被勾染上一圈温暖的光晕，睫毛微垂，被火光照得一颤一颤，突然想凑过去，轻轻吹一吹，看看那里是不是真的藏了蝴蝶，一吹就能飞起来。

　　然而下一秒就被自己幼稚的想法逗笑了，手臂一紧，拉过她问道，“想不想去跳舞？”

　　白慕终于肯拿正脸瞧他了，但还是垂着眼，犹豫道，“……我不会跳舞。”

　　“没关系，”他笑着将他拉倒篝火旁，“跟着我，什么也别想。”

　　跟着他的步伐跳动起来确实不难，顾明川格外照顾她生涩的舞步，不管是移步还是转圈，他都极有耐心的引领着。

　　跳动的火焰在他的脸上映出闪动的明暗光影，也照的他的眼睛犹如深邃无垠的海，仿佛能包裹住一切，但那双眼睛里明明就只有她一个人的身影。

　　四周的音乐和人群的欢呼似乎都离她远去，抛却脑后，只剩下面前这个人，身体也像一尾蒲草只跟着这个人舞动。

　　就在他们转过篝火的一角时，他却突然将她拦腰抱起，在空中大大的转了一个圈，她艳丽的裙摆像划过天边的红霞一般绽开，她被吓得惊呼一声，落地后下意识的死死抱住了他，接着就听到他胸腔中沉闷低缓的笑声。

　　她这才反应过来，抬头瞪了他一眼，在对上那双笑意盈盈的眼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故意的。”

　　周围人早在她惊呼的时候就已经看过来了，但顾明川却丝毫不在乎周旁的注视，低头笑道，“对，是故意的，谁让你在跳舞的时候发呆。”

　　想到自己为什么发呆，白慕不禁脸红了一下，但看到顾明川一脸的促狭，还是伸出拳头锤了他胸口一下，然而对方依旧笑意不减，还伸出手，将她的拳头扯了下来，握在手中，她崩了半天没崩住，也跟着他笑开了。

　　热闹一直持续到了后半夜，随着篝火越燃越低，大家的困劲儿就都蹿了出来，小赵早就熬不住了，上楼捡了一间客房睡觉，其后众人也是零零散散的回房休息，只有Mike陪着他们坐在微小的火焰旁。

　　篝火架中的木柴早就散的七零八落，Mike拿起一旁的木杵拨动了几下，火焰登时又明亮了几分，他放下木杵，对着顾明川说道，“离日出还有两个多小时，你们真的要坐在这里一直等吗？”

　　顾明川替白慕拢了拢厚重的毯子，说道，“你先去休息吧，不用一直陪着我们。”

　　Mike却摇了摇头，“没关系，我也不困。”

　　顾明川抬头微微一笑，“你特意等到最后，是想跟我说些什么吧。”

　　Mike湛蓝的眼弯了起来，也笑道，“果然瞒不过你”，他侧脸看了一下顾明川身旁的白慕，似乎有些犹豫。

　　顾明川淡淡道，“不要紧，说吧。”

　　Mike突然轻轻叹了口气，“大家都以为是先生不愿意来参加你的婚礼，其实他们都不知道，是你没有邀请先生。”

　　他口中的“先生”说的是顾明川的爷爷顾镇山。

　　白慕吃了一惊，连她都以为是顾明川的爷爷顾镇山还在生气，不愿意来参加自己孙子的婚礼，原来竟然是顾明川没有通知他的爷爷吗？

　　可是……为什么？

　　顾明川的声音很平静，“在他没有做出决定之前，我想他没办法平心静气的祝福我。”

　　Mike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不认同的表情，眼中也有一丝的失望，“Eric，先生一直很重视你，你这次真的伤了他的心，他已经愿意让你自己选择自己的婚姻了，这已经是很大的让步……他如今年纪已经大了……”

　　“Mike，”顾明川轻轻打断他，“你现在是爷爷的说客吗？”

　　Mike摇了摇头，“我只是不想看到你和先生弄得分崩离析，先生最近身体状况越来越差，已经是强弩之末，他最后的时光不应该一直活在痛苦和悔恨当中。”

　　“痛苦？悔恨？”顾明川轻轻笑了笑，“这些是什么，毫无用处的情绪罢了，它既不能改变已经发生的事实，也无法让时光倒流，它只是犯错误人的一剂安慰药，好让他对自己说，看，我已经后悔了，你还要我怎么办呢？”

　　听着顾明川略带嘲讽的话，Mike沉默片刻，“那么你是不会原谅先生了？”

　　顾明川颇有些冷淡的说道，“能原谅他的人，现在已经不在了。”

　　Mike见顾明川不为所动，也不打算再劝，只是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那天你和先生在房里，到底谈了什么？为什么之后先生就一直闭门不出，状态越来越差？”

　　那天？

　　顾明川反应过来，Mike说的是他带白慕回来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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