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创造时

　　林城的心脏猛地漏一拍，回过神时差点儿没被血腥味给熏晕过去，这才发现秦脩肩膀上的制服已经破开了，顺着破口在后背上有一道骇人的伤口。林城眉头猛地紧蹙，再抬头发现秦脩正低垂着目光看自己，便把眼底的关切不动声色地收回：“先去前面看看什么情况吧。”

　　过了一会儿才听见秦脩很轻地道了句：“好。”

　　走两步林城才发现，自己的腿是真不行……林城在心里默默叨了句“怎么又是腿”。

　　“别动。”

　　秦脩的声音落在耳畔，林城猛地一顿，脱口而出：“我能自己走。”

　　秦脩平静地看着他。

　　林城也平静地看着他。

　　秦脩蹲了下去。林城后退一步，但是被秦脩抓住了脚踝。

　　林城：“……”

　　“帮你简单处理一下伤口。”秦脩的语气极为平淡，以至于林城也揣测不到他这句话里包含的情绪，只静静地垂下眸子看着为他包扎伤口的秦脩，他背上的伤口皮肉外翻，正落在林城迷蒙的眼底。

　　也不知道秦脩什么时候处理好了腿上的伤，再低头看他时，发现秦脩正抬着头平静地注视着自己，林城波澜不惊地错开目光：“走吧。”

　　.

　　外面比上次出任务见到的满地鸟尸还狼藉。飞船的船身多处擦伤损坏，甚至有灼烧的黑色痕迹，舱门变形扭曲，机翼已经断裂，一会儿怕是不能起飞了。

　　林城又把目光移到远处，原本那几处破败的高楼也已经倾倒，砖块和灰尘交杂在一起堆成小山一样高，再往远处，那颗巨大的黑色陨石若无其事地落在那块平地上，似乎在轻蔑地俯视着微不足道的人类。

　　林城的眼里没有任何情绪。但正因为毫无波澜，才隐隐让人觉得底下暗潮涌动。

　　“上校！”一个士兵匆匆跑来，平稳呼吸后看了眼林城示意过后道：“随陨石落下的有其他东西，兄弟们都不敢靠近。”

　　林城不动声色地走进，发现陨石后面躲着一个小东西，有头有身子，甚至有四肢，如果有张脸，那就是活生生的人的模样。

　　是个小孩。

　　林城走近的脚步一顿，小孩似乎察觉到了，等着黑洞般的眼睛看着林城，接着她朝林城伸出手。

　　所有人都屏息看着这一幕，秦脩想上前挡在林城前面却被林城拒绝了：“我过去，你们别动。”

　　小孩见林城独自上前，机械般地歪了歪头，是友好和好奇的意思。

　　待林城走近一些，才发现小孩的眼睛里都是悲哀和灰色的冷淡，像一个毫无生气的灰色玻璃球，林城莫名有些悲哀，开口问：“小家伙，你从哪里来的？”

　　小孩显然没听懂，歪着头看林城。林城手腕上的手环跳出一个全息屏，对着小孩扫描一番，信息慢慢在全息屏上展开。这是一个月前秦慕青研究的新玩意儿，用来查找和分析新生物的信息。

　　全息屏上的信息背景颜色是土色——土星生物，性情阴郁、冷淡，不喜与人接触。

　　林城：“……”

　　众人：“……”

　　全息屏：“……”

　　“这……这怎么交流？”不知道是谁先开口，人群中多了些低碎的议论声。

　　“安静。”林城眉头轻蹙，慢慢靠近小家伙：“你可以听懂我说话吗？”

　　小家伙可能感觉到林城身上的善意，并没有排斥，只是“脸”上一个像嘴的部位咕哝了几句，竟把她的土星语言转化成了中文：“这是哪里？这里跟我们土星的空气不太一样。”

　　林城看她不排斥，便又走近一步：“这里是另一个星球，你们土星怎么了？为什么会发生行星碰撞事故？”

　　小孩沉默一会儿才道：“宇宙磁场很不稳定……”她的黑洞眼睛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说出的话更让人不寒而栗：“宇宙将会有一场大爆炸，毁灭正在悄悄逼近。”

　　这句话成功让全场沉默，最后还是林城打破窒息的沉默：“不会的，总会有希望。”

　　小孩看了林城一会儿：“我叫绿雅。”

　　“欢迎你来到RE星球。”林城朝绿雅伸出手：“我是林城，这些人都是RE星球的子民。”

　　绿雅的眼睛看向林城的手，并没有去牵，而是用平板无波的声音道：“我会回去的。”

　　林城的表情微微一变。随后他把那一丝不正常的变化掩藏起来，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会的，但是现在，你需要跟着我们回去。”

　　绿雅似乎不太开心，直视着林城开口：“为什么？”

　　“因为你无法独自在外生存。”

　　绿雅静静地看着林城，经历了漫长的两分钟，她朝陨石落下的地方叽咕几声后才道：“可以。”

　　知道她暂时不会构成威胁，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任务没有完成，米修斯自然不可能让他们放松：“清点人数和损失，采集任务继续。”

　　三小时后，各个队伍从四个方向回来，搜集了不少样本和珍稀材料，还找到不少能吃的动植物，林城站在原地对着陨石和绿雅研究了半天，通讯恢复后秦脩也连接了控制塔让人来接。

　　“这是土星碎片。”林城看向绿雅：“你有同伴吗？”

　　绿雅显然不想多理他：“有，他们应该平安无事，马上就能来接我。”

　　林城眸子一眯。

　　绿雅似乎猜到他的担忧，不屑一哼：“你们长得那样丑，星球还没有我们土星环境适宜，不用担心我们对你们造成威胁。”

　　林城嘴角微微一挑：“你很聪明。”

　　绿雅也学会了客套：“彼此彼此。”她看周围没人，迅速对着林城低声说了一句话：“你跟别人都不一样，你不属于这里。”

　　林城微微一怔，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就听见米修斯的喊话：“林城！采集完毕，带着绿雅走吧！”

　　.

　　巡洋舰缓缓降落到控制塔160层平台上，舱门刚一打开就听见秦慕青日常的问候：“欢迎回家。”

　　秦脩跟林城并肩下来，绿雅跟着林城身旁，先被秦慕青注意到。

　　秦慕青看着林城道：“刚刚那边似乎有陨石坠落，卡罗拉就检测到了外星生物，看来就是这个小家伙了。”

　　“对，她叫绿雅。”林城低头看了眼绿雅：“土星生物。”

　　秦慕青两眼放光：“这下我有得玩儿了。”

　　绿雅面无表情：“你不能伤我，不然我的同伴会采取行动。”

　　秦慕青眉毛都要挑到天上了。

　　林城低声一笑：“秦博士，我申请与你一同做研究。”

　　秦慕青还没什么反应，倒是她身后的顾寒却猝然看向他，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似乎是一个穿着实验服的人正拿着实验器材跟他讲话，但是这个画面一闪即逝，顾寒对画面的捕捉再一次失败。

　　秦慕青正视着林城，伸出右手：“欢迎你加入我们。”

　　林城郑重地握住她的手：“我也希望能对RE星球做些什么。”

　　还没等林城跟秦慕青客套完，秦脩就冷冷地拉开两人的手：“你腿上的伤需要处理。”

　　林城这才想起来秦脩后背的伤，匆匆拉着秦脩去了医疗室。

　　宋静忙得恨不得长八只脚，看见林城和秦脩两个祖宗后更是哭笑不得：“外出任务又受伤了？”

　　“先给他看。”林城语气平淡，拉了一把秦脩。

　　宋静叹了口气：“知道了。”

　　“医疗室怎么这么多人？”

　　“别提了，”宋静朝里面的人堆里无奈地看了一眼：“磁场的变化让许多人的免疫系统紊乱下降，生病的人自然会增多，又加上你们外出任务回来的受伤人员，病房都不够用，不严重的都让回去住着了。”

　　林城看了眼里面的场景，被宋静带进了她的医务室。

　　给秦脩包扎伤口的时候，宋静莫名其妙地叹了口气：“RE星球，还能苟延残喘多久呢？”

　　林城羽睫微颤，咬咬唇不说话。

　　宋静看了眼窗外：“外面怎么又开始电闪雷鸣了？”

　　“是电子云层。”不知怎的，林城突然就想到了达西，那个已经被宇宙遗忘的人。从他被感染时，林城就知道RE星球开始步入末期了。

　　那是开端。

　　但林城也想让他成为结尾。

　　.

　　外面的天一直阴沉沉，林城回到房中，发现金盏草早已经闭合了，甚至花瓣都有枯萎的迹象，绿雅看他盯着金盏草看，便走过去把触手延长包裹着金盏草的茎，接着金盏草像是复活般再次绽放。

　　“你做了什么？”

　　绿雅平静地转身：“我们土星最适宜养这样的植物。”

　　“噢，”林城微微一笑：“我送你去实验室吧。”

　　绿雅仰着她绿色的脸看着林城：“你要做什么？”

　　林城蹲下来要笑不笑地看着绿雅，画面比绿雅的绿脸还诡异：“待在实验室才能保证你安全。”

　　“……”

　　送走绿雅，林城就跟着秦慕青待在了实验室，全息屏上实时传送的外界情况很不乐观，电离子层云层黑压压地覆盖在原本就灰蒙蒙的天空，更让人喘不过气，粒子流对流运动导致电闪雷鸣，一道道闪电仿佛鞭打在人心上，惊得一身冷汗。

　　“是磁场发生重合与碰撞发生的行星相撞。”林城沉静地看着全息屏，似乎外界的悲哀与他格格不入：“控制塔的推进器做得怎么样了？”

　　秦慕青：“基本上完工了。”

　　“好。”林城眸子看向全息屏：“推进目标对准北极点，那里是磁轴，相对稳定。”

　　秦慕青没有接话。

　　身后传来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脚步声，林城扭头冲着秦脩笑：“你来了。”就像问候一个多年不见的老朋友，很深沉的感情都包含在这轻和的一句话中。

　　秦脩淡淡点了点头：“绿雅已经安排好了。”

　　林城注意到秦脩发白的嘴唇，眉毛不动声色地拧了一下。移开目光，林城对秦慕青说：“我想做另一项研究。”

　　“什么？”

　　“虫洞。”

　　秦慕青当然不知道，林城要研究的虫洞将会对他们产生如此大的影响。

　　.

　　晚上休息时，林城听见秦脩那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睁眼发现秦脩在黑暗里的五官紧紧皱在一起，额头上出的冷汗在外面电闪的反射下如寒水般落到林城的心里，他惊坐起来，打开床头灯下床蹲到秦脩床边问：“秦脩？你怎么了？”

　　秦脩睡梦里不安生，紧拧着眉头似乎在回忆些什么，嘴里喃着：“母亲……”

　　林城一惊——从未听起过秦脩的父亲和母亲。他原来也有这么虚弱和卸下警戒的时候。轻轻叹口气，林城把手背贴上秦脩的额头，顿时被烫到似的收回来：“怎么烧这么重？”

　　打了一盆冷水过来，林城帮秦脩擦脸和脖子，给他翻身时发现伤口已经化脓出血，这才知道秦脩发烧的缘故，便小心翼翼地把他的衬衣脱下，为秦脩换上新药和纱布。正当林城在犹豫是继续帮秦脩擦身子还是帮他穿衣服时，林城感觉到一束针刺般的目光正盯着自己——秦脩正看着他。

　　“……”林城一时间不知道该给他什么反应：“我……”

　　“怎么？”声音是发热难受过后的沙哑。

　　林城心底微痒：“没事，你好些了吗？”

　　秦脩看着他：“嗯。”

　　“我帮你倒杯水来。”

　　看着林城仓皇逃离他身边，秦脩眼中多了一丝迷茫和失落。

　　林城把秦脩扶起来，喂他喝了几口水：“换药这么大的事情，再忙也要记得，还好你体质强，要不然看你今天晚上怎么熬过去高烧。”

　　林城最后的语气竟带了丝撒娇和责怪的意味，秦脩微微挑眉，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关心我？”

　　林城瞪他一眼：“你跟我住一屋，我不关心你谁关心？”

　　似乎又微微失落，秦脩把手里的杯子递给林城：“谢谢。”

　　林城一只手接杯子，另一只手顺势搭在秦脩凑过来的额头上，测了温度才放心：“比刚刚好了些。”

　　秦脩一直看着林城，似乎想把这个人刻进自己眼睛里。

　　林城收回手：“好好休息。”

　　“……嗯。”

　　.

　　第二天林城是被一阵比杀猪声还凄惨的狗叫惊醒的，睁开眼就看见曼陀罗被秦脩拎在手里，看秦脩的表情，似乎在很认真地思考是清蒸还是红烧。

　　林城：“……怎么、了？”

　　秦脩面无表情地把曼陀罗扔到地上，眼底带了些隐怒：“看好他，别让他往床上爬，被子上粘的都是狗毛。”

　　林城：“……噢。”

　　秦脩斜睨他一眼：“你一会儿去实验室？”

　　“嗯。”

　　“我送你。”

　　林城刚想张嘴拒绝，就成功被秦脩居高临下的眼神看回去了，只得点点头。

　　用过早饭，林城在秦脩的陪同下去实验室，刚巧碰到顾寒从对面走来。

　　顾寒显然是有备而来——堵林城的。

　　但是他没想到秦脩会陪着林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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