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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6 章
“长卿。”陈萍萍仰起头注视着裴长卿抿直的唇角,他手掌向上摊开,轻声问道“你在怕什么?”
裴长卿一手死死地捏着手中的毛笔,另外一只手背在身后,她注视着陈萍萍脸上淡淡的笑容无声地往后退了一步和对方拉开了一定的距离,咬着下唇没说话。
“影子不在。”放松的靠在椅背上,陈萍萍依旧眉眼温和地看着裴长卿,安抚道“长卿莫要怕。”
裴长卿在听完这句话后沉默地转头看了一眼正背对着他们的范闲和宫典,随后转回头又盯着陈萍萍脸上的笑容看了几秒,神色平静地开口:“陈院长很关心范闲的婚事?”
“我待范闲如子侄。”陈萍萍看着始终和自己僵持不下的裴长卿细细地叹了口气,他随后从轮椅的暗格里取出一个暖炉捧在自己的手上,柔和了自己的声音“长卿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我没什么要说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裴长卿在看到陈萍萍手中的那个暖炉后用力地眨了一下眼睛转头看向一旁就差在自己脸上写个“我是背景板不要理我”的范闲,面无表情地团了个小纸团弹过去“那个什么,你也别在那儿站着了,纸干了没?干了就收起来然后去城东最大的那家布料店,直接跟店主报我的名字然后说要做急件就行。”
“好嘞谢谢裴哥!”笑眯眯地应下来,范闲随后从架子底部搬出另外一摞写满了鬼画符的白纸堆到裴长卿面前“裴哥,你要是没事的话……你能不能看看这个?”
听到范闲的请求裴长卿下意识地抬眼观察了一番对方此时脸上的表情,在觉得应该不会太过于考验自己的心脏后点头应下来。
然而裴长卿在看到那堆鬼画符的一瞬间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她目光在桌上转了一圈后抬手抄起桌上的毛笔直接砸在范闲的头上怒骂:“你是不是有病!会不会好好写字!”
“错了错了!”立刻抱头跳到架子后面,范闲缩着脖子冲陈萍萍也嘿嘿一笑“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裴哥你别生气呀。”
黑着一张脸拿起砚台试了试手感,裴长卿瞪了一眼看上去不太聪明的范闲随后撇着嘴捏起最上面那张纸的一个小角在半空中晃了晃,一脸嫌弃:“你这写的都是个什么玩意?都来京城这么长时间了就不知道要好好练练字吗?”
陈萍萍坐在一旁看着嬉皮笑脸的范闲和裴长卿眼中流露出的无奈,他侧头看了看裴长卿手中的那张纸,随即扭头掩盖住了自己唇角扬起的笑意。
裴长卿瞥了一眼正扭着头的陈萍萍,又瞪了一眼刚从架子后探出头的范闲,冷哼了一声后直接坐下来把剩下的纸铺在桌面上:“怎么着,婚礼流程你想改?”
“裴哥要不要考虑给我当个伴郎啊?”听到这句话就明白危机解除,范闲立刻从架子后跳出来背着手晃悠到裴长卿身边,笑的满脸不怀好意。
“我给你当伴郎你怎么不让我给你当神父?”听到这句话裴长卿毫不客气地敲了敲范闲的头,轻声嗤笑了一声后托着脸问道“我觉得神父比较适合我。”
“哎呀,裴哥你怎么能当神父呢?”顿时觉得这个对话的走向不太对,范闲晃悠晃悠地走上前从里面翻出一张叠的工工整整但是上面却画满了各种箭头的纸“来来来,裴哥看看这个。”
裴长卿托着腮帮子看着范闲铺在自己面前的那张纸,满脸嫌弃地抬眼瞟了他一眼又重新低下头看着纸上密密麻麻的鬼画符,心态平和地叹了口气:“你这是仗着我懒得跟你动手,就这么欺负我?”
闻言范闲嘿嘿一笑,随后用指节敲着最右边的那一行小字解释道:“陛下说婚礼让我自己看着办,他只负责听最后的结果。你说,我最熟悉的流程,可不就是简单版的流程吗?”
裴长卿倒是明白范闲的意思,但是她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一片鬼画符头痛般地揉了揉太阳穴,随后直接站起身把所有的资料都扔在了地上。
抬手示意范闲也坐下来,裴长卿翻看着自己手里这些在别人看来有些异想天开的策划流程,习惯性的往旁边一歪身子。
看了半天才看明白范闲写的究竟是什么意思,裴长卿打了个哈欠有些困倦地开口“这个里面如果你想简化流程的话,其实倒是可以省略第三个环节,然后把它直接和行礼放在一起。”
相比较于裴长卿的困倦,范闲心惊肉跳的看着裴长卿身侧正冲她露出温柔和欣喜的笑容的陈萍萍,“咕噜”一声吞了一口口水,缩着脖子回头看了看站在门口正浑身散发着低气压的宫典,无声地往门口的方向挪了挪。
陈萍萍在察觉到范闲的举动的第一时间微微抬眼看向对方,在看到他拼命地点头表示明白后重新低下头轻柔而小心的把裴长卿压在后面的头发微微撩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陈萍萍动作之轻柔和眼神之温柔让范闲都不由自主地鞠了一把羡慕的泪水。
裴长卿耷拉着眼皮一一审阅着自己身边的这一摞纸,她有些奇怪地扫了一眼正梗着脖子的范闲,晃了晃手中的纸:“干嘛呢?斗鸡呢?”
“没有没有!”范闲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冲裴长卿摆着手解释道“我就是怕,怕裴哥你看这个看烦了要打我。”
“我确实挺想打你的。”裴长卿捏着鼻梁忍住想要把这张纸拍在范闲脸上的冲动,她指着上面黑乎乎的纹饰探究而嫌弃地问道“你这个东西,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想表达什么?你好歹写个注释不行吗?”
对自己的画技有自知之明的范闲一脸尴尬地摸摸鼻子,他顶着裴长卿和陈萍萍的双重凝视清了清嗓子之后试图给自己的画技做辩解:“这个,就是那个什么扎花一类的,反正就是手工做的那种跟大红花一样……”
“然后你画的跟一坨翔一样?”看了看范闲手比划的形状又看了看那张纸上画着的那一坨,裴长卿微笑着用最和蔼可亲的表情竖起了一根中指“不行,不可以,就不要做。何必折磨自己又折磨别人呢?”
“裴哥,裴哥,别生气别生气。”用手做出顺毛的动作,范闲拍着自己的胸脯打保证“回头我请裴哥吃饭!说到做到!”
“两顿。”这次丝毫没有犹豫就伸出了两根手指,裴长卿故意弯了弯手指以示提醒“地方我定,你负责带钱,明白吗?”
连连点头表示明白,范闲小心翼翼地扫了一眼正冲自己微微颔首的陈萍萍,假模假样地抹了抹根本就不存在的眼泪,随后从桌上拿过一摞新的宣纸摆到裴长卿面前:“呜呜呜感谢裴哥的救命之恩。”
根本就没有任何兴趣去看范闲假到不能再假的表演,裴长卿看了几眼纸上被自己用指甲刻出来的圈,迟疑着用指尖敲了敲自己身旁的那张空白的宣纸。
范闲坐在距离裴长卿有一丈的位置抻着脖子左右挪动着看着裴长卿在宣纸上描绘的图案,过了好半天才拧着脖子看明白她画的到底是什么。
“我看了看你的思路,你是不是想要这个效果?”裴长卿一直等画完最后一笔才抬起手,她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那张鬼画符又看了看自己画的那张图,往前推了推。
探身拿过裴长卿推给自己的那张纸,范闲咬着下唇认真的把图纸用目光描摹了一遍后指着其中一点问道:“裴哥你看你能不能搞一个那种半遮半掩的纱帘出来?我觉得这样是不是会变得更浪漫一点?”
“在这个地方?跟挂帘一样的那种?”想了想后裴长卿用手指在图上的某一个地方画了一个圈,征求甲方的意见“这两个地方都可以用,但是用多了就觉得有点难看。”
“那要不改成花门呢?”脑补了一下觉得确实有点难看,范闲转而指着红毯的位置又冒出了新的想法“花门配红毯,想想都觉得贼好看!”
“……行~甲方说什么是什么。”
跟范闲连带着修改和商讨,裴长卿终于在一个时辰之后画完了整体的设计图。
裴长卿头也不抬的把毛笔往桌子上一丢,她盯着自己画出来的这幅设计图满意地伸了个懒腰之后顺势往后一倒,不想直接对上了陈萍萍带着笑意的眼睛。
……???
裴长卿保持着仰倒在陈萍萍膝盖上的姿势看着那双直接闯入自己视野内的眼睛,她在愣了愣后猛地直起身一跃而起,看着陈萍萍整理毛毯的动作问道:“我靠着你待了一个时辰?”
“我的腿没有感觉,所以不碍事的。”轻而易举地明白裴长卿的言外之意,陈萍萍伸手拉过裴长卿沾染了几点墨迹的手,一边用指腹轻轻地蹭开那几点墨迹一边微微摇了摇头。
裴长卿沉默不语地看着陈萍萍拉着自己的那只手,她无意识地咬着下唇撕着自己嘴上的死皮,一时间都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毕竟现在这个场景,说什么都觉得不太对劲的样子。
一直等到自己唇齿间尝到了腥甜的味道后裴长卿才停下来,她又用力地咬了咬自己的下唇,半晌才看着陈萍萍温柔的眉眼憋出一句:“多谢陈院长。”
闻言陈萍萍仰起头看向面露纠结之色的裴长卿,目光瞬间就被定格在了她唇上冒出来的血珠,眼神不由得微微一凝。
“长卿。”眼睛闭合间陈萍萍已然敛去了他眼中刚刚浮现出的复杂,他随后轻轻扯了扯裴长卿的衣袖示意她弯下腰。
“嗯?怎么了?”裴长卿顺着陈萍萍的力度茫然地弯下腰,紧接着她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唇上被人用手指微微压了压。
满意地看到对方唇上的血珠被自己蹭下去,陈萍萍把上面的血迹蹭到自己的衣服上,这才收回了自己拉着裴长卿手腕的那只手:“这下好多了。”
裴长卿弯着腰看着陈萍萍的一系列动作眨了眨眼睛,她随后怔愣地抬起手用指节蹭了蹭刚刚陈萍萍蹭过的位置,突然像是触电了一般地猛地直起身抽回自己的手往后退了半步没说话。
“长卿这就要回宫了?”陈萍萍斜眼扫了一眼正蹲在地上头也不抬地收拾东西的范闲,随后微微仰起头看着裴长卿有些不舍地问道。
“是,这边都已经解决完了我就回去了。”这次回答的中规中矩,裴长卿看着陈萍萍的那双眼睛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对方究竟在想些什么。
“在宫里住的还习惯吗?”根本就不看一听这句话就走向这边的宫典,陈萍萍自顾自地拉着裴长卿的手笑着问道。
裴长卿看了看陈萍萍又看了看突然止步的宫典,她抿着唇收回自己的目光点了点头:“劳你牵挂,我在宫里一切都好。”
陈萍萍在听完裴长卿的回答后皱了皱鼻子,他像是有些不满于裴长卿的回答一般,摇了摇头,随后重新抬起头问道:“你在监察院还留下了一些东西,你跟我回去取一趟可好?”
瞬间就想起了自己落在监察院里的武器,裴长卿在心动过后迟疑地往后仰了仰身子,她先是转头看了一眼撇开头看着书柜的宫典,又看了一眼正站在门口招呼滕梓荆的范闲,最终垂下眼帘平静地提醒道:“门外有人,还请陈院长慎言。”
陈萍萍看着裴长卿垂着眼帘恭敬而疏离的模样无声地绷紧了下颌,他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还是默不作声地收紧了自己原本想要伸出去的那只手,眼中原本还充盈着的欢欣眨眼间便被失落所代替:“长卿,就这么不想看见我吗?”
说话间陈萍萍垂下眼帘颤抖着睫毛微微闭合了几下眼睛,随后他像是不想看见此时裴长卿的表情一样扭头给对方留出一个侧颜,眉毛微微垂下表现出一副十分委屈的样子,手指却紧紧地抓着裴长卿的衣袖不肯松手。
虽然明明知道陈萍萍此时演戏的成分多于真情实感,裴长卿却在看到陈萍萍颤抖的眼睫时咽下了自己原本想要说出口的话。
再三犹豫后裴长卿还是垮下肩膀无声地叹了口气,随后她半跪下来仰起头注视着陈萍萍那双时不时瞟向自己的双眼,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显得极为平静:“那不知可否劳烦陈院长带路?”
听到这句话陈萍萍顿时睁大了自己的眼睛,让裴长卿清晰地看到了对方眼中逐渐亮起的光芒,不由得心底一软。
裴长卿随后站起身满是歉意地看向正靠着书柜抱着双臂的宫典,微微一点头:“今日还得劳烦宫将军随我去一趟监察院了。”
宫典站在原地看了看裴长卿又看了看陈萍萍,他有些迟疑地皱起了眉头刚想说些什么就被陈萍萍打断了:“宫里应当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宫将军安排,既然如此还请宫将军先行回宫吧。长卿我会亲自送回去的。”
裴长卿听着宫典和陈萍萍之间几乎可以算的上是单方面的对话抿了抿唇,她随后转头看向了范闲:“别蹲着了。”
“哟,裴哥……忙完了?”闻言范闲立刻转回身看向裴长卿,他装作看不到裴长卿此时绷直的嘴角一般脸上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裴哥想跟我说什么?”
裴长卿看了一眼陈萍萍又冲宫典微微摇了摇头后随后走到范闲身边把一个小木牌递给他,低声却郑重地说道:“陛下让我转交给你的,你自己收好了。”
说完这句话裴长卿施施然地站起身冲陈萍萍向门口的方向歪了歪头:“陈院长不带路吗?”
再次踏进陈萍萍的房间,裴长卿的脚步在门口的位置略微停顿了几秒后沉默地推着轮椅停在了床榻旁。
她先是环视了一圈四周后回头扫了一眼身后被人关上的大门,随后看向正转过来看着自己的陈萍萍,故作平静的问道:“把宫典特意支开带我来这儿,是有什么想说的吗?”
陈萍萍看着裴长卿重新变得淡然的神色颇有几分可惜地抿了一下嘴唇,但随即他的脸上扬起了一个温温和和的笑容,开口时声音极为温柔:“我之前听说你在宫里病了,一直都想问问你现在的身体……还好吗?”
听到这句话裴长卿的第一反应是微微扯起唇角扬起了一个略显讽刺的笑容,但她随后默默咽下了自己原本想要说出口的那句话,扭头看着桌面上的香炉中飘散的白烟让自己的心绪不要有过大的起伏。
“托您的福,还可以。”眨着眼睛思索了几秒后裴长卿给出了一个中肯的回答,但是在这个答案脱口的一瞬间她随即就看到了陈萍萍脸上一闪而过的黯然。
“……我要的东西呢?”背着手往后退了一步,裴长卿低着头用脚蹭蹭自己脚下的瓷砖,半晌轻声开口“我现如今长时间留在监察院里对你我的名声都不太好,我拿完东西就走了。”
说到这儿裴长卿停顿了一下,她抿着唇犹豫了半晌后才闪烁着目光把自己的后半句话补全:“那个……若是你当真有事要找我的话,咱们再约时间吧。”
陈萍萍看着裴长卿躲闪的眼神眼中划过一抹算计,而后把自己的手搭在了轮椅的扶手上,把自己的声线往下压了压:“长卿。”
听到这个声音裴长卿顿时一个激灵,她无意识地用指腹蹭了蹭自己的手腕又摸了摸脖子之后才咬着下唇看向了陈萍萍:“……有事吗?”
陈萍萍看着裴长卿紧绷的身躯用自己的手搓了搓扶手,他微微仰起头看着裴长卿那双戒备的双眼突然笑了:“在你走之后,我发现了一些东西。”
说话间陈萍萍一手护着大腿上的暖炉,一只手从桌子上拿了一本书下来。
在裴长卿看清楚书名的一瞬间她绷紧了下颌心底一沉,脸上却仍旧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看着陈萍萍歪了歪头:“怎么了?”
陈萍萍注视着裴长卿眼中闪烁着的光芒注视了几秒后突然扬起了一个极为开心的笑容,随后他低下头沾湿了手指在书中的某一页上轻轻搓了搓,把两页之间夹杂的那一页纸摊开在了裴长卿的面前没说话。
相比较于陈萍萍脸上的笑容,裴长卿神色平静地看着夹杂在两张书页间的那张明显被人刻了些许痕迹的纸,抿着唇无声地捏紧了自己身后的那只手:“怎么,你觉得是我干的?”
然而出乎裴长卿意料的是,陈萍萍在把它展示给她看后又重新把两页纸粘起来放了回去,随后他从后面的那个箱子里取出了一个布包递给裴长卿。
裴长卿微微低头看着陈萍萍递到自己面前的这个小布包,她不是不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但是她一时间有些不太敢伸手。
陈萍萍看着裴长卿眼中流露出来的迟疑笑了笑,他随后轻笑着把布包解开露出里面的画卷:“你的东西,我一直都保存着。”
当真把“十洲海错卷”取出来还亲自挂到裴长卿的腰间,陈萍萍轻柔而不引人注意的用手指轻轻地蹭过画卷上的那片叶子,把人往门口的方向推了推:“回去吧,别让苏小姐等着急了。”
听到这句话瞬间一愣,裴长卿一脸狐疑地上下打量着陈萍萍,她回头看了看紧闭着的大门又看了看陈萍萍好像比之前还显得要宽大些许的官服有些迟疑:“你……当真放我走?”
陈萍萍看着裴长卿狐疑而又小心翼翼的表情唇角不由得绽开了一抹无奈的笑容,他随后往下扯了扯对方的衣袖,等对方弯下腰的时候探身轻轻地在她唇角落下一吻。
在感受到裴长卿瞬间的僵硬之后,陈萍萍重新靠回到轮椅的椅背上,珍重地捧着她的手征求意见一般地问道:“你守了我十八年,现在换我来守着你好不好?”
听到这句话裴长卿瞬间心底微微一动,她微微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背感受着上面那一点湿润,随即抬眼注视着陈萍萍眼中流露出来的小心翼翼和些许不知所措,不知为何此时鼻头有些发酸。
手指不由自主地搅在一起,裴长卿在发现自己的视野逐渐模糊的下一秒便扭开头快速地眨着眼睛让自己不要流泪,但是却不受控制地吸了吸鼻子。
陈萍萍清晰地看到小姑娘眼中闪烁着的那一点泪光,不由得低头轻轻地揉了揉对方的手背,随后一点一点地掰开裴长卿搅在一起的手指,他把自己的手放到她的手心里。
感受着手中传来微微的凉意,他忍住自己想要给对方擦拭眼泪的冲动,而是柔和了自己的声音问道:“现在换我守着长卿,可好?”
裴长卿在听完这句话后下意识地一抖,她拼命地忍住自己想要把手抽出来的冲动转而低头盯着陈萍萍枯瘦的手指,半晌才哑着嗓子问了一句:“为什么?”
陈萍萍故意忽略了裴长卿沙哑的嗓音背后所掩藏的颤抖,他先是揉了揉裴长卿的手背,随后试探性的拉着她的手让她坐下来,这才轻声问道:“你真的想知道吗?”
“为什么不?”磨了磨后槽牙,裴长卿突然笑了一声,而后她看了一眼自己手掌中的那双手,眼中划过一抹连自己的不知道的柔和。
看着眼前一头白发的小姑娘,陈萍萍试探性地伸手搭在对方的肩膀上,没有得到拒绝后轻轻的把裴长卿的上半身搂进自己的怀里。
在陈萍萍重新把这股清淡的草药香重新拥入怀中后,他的眼中终于流露出了笑意和满足。微微张嘴想了想措辞,陈萍萍一下一下地拍着裴长卿的后背,开口说话的声音有些轻飘飘的:“在你走之后我一直在想,这么长时间以来为何你比之前在江南还要憔悴?明明我给了你我所有能给你的。你就像一只小鸟一样,一转眼就消失了,我抓不住你更不知道应该去哪儿找你。”
裴长卿静静地听着陈萍萍的诉说,她在听完最后一句话之后垂下眼帘想了很久,抬手推开了对方。
吸了吸鼻子裴长卿重新抬起头,她用微红地双眼注视着不知何时双眼也已经微微泛起水光的陈萍萍,面容平静地深吸了一口气:“但是我们都回不去了,陈萍萍。我当初说了我放过你也放过我自己了,虽然我现在确实还对你有感情,但是我们也已经没有任何再纠缠下去的必要了。给你,给我都留个体面不好吗?为什么非得要纠缠不休呢?”
“那位林精忠林先生已经死了,对吗?”陈萍萍静静地注视着离自己仅有一个拳头距离的裴长卿,他并没有着急去解释什么,而是说起了另外一件事。
“你都已经查到了,就不必再跟我证实了吧。”听到这句话裴长卿微微侧头瞥了一眼面带微笑的陈萍萍,她随后扭回身翘起腿靠在一旁笑了笑“更何况是与不是,这有什么区别,又能代表什么呢?”
陈萍萍的目光往裴长卿褶皱的衣袖上瞟了一眼,他随后摸了摸自己胸口的位置似乎像是在抚摸着什么东西一样眯了眯眼睛,这才再次开口:“我知道你们在查神庙的事情,也知道你们把我排除在外不想让我知道,但是你需要多少钱需要什么东西……”
“我还有事我要先走了。”裴长卿突然急切地打断了陈萍萍还未说完的话,她猛地站起身捏了捏自己的护腕转身就想往门口走“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
“长卿,不管你做什么,都要保护好自己。”没有阻拦而是停在原地,陈萍萍注视着裴长卿慌乱的背影冷不丁的开口却让对方的脚步瞬间停在了原地“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希望你能保护好你自己,莫要受伤。”
“……”
陈萍萍看着裴长卿沉默的背影和握紧的双拳搓了搓自己的指腹,他听着屋内传来的那个略显急促的呼吸声无声地叹了口气,随后摇着轮椅来到了她身侧。
裴长卿低着头盯着门口的那几块砖石,她清晰地感受到手边传来的热度后咬紧了下唇试图想要躲避陈萍萍看向自己的目光却不知为何自己的身体仿佛不受控制一般地僵在了原地。
仿佛没有感觉到裴长卿此时的别扭一样,陈萍萍伸手调整了一下画卷的位置,让它恰好盖住了对方腰带上另一个空空如也的别扣。他一边调整一边像是劝哄一般地说道:“长卿,你的身后还有我。你一定要保护好你自己,我会一直在,一直守着你,好吗?”
裴长卿不用抬头都能感受得到陈萍萍温柔却带着几分担忧的目光,她转动视线扫了一眼自己原本挂着一个小腰牌的别扣,深吸一口气没说话。
把陈萍萍当初看向自己时阴冷的目光在自己的脑海中过了一遍,裴长卿眨眼间调整好自己的情绪随后转身后退一步对陈萍萍恭恭敬敬地弯腰拱手,说出来的话带着几分冷硬:“陈院长,保重。”
陈萍萍坐在轮椅上一直目送着裴长卿的背影转过墙角后消失不见,才松开了自己被自己攥的死紧的暖炉和衣袖,闭上双眼敛去了自己眼眸中喷薄而出的忧伤。
从监察院出来后直直奔向了皇宫,裴长卿一直等推开屋门看见正等着自己的苏拂衣后才长出了一口气。
“回来了?”听到动静才抬起眼皮,苏拂衣揉着自己酸痛的双眼看着进了屋就成“狗熊”的裴长卿勾了勾唇角“情况还好?”
“我今天就不该去找范闲那个铁憨憨。”整个人直接瘫在了椅子上,裴长卿像是没骨头一样地抬了抬眼皮哼哼唧唧地抱怨“我的眼睛和心灵受到了极为严重的摧残。”
说到这儿裴长卿挣扎着坐起来看着苏拂衣,气哼哼地说了一个结论:“范闲不是人!他是狗!”
听完这句话苏拂衣原本还想说出口的安慰的话立刻就被自己咽了回去,她满脸笑意地看着对方摇摇晃晃地走到自己身边扑腾着坐下来才用指节轻轻地蹭了蹭自己的鼻尖笑着开口:“小范诗仙的鬼画符,那可是标志啊。不过我看宫典提前回来了?”
“嗯,陈萍萍找我。”歪歪扭扭地坐在椅子上,裴长卿把自己的脖子搭在椅背上说道“临走前他跟我说,让咱们小心。”
“本来也没想着说要瞒着他。”当然明白陈萍萍的意思,苏拂衣从桌上翻出一把梳子梳着手中的白发,眼中闪烁着一抹深意“今天我跟老李商量了一下,打算在大东山做一些动作。”
“大东山?”听到这个名词裴长卿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李承泽当时说过的事情,她微微侧头看向对方皱了皱眉“这回还是要引影子过来吗?”
伸手直接把裴长卿的头扭回去,苏拂衣把刚刚打乱的辫子散下来重新编,声音平静:“还不确定呢,更何况范闲那小子现在就是个傻白甜,有心计但是完全不够看。不刺激刺激他将来怎么干大事?”
“总不能拿他和陛下去比。”明白苏拂衣的意思,裴长卿微微阖上眼睛回忆着李承泽当时跟自己说过的话,被眼睫挡住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凉意“但是这颗苗子确实需要拔一拔让它长得再快点。”
说完这句话后不再进行这个话题,苏拂衣注视着自己掌心里的那一缕白发问道:“陈萍萍没为难你吧?”
“为难倒是没有为难。”一听苏拂衣说起陈萍萍的事,裴长卿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腰间,说出来的话带上了几分茫然“只是我现在不知道我还有没有勇气去接受他。”
“看来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听到这句话苏拂衣顿时挑起了眉毛,她抄着手看着驼着背盘着腿的裴长卿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裴长卿在明白苏拂衣的意思后反而满是苦恼地抓了抓头发,她搓着自己的脸皱着鼻子哼哼了两声后才长叹了一声,垮着肩膀轻声说道:“他说,这次换他来守着我,他还说他知道咱们在对付神庙。”
听完这两句话的苏拂衣看着裴长卿眼中茫然的情绪,她动了动手指似乎想要做些什么但是却重新把自己的手按在了桌面上:“我知道了,还有什么吗?”
“现在去大东山的名单定下来了吗?”裴长卿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让自己保持清醒,她转头看着苏拂衣手边那一摞公文伸出了一只手“需要我帮忙吗?”
直接侧头抬下巴对裴长卿示意了一下还空着的床榻,苏拂衣挑着半边眉毛把自己的胳膊肘搭在了公文上:“小姑娘,你先照顾好你自己再说帮我吧。名单还没拟出来,怎么,你想添人?”
裴长卿先是坐在床榻上抱着被子把自己调整到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这才咂咂嘴有些犹豫地说道:“不是想添人,只是我想看一下那个小孩儿在不在名单里。”
闻言苏拂衣意味深长地撇着嘴上下打量了一番此时显得极为疲惫的裴长卿,她随后压低了声音像是确认般的问道:“你是说,兵部侍郎家的那小子?”
“……不是,小师叔你想多了。”绷着一张脸摇头,裴长卿看向苏拂衣的目光中诡异地带上了几分鄙视的情绪“我是那种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人吗?更何况我没事儿霍霍人家孩子做什么?”
闻言苏拂衣耸了耸肩膀,她转了转眼珠后若有所思地上下打量着此时抱着被子把自己缩成一团的裴长卿,冷不丁地问道:“所以,现在几乎没有任何办法能够刺激到陈萍萍?”
“刺激陈萍萍?你们现在就开始谋划那件事了?”瞬间反应过来苏拂衣的意思,裴长卿有些不赞同地皱着眉头“是不是有点早了?更何况我觉得我但凡要假成亲,陈萍萍能屠了兵部侍郎他家。”
停顿了一下,裴长卿像是在肯定自己说的话一样小幅度地点点头:“这种事情这个人当真能干得出来的,相信我。”
苏拂衣闻言摸着下巴颇有些遗憾地说道:“那看来现在还得再想个别的法子让他进宫,老李的意思是拉他也入局。还真得再想想……”
裴长卿垂着眼帘拉过桌上的水果盘,声音极为清冷地提醒苏拂衣:“若是陛下当真想要拉他入局,那就需要另一种推范闲的方式。”
“这个动力用好了一劳永逸,若是用不好恐怕还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当然知道裴长卿提醒的是什么意思,苏拂衣捏着鼻梁一时间思绪万千“小祖宗,你别看着那堆水果傻笑了,快想想还能有什么办法吧。”
“不如朕封小裴你一个公主玩玩儿?”庆帝略带笑意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几分调侃“朕觉得这个主意当真不错。”
“……李云羲!”脸色瞬间黑了下来,苏拂衣气势汹汹地抱着双臂拧眉“我跟你说没说过这种事情你想都不要想!”
背着手从里间走出来,庆帝无视了苏拂衣警告的目光仿佛像是一位操心的老父亲一样看着眨着眼睛直愣愣地看着自己的裴长卿,笑着坐下来:“啧,这件事又不是你做决定,朕这是在和小裴商量,你得问问她想不想。”
“她!不!想!”
坐在一旁仿佛是在围观父母吵架,裴长卿脸上不自觉的带上了乖巧而尴尬的笑容同时开启屏蔽模式。
神仙打架她当真不想管啊!
就在裴长卿双目逐渐无神放空大脑的时候,当真因为这一点小事争论了半天的庆帝和苏拂衣同时转头看向她,异口同声的问道:“阿裴/小裴,你怎么想?”
“我……”根本没听两个人吵的具体内容但是对于这种目光极为敏感,裴长卿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后面露乖巧“我听二位的。”
一看就知道裴长卿根本就没听他们的对话,苏拂衣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罪魁祸首后坐在小姑娘身边,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的劝诫:“阿裴啊,你听你小师叔的,不要听这个大尾巴狼天天忽悠你的这些话,全都是浮云,知道吗?”
“陛下。”听完这句话后裴长卿眨了眨眼睛,她随后从床榻上跳下来看着不修边幅的庆帝,声音平静地问道“请问我是否能一起随同前往大东山?”
“你决定了?”一说到正事瞬间变得极为正经,庆帝走上前居高临下地凝视着裴长卿的双眼,问道。
裴长卿一边点头一边看了一眼此时显得极为担忧的苏拂衣,她笑的温温和和地开口:“大东山是唯一一个可以把李云睿和她的爪牙一网打尽的时候,范闲所修习的霸道真气同样需要置死地而后生。这件事,我来做。”
“你要是决定了我不拦着你。”抬手拍拍裴长卿的肩膀,苏拂衣算是应下了这件事情,随后转头看向眼眸中闪烁着复杂情绪的庆帝。
庆帝看了看苏拂衣后抬手把自己的手掌搭在裴长卿瘦削的肩膀上,他的语气有些沉重:“小裴,你要清楚,朕不是在逼你。”
“臣知道。”语气极为轻快,裴长卿咧嘴笑了“但是陛下需要有这一个人帮您完成这件事,臣可以办得到。”
听完这句话庆帝思索了许久后才拿下自己搭在她肩膀上的手,沉声吩咐:“下个月是范闲成亲的日子,再往后一个月,去大东山。”
微微躬身等着庆帝离去,裴长卿缓缓直起腰看着紧闭的大门眯起了眼睛。
大东山、四顾剑、苦荷、神庙,这场戏筹备了这么长时间,终于要开始了。
一个月过后。
在宫里一大早就被苏拂衣从床上薅起来又是梳头化妆又是选衣服,裴长卿哈欠连天地坐在穿着嫁衣的林婉儿身边,昏昏欲睡地打了个哈欠:“我真的是快睡着了,他们什么时候过来啊?”
“估计快了。”一脸紧张地拉着裴长卿的双手,林婉儿盯着门口的方向都快把自己刚涂好没多久的口脂吃完了“阿裴我好紧张。”
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保持清醒,裴长卿耷拉着眼皮弹了一下林婉儿的脑门笑了笑,之后出声安抚:“别慌,啊……婉儿你别慌,这都是小场面。”
听到这句话裴长卿不由得摸了摸鼻子,她没敢告诉林婉儿实际上她昨天下午实在是太困所以给自己沏了一壶浓茶结果一直兴奋到了后半夜,好不容易有了一丁点睡意却被窗外的打斗声吵得无法入睡,所以才显得这么困倦。
想到这儿裴长卿晃了晃脑袋站起身让自己清醒一些,而后看向了一旁的叶灵儿:“叶姑娘不坐下来吗?”
叶灵儿先是看了看可能因为是妆容的缘故今天显得格外的温婉动人的裴长卿,又看了看已经把口脂吃的差不多了的林婉儿,认命一般地叹了口气拿过口红纸递给对方重新抿一下,而后看向了裴长卿:“你怎么能这么淡然?”
因为起身活动而意识逐渐清醒的裴长卿看了看满脸都写着“我很紧张,我真的很紧张”的两个小姑娘,噗嗤一笑:“你说你们俩这么紧张干什么?那边接亲的人还没来就紧张,回头真的来了你就直接让他们进来把婉儿接走吗?”
“开玩笑怎么可能!”一说这个叶灵儿瞬间就清醒了过来,她一手按着仍然很紧张的林婉儿,另一只手已经摸到了自己的腰间“怎么可能让他们那么容易就把人带走!”
裴长卿十分满意地看到叶灵儿不赞同的表情,她随后压低了声音在两个小姑娘耳边嘀嘀咕咕地说了一阵子,得到了叶灵儿赞同和赞赏以及肯定的目光。
三个人里面唯一一个良心担当林婉儿拽着两人的袖子犹豫了很久之后轻声说道:“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毕竟如果范闲要是没准备怎么办?”
“放心吧我的好婉儿。”笑着点了点林婉儿的鼻子,裴长卿笑眯眯地安抚道“我们不会让他太好过,也不会让他太难过的。你说对吧叶姑娘?”
一脸正直地点点头,叶灵儿也坐下来安抚道:“对啊,婉儿你就放心吧,我们不会对你的范闲做什么过分的事情的。”
将信将疑地看着裴长卿对着叶灵儿眨眨眼睛似乎是达成了某种她不明白的共识,林婉儿最终只是拉了拉她俩的袖子,劝了一句:“那,你们两个也别伤害到自己。”之后就继续乖乖巧巧地坐在那里。
站起身在屋子里溜达了一圈,裴长卿微微推开紧闭的窗户,感受着一丝丝凉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接下来所有的计划。
目光落在院中的一株海棠树上,裴长卿突然转头看向了叶灵儿,笑的温和:“叶姑娘可否帮在下去取一些海棠花来?这个时节正好可以做一些海棠花饼。”
一听到有吃的瞬间眼前一亮,叶灵儿极为爽快地答应下来:“没问题,那小裴姑娘可以给我一些吗?”
笑着点头表示可以,裴长卿在叶灵儿出去之后才走回到林婉儿身边,坐下。“阿裴?”感觉到裴长卿像是有心事的样子,林婉儿小心地问道“怎么了?”
“范闲是个很好的人。”低头盯着衣服上的花纹,裴长卿捏了捏林婉儿的肩膀,语气有些沉重“但是接下来这条路不会很好走,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明白裴长卿现在跟自己说的话是跟接下来的时局变动有关,林婉儿目光坚定地点头:“阿裴放心吧,我会一直陪着范闲的。”
点点头,裴长卿声音低沉:“你也要照顾好你自己。”说着,她站起身打开门对着直接用了一个篮子装海棠花的叶灵儿笑了笑:“叶姑娘回来啦!”
正说着,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喧闹声。
知道是范闲他们来了,裴长卿站起身和叶灵儿对视了一眼,而后走到门边直接用自己的身子堵在门上,等着那阵杂乱的脚步声停在门口之后懒洋洋地开口:“范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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