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憾时抱余生

　　新年第一天一大早，韩憾跟着倚时一行人去了H市的儿童福利院。倚时显然早已轻车熟路，韩憾却是第一次来到这样的环境，跟在倚时和几个相熟的师姐身后帮忙。几个负责人很快地安排好了每个人的负责区域，大家各司其职行动起来。
　　韩憾并不擅长和孩子打交道，所以帮着福利院的老师们一起收拾孩子们的东西。倚时不时走到韩憾身边，看看韩憾是否适应，惹得福利院里的几位老师都来打趣，韩憾觉得不好意思，急忙推走倚时，告诉他自己这边没什么事，让他不要总是过来。倚时看见韩憾脸上若隐若现的红晕，嘴角微微扬起，转身去忙自己的事。
　　韩憾干活利索，很快就把分配给她的事情做好，转身去帮其他人的忙。帮老师整理阳台的时候，视线突然被窗外坐在秋千上的一个看起来七八岁的小男孩吸引过去，身旁福利院的老师发现，叹了口气，“你是在看那个孩子吗？”
　　“嗯，他怎么一个人？”
　　“安安这孩子来了没多久，也是怪可怜的，好像是爸爸过世了，妈妈和人跑了，没有亲戚愿意收养他，就被送到这里来了。”
　　韩憾皱了眉，“这样也可以通过审批吗？”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这孩子也不爱说话，但是很听话很乖的。”老师继续着手上的事情，显然早就习以为常，“很多孩子都这样的，过段时间就好了。”
　　韩憾放下手中的东西，径直走到了小男孩面前蹲下，从书包里掏出一块巧克力递给他。小男孩抬头看着韩憾，却没有伸手去接。
　　倚时迎头就撞见这一幕，韩憾蹲在地上，笑着向秋千上的小男孩伸出手做自我介绍，“你好吖，我叫韩憾，是T大的学生。”见小男孩仍然没有回话，韩憾的语调变得更加温柔，“老师说安安是个特别礼貌的小男生，那看来是我认错了。”
　　听到这话的小男孩终于开了口，“我叫安安。”
　　韩憾笑的眉目温柔，“老师说的一点都不错，你真是一个特别好的孩子，所以姐姐请你吃巧克力。”韩憾把巧克力打开，自己掰了一块放进嘴里，又递给安安，示意他去吃。安安的眼神里有明显的心动，却终究没有伸出手。
　　冬日的阳光落在二人身上，看得人心里暖洋洋的，让倚时也不禁想要参与到这份温馨之中。
　　“韩韩。”倚时站在二人不远处，出声轻唤。韩憾转头看向倚时，灵机一动，趴在安安耳朵上说起悄悄话来。
　　“你帮姐姐一个忙，因为姐姐牙疼，医生说不可以吃甜食，所以那个哥哥不许姐姐吃巧克力，刚刚是姐姐听老师说你特别好所以才忍不住想和你一起分享的。”又怕会给安安传递不好的理念，韩憾恢复一丝严肃，“就这一次，我保证以后会好好听医生的话。”
　　“你们大人就是爱撒谎。”安安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却还是接过韩憾手中的巧克力，让韩憾蓦地有些心疼。倚时走过来蹲在韩憾身边，“你俩干嘛呢？”
　　韩憾赶忙恢复笑脸，“给你介绍一下，我刚认识的新朋友安安。安安，这是倚时。”
　　倚时笑着和安安打起招呼，“你好安安。”
　　安安没有说话，将手中的巧克力递给倚时，倚时看了眼韩憾，看到韩憾的示意突然领悟过来，“是要和我一起分享吗？”
　　安安乖巧的点了点头。倚时掰了一小块放进自己嘴里，见安安没有动作，又掰了一大块放到安安嘴边，“分享要大家一起吃吖！”见安安张开嘴巴，韩憾和倚时相视一笑。虽然安安仍然带着一丝防备，但显然要比开始时好了不少，半推半就的被倚时拉去和小朋友们一起做起了游戏。韩憾站在一旁，看着笑容明朗的倚时，还有原本面无表情的安安隐隐开始恢复这个年龄的孩子脸上该有的神态，心生安慰。
　　“韩韩，愣着干嘛呢？过来和我们一起吖？”倚时看到站在一旁的韩憾，赶忙挥手叫她过来。
　　“你们玩吧，我还要去帮老师们的忙。”韩憾笑着摆了摆手，示意倚时他们继续，回想起安安那句“你们大人就是爱撒谎”，又看了眼脸上已经有淡淡笑意的安安，若有所思。午饭过后，韩憾走到安安的身边，极为郑重其事地和安安说道，“安安，姐姐要谢谢你的帮忙，但是撒谎是姐姐不对，所以姐姐向你保证，以后会听医生的话，牙齿没好之前绝对不会再吃巧克力了。”
　　安安目不转睛地盯着韩憾，良久之后轻声说道，“你保证？”
　　“我保证。”韩憾伸出手来去和安安拉钩，“我们拉钩，姐姐和你说的话一定会做到。”
　　犹豫再三之后，安安伸出手，韩憾见状扬起了一个温和的微笑，“就这么说定啦。”
　　倚时见韩憾似乎格外注意安安这个孩子，下午做活动的时候便有意带着安安去和福利院的其他小朋友接触。虽然安安仍然有些不适应，但和上午韩憾初见时的格格不入相比，已经好了很多。一天很快过去，回程的时候韩憾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风景一言不发。倚时以为她是累了，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示意她靠过来。韩憾见状轻笑，轻轻靠在了倚时的肩膀上。
　　“累了吧？”倚时柔声询问。
　　“没有，就是第一次来福利院做义工，看到有那么多孩子...”韩憾的语气里透着一股淡淡的伤感，倚时看到韩憾的样子心下了然，握紧了韩憾的手，想要给她一些安慰。“我第一次去的时候，也和你一样，心里难受。”说着又询问起韩憾，“你对那个叫安安的小男孩好像不太一样。”
　　韩憾点了点头，和倚时说起从福利院工作人员那里听到的事情，又把关于巧克力的来龙去脉讲给倚时，轻叹了口气。倚时以为韩憾是在为安安的事情伤感，赶忙安慰起来，“没关系，以后我们可以经常去看看他，有什么能帮忙的我们也可以尽力去帮。”
　　“不用了。如果我们对他来说是还算不错的回忆，那记住就已经足够了。”韩憾拒绝的很干脆，倒是让倚时颇为意外，有些不解的询问起来，“为什么？”
　　“倚时，我们不能让安安信任甚至依赖我们，因为我们都没有办法一直照顾他，人总要学着自己长大。我们能做的，只有像今天这样帮他打开封闭的自己，学会融入环境，和身边的人相处。”韩憾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安安还小，却经历了这么大的变故开始对世界产生防备，如果就因为我们一时的同情心，让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慢慢交付了信任却最终失望，那样会对他造成更大的伤害。”
　　韩憾的话让倚时陷入了沉默，惊觉自己对韩憾的了解远远不够。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韩憾，觉得韩憾身上带着一种莫名的伤感，他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韩憾不止是在为安安考虑，也像是在替什么人发泄着委屈。倚时原本想开口和韩憾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最终化为一声无奈的叹息，“你说得对。”
　　许是觉得自己的语气过重，韩憾心底涌上一丝歉意，急忙开口解释起来，“对不起倚时，我不是那个意思...”倚时笑着摇了摇两人握在一起的手，“没事，我只是觉得你说得对，是我自己考虑不周。”说着又伸手将韩憾揽入怀中，柔声嘱咐，“韩韩，你以后有不开心一定要和我讲知道吗？”
　　“好。”韩憾轻声回应。
　　两人沉默的看着窗外流逝的风景，各怀心事。
　　好在之后两个人都没有再提起过这件事，剩下的两天假期韩憾一直在咖啡店打工，倚时也和从前一样，在店里点一杯咖啡一块蛋糕坐一下午，等韩憾下班后，两人再一起吃吃逛逛回学校。
　　“你们系什么时候考完试？”回学校的路上起了风，倚时停下把韩憾的围巾收收紧，询问起韩憾。
　　“最后一门考试应该是10号上午。”
　　“考完试就回家吗？”
　　“昨天章白还给我发微信说他9号就考完了，问我要不要一起回，我想休息一两天再走，本来想着12号走。”
　　“买机票了吗？”
　　“还没呢。”
　　“那咱俩一天走吧。”
　　“可是你不是8号就考完了吗？”韩憾明白了倚时的想法，“你不用等我的。叔叔阿姨肯定早就想你了，你早点回家。”
　　“嗯，我8号下午考完最后一门。”倚时点了点头，“我怎么能先走吖，放假了咱俩有一个月见不着呢，我得亲自看着你上飞机才能踏实。”
　　韩憾心中突然涌上一股暖意，“那我飞机起飞了，你不是要一个人待很久？”
　　倚时听到这句话扬起了一个得意的微笑，“我都查过了，下午一点半有一架飞机飞回你家，两点有一架飞回我家，所以我不用一个人孤独的待很久。”
　　“好，那我和章白说一声，我们都11号走好吗？”
　　“你不是想休息一下吗？”
　　韩憾莞尔一笑，“不啦，早点走早点回来。”
　　“那等你十号上午考完试，下午陪我去买点东西。”
　　“好。”

　　临近假期，日子像是按下了一个加速键，节奏快了许多。有很多专业早就已经结束考试，学校里的人少了许多。韩憾考完最后一门出来的时候，老远就看到了站在教学楼外等着她的倚时，连忙三步并作两步朝着倚时跑去。倚时见状赶紧上前，拉住韩憾的手，慢慢走下台阶。
　　“你慢点儿。”倚时笑容宠溺。
　　“你不是拉住我了嘛。”韩憾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我们去吃饭吧，饿死我了。”
　　“那你室友她们呢？”
　　“沐妮和苏敏考完试就直接走了，唐诗晚上的飞机。”
　　“那今天晚上宿舍就你一个人？”
　　“嗯。”韩憾点了点头，“没事儿，反正明天就走了。”
　　“那好吧。走，咱俩吃饭去。”
　　两人在食堂吃饱饭之后，倚时带着韩憾径直去了超市，说是买写早点吃。比起逛街，韩憾显然更喜欢超市，在货架前兴致勃勃地挑选着。倚时目不转睛地看着韩憾，笑得极为宠溺，“我看出来，你喜欢逛超市。”
　　“是吖，我可喜欢逛超市呢。”韩憾毫不掩饰自己的取向，“超市有我很喜欢的烟火气。”
　　倚时有些失望的撅了嘴巴，“我还以为你要说因为是和我一起逛呢。”
　　韩憾轻笑，“倒也是一部分原因。”倚时听到这句话后上扬的嘴角落在韩憾眼里，“和你一起逛超市的确是一件很有幸福感的事。”
　　“这还差不多。”倚时有些傲娇的揽过韩憾，“走，咱再买点别的。”说着就走向了特产区，在货架上看了半天，拿了几个礼盒包装的特产，一式两份放进手推车里。
　　“你要回去送礼吗？”韩憾看着立时放满的购物车，轻声询问。
　　倚时轻轻敲了韩憾脑门一下，“你第一次放假回家，当然要给家里买点东西了。”
　　韩憾微微蹙眉，欲言又止，最终化为一声叹息，笑容有些勉强，“不用这么多的，我的箱子不大。”
　　倚时敏感的察觉到韩憾一闪而过的情绪，便故意开玩笑笑着解释，“我也得给亲戚带吖，你还想这么多都是给你挑的吖，贪心鬼！”
　　韩憾显然松了一口气，神色轻松了不少，“谁让你不提前说清楚，还嫌弃我自作多情。”
　　“那么韩小姐是否可以给我个机会，让我请你喝杯咖啡赔罪呢？”
　　韩憾傲娇的把头转到一边，“准了。”
　　排队结账的时候韩憾执意要将一部分特产自费，倚时有些不解，皱着眉头一言不发，韩憾见此低头思忖了一下，用手轻轻抓着倚时的衣角，小心翼翼地询问，“生气啦？”
　　倚时见韩憾示弱的样子轻叹一口气，“没有，我只是不能理解，我觉得你这样很见外。韩憾，你有什么想法可以告诉我的。”
　　韩憾沉默不语，良久后轻声开口，“倚时，有些事情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如果有一天我整理好了，我会告诉你的。而且我只是觉得这些钱没必要让你来出，我是我，我家是我家。”
　　倚时直直盯着韩憾，一言不发。
　　韩憾轻握住倚时的手，征求起倚时的意见，“要不这样，你给家里带的特产我来买单，我们家的你来买单，怎么样？”
　　倚时闻言有些不解，“为什么这样？”
　　“这个就叫做回忆。”韩憾脸上有着淡淡的笑容，“这就是你想着我家，所以我也想着你家，是我们给彼此的惦记。”
　　这话虽然说的极漂亮，但倚时知道韩憾其实是在给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却也不得不承认这番话让他完全无法反驳，只能笑着应下，从购物车中将那些特产一分为二，“这些都是你付钱，早说我多买点了，让你好好出次血！”
　　听到倚时接受了自己的这番说辞，韩憾轻松许多，几不可见的出了一口气，一把抱住倚时的手臂，“等我回来给你带我们家的特产，有可多好吃的呢。”
　　“那要多给我带点吖，少了我可不干。”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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