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内鬼，终止交易

　　有人说，人在临死前的几秒钟，会在脑海里看到从小到大所有的难忘时刻，一幕一幕就像电影一样回放。霍金金以前对这个说法表示怀疑，怀疑的理由很多，要一条条列举说明的话，她可以写一篇两万字的论文。
　　但在她牵着张小珠的手跳下山崖到落入水里的这几秒钟里，她信了。她看到了妈妈，6岁那年的妈妈，9岁那年的妈妈，13岁，16岁，18岁。。。妈妈的脸消失后，眼前出现的就全是张小珠的身影，张小珠的眼睛、鼻子、嘴巴、肩膀，张小珠的眼泪。。。
　　不对，张小珠什么时候在她面前流过眼泪？
　　“你为什么哭？伤心了吗？”她问张小珠。
　　张小珠点头。
　　“为什么啊？你告诉我。”
　　张小珠摇头，“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为什么啊？我们刚刚才一起跳崖，待会还要一起过奈何桥呢。”
　　张小珠闭上眼，眼泪继续从眼角淌出，“你不会和我一起的，你从来只想着你自己。”
　　霍金金有点着急，“什么跟什么啊，我都跟你一起死了。”
　　“你爱我吗？”
　　“啊？？”她们虽然一起经历了苦难的魔幻的三个多月时光，虽然同床共枕，虽然她动不动就上手去抱张小珠，但是她们连嘴都没亲过！想到这里霍金金就生气，唯二的接吻的机会，一次是她叉鱼中暑晕倒在海里被捞起来接受人工呼吸，另一次就是在鸟世界的灯会那晚，她跟张小珠差一点就吻上了，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阿碧不解风情地打断，两次机会可以说都被冯煜破坏了！
　　唉，但是冯煜也好可怜啊，冯煜可是为了救她们，主动牺牲了自己。
　　“呵呵，”张小珠睁开眼睛冷笑，“冯煜，你只会想你自己，想你妈，想冯煜，你的心里根本没有我。”
　　“喂！什么啊！”霍金金着急地抓张小珠的手腕。张小珠轻轻一甩手，挣脱开来，转身走进无边无际不分上下左右的深蓝色之中。
　　张小珠的身影消失了，霍金金的心脏突然好痛，她捂着左胸蹲下来。她突然想起了读初二时暗恋她的同桌写给她的情书上面的一首诗：所有的悲伤，总会留下一丝欢乐的线索。所有的遗憾，总会留下一处完美的角落。我在冰封的深海，寻找希望的缺口。却在午夜惊醒时，木然瞥见绝美的月光。
　　多美的诗，如果人生还能再醒来，她希望看到的是张小珠微笑的脸。
　　“喂，醒醒，醒醒！”
　　霍金金感到有什么东西在拍她的脸，但她感到眼皮很重睁不开眼，就像夏天午后睡的午觉，不拿桶冰水来泼她的话怎么也醒不过来。
　　“喂！醒醒！霍金金！”
　　那东西还在啪啪打她脸，打脸声清脆悦耳，打了左边五下，又换到右脸十八下。
　　左右不平衡的感觉让霍金金十分恼怒，是什么贱人才会这样打人，该不会又是那帮鸟吧？想到这，她终于猛地睁开眼。
　　“终于。。。”醒了二字没说出口，它就被霍金金扼住了喉咙。
　　诗歌里都是骗人的，根本没有什么绝美的月光，只有被扔出去的那个它。它，居然不是鸟，而是一条鳗鱼？！
　　“鳗鱼？！！”恶心的手感使霍金金立刻用力把鳗鱼甩到旁边五米远。
　　她惊恐地环顾四周，发现除了刚才扔出去的那条白色鳗鱼，这里还有两条小丑鱼，一条石斑鱼，一只大海龟，三只大龙虾，五只海马。
　　“这是什么地方！”
　　鳗鱼卷卷身子，慢悠悠地游过来。海草随着洋流飘动，粉色那一大坨珊瑚礁里有一两条不知名小鱼在鬼鬼祟祟，红色那坨珊瑚礁旁边有一只螺在吃浮游生物。
　　珊瑚好像是动物，霍金金想起了多年前听的动物世界里面的解说。
　　“你现在感觉怎样？”鳗鱼问。
　　“张小珠呢？”霍金金站起身，没站稳，脚离地飘了起来。
　　这是在海底？
　　鱼鱼们仰头看着她，直到她又被地心引力拉下来。
　　“谁来告诉我，我死了没有，这里是人间还是天堂？”至于鳗鱼会说话什么的，她已经不感到稀奇了。
　　“人间，这里是海底世界。”鳗鱼回答。
　　霍金金心想，我信你个鬼，在鸟世界还说得过去，在海底，她又没有鳃，怎么呼吸怎么说话？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先通通告诉你，说完了你了解清楚了我们好进行下一个环节。首先这里确实是人间的海底世界，你还没死。那么为什么你从那么高的悬崖跳下来却没死呢？”
　　霍金金抱起双臂静候它扯淡。可别说什么，因为她是海的女儿。
　　“因为你是。。。”该死的鳗鱼在这种地方停顿下来故弄玄虚。
　　海的女儿？天选之子？东海龙王的三公主？田螺姑娘？
　　“你是在海边长大的孩子，你爱大海。”
　　“海边长大的孩子光我们省就至少有八百万。”
　　鳗鱼勾了勾嘴唇，“确实，那样的孩子有很多，你在来到这座岛上之前，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霍金金皱起眉头看它，虽然她不想听这条鳗鱼扯淡说她是海的女儿天选之子，但是如果这条鳗鱼说她其实十分平凡就是个普通的打工人的话，那她可是不会高兴的。
　　“我之前觉得你没什么特别的，但是它们用三个龟壳选出来的人都是你，我也只能听从领导吩咐该干嘛干嘛。”它摆摆尾巴，霍金金猜那动作类似人类的耸耸肩。“刚才我倒是发现你的特别之处了，你力气特别大。”
　　霍金金对于这个说法感到还挺满意，这约等于说她是天选之子了。
　　等了好几秒钟，鳗鱼没有继续往下说，霍金金催促：“你继续说啊。”
　　“啊？说什么？”鳗鱼圆圆的黑眼珠盯着霍金金，将尾巴盘了两圈坐着，像一条蛇。
　　“你不是说知道我在想什么，要一口气通通告诉我吗？”
　　“哦哦，”鳗鱼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啊我一下子忘了，那我继续说。”
　　霍金金无语，看来网上说的鱼的记忆只有7秒是真的。
　　鳗鱼说，她在岛上曾经吞下过一条枯叶鱼，那条小鱼其实是两百年前海底某位人鱼族公主和岸边某个青蛙王子私定终身生下的孩子，那是既不能蜕变成青蛙也不能变成人鱼的艰难的、可怜的形态。当初人鱼公主一共生下了五只那样的孩子，有一只出生就夭折，一只被海边渔民误食。误食的渔民后来在一次风暴中掉进海里，居然能在海里自由呼吸和说话，还能听懂鱼的语言。就是从那时起，鱼们发现了那几个孩子的作用。要不是发现它们有用然后被保护起来，它们本来是会被处死的。所以她也正是因为那次吞了那条鱼，才有了后来穿越平行世界的能力、在水里生存的能力、听懂鱼话的能力、从高高的山崖跳下却不死的能力。
　　“那张小珠呢？”张小珠没吃过那种鱼，难道她。。。
　　“她死了。”鳗鱼简短地回答。
　　“我不信！你们把她藏哪儿了，快点带我去见她！我不管你们想要我帮你们做什么事，但我告诉你，见不到张小珠，你们什么也不用想，她要是死了，我现在就咬舌自尽死在这里。”
　　这时大海龟游过来，“走吧，坐我背上，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里，是去见张小珠吗？”
　　“你先上来，去到了你就知道了。”
　　“你们不说清楚我不去！”
　　“吱吱吱吱”一阵响，霍金金被鳗鱼电晕了。
　　再次醒来前，又是那句“你醒醒，霍金金醒醒”，她受够了，这次闭着眼睛就朝声源方向一拳过去。
　　拳头被一只手掌稳稳接住。
　　她睁开眼睛，“冯煜！”
　　冯煜看着她，轻轻松了口气，然后弯起了唇角。
　　霍金金看着冯煜，好几秒钟没说话。经历了那么多事后，她不确定眼前的到底是不是真实的冯煜，是否是她的幻觉？
　　冯煜松开手，说：“我也吃过那种像枯叶的鱼。”
　　霍金金还是没说话。
　　冯煜抬起手肘给她看一条伤疤，“这是那天跟你一起去找张小珠的路上，和你穿进瀑布里时受的伤。”
　　“你真是冯煜？可是你不是在岛上被鸟抓住了吗？”
　　“谁说我被抓住了？”
　　霍金金想了想，好像当时在悬崖边，鸟们确实没承认它们抓了冯煜，只是她自己的猜测而已。
　　“张小珠呢？！”霍金金着急地四处看，但这里除了冯煜和珊瑚以及各种小鱼，没有别人。
　　她用力抓住冯煜的手臂晃，追问张小珠在哪里。她绝不相信张小珠死了。
　　冯煜没回答，只是低下头沉默。
　　这种反应让霍金金感到生理性的恶心和晕眩，电视里手术室外病人家属揪着主刀医生的衣袖问“他怎么样了医生，他怎么样了”，这时医生如果表情沉重低下头沉默，那八成就是病人死了。
　　就在霍金金的第一颗眼泪溢出眼眶之时，冯煜说：“她不在这里。”
　　霍金金这一刻想谢谢冯煜和那些臭鱼全家，“张小珠没死，但她不在这里”这句话是烫嘴吗，是被广电总局禁了吗，早早说给她听不行吗，怎么一个个的非要把这事搞得神神秘秘遮遮掩掩。
　　“那她在哪里？”霍金金已经累了，她现在只想见立刻到张小珠。
　　冯煜抬起头，眨了眨眼睛，“你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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