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诞生
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感觉,塞西莉娅在面对同龄的男孩女孩时,总觉得他们跟别的年龄段的人不一样,似乎他们才是真正可以与她自己作比较的同一个世界的人。
贝卡送给她的贝壳在离开时遗落在救济院的桌子上,塞西莉娅不知道她是否会发现。
可能是她给夏佐的金币又让她多愁善感地想起了这段短暂的故事,然而这种安恬又漫无目的的思考很快被打断了——塞西莉娅还是被揪出来了。
这一次,她可就没有那样的好运气,柜门被粗暴地打开,健壮的成年男子带来的压迫力是夏佐不可比拟的,他冷笑着,局促的眉毛眼睛扭曲在一起:“原来这里还有一条漏网之鱼呢!”
塞西莉娅往后闪躲,可是那方小小的橱柜没有什么地方可以逃窜了,她心里默念着:魔灵啊,快显现吧。
魔灵并没有听从她的召唤。
那个男人像老鹰捉小鸡一样轻易地把她提溜起来,先把她在空中摇晃几下,塞西莉娅像是一个被抖擞的破布口袋,手脚在空气中无力地挥舞着,她害怕仅剩的几枚金币掉出来,下意识用一只手捂紧口袋。
男人用绳子在她身上绕来绕去,手摸索进她胸前的口袋。
耻辱和愤怒一起燃烧,塞西莉娅在蛹一样的麻绳里挣扎,掀起脚想要踹他,她脚上隐隐约约浮现漏电一样的电火花,可惜这个大汉身手敏捷得很,把金币一把抓出,再反手一扔,塞西莉娅就被丢弃在地上。
男人大笑起来,满意地摸索着手里的金币:“不错,有点收获。”他得意地踹动塞西莉娅的身体,让她往门的方向滚去。
耻辱已经不可遏制地蔓延,塞西莉娅打心眼里觉得愤怒和迷茫,她只能尽力缩小自己的占地面积,近乎本能地护住脆弱的部位,加快滚动的速度,避免男人又来一脚。
男人脸上的笑没有掉下去过,但那笑每一秒钟都扭曲着呈现不一样的状态,塞西莉娅怀疑他的脸已经僵硬,不能摆出正常人的表情。
他玩弄着塞西莉娅,仿佛她是个球,在她的滚动即将停止的时候,又恶意地补上一脚。
“哦,迪亚,你真是太残忍了,这只是个孩子。”又一个人略带笑意的声音插了进来。
“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兔崽子就是应该吃点教训。”迪亚又补上一脚,“小兔崽子,你的目的地到了。”
塞西莉娅僵硬地一动不动,身体的麻木、肌肉的疲惫使她愿意在这一秒钟死去,但求不要再面对什么别样的场面了,她身上的电火花也越来越弱,身体的困倦与痛楚使神经痛楚,仿佛年久失修的老楼,发出吱呀吱呀的叫唤。
所谓的目的地就是人质聚集地,塞西莉娅掀起沉重的眼皮,在这里,男女老少齐聚一堂,不知是谁失禁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腥臊味道。
有的人嘴里没塞东西,还在徒劳地想要叙述道理:“我们不应该遭受到这样的待遇,我们明明上交了财产……”
偶然路过的繁忙的海盗:“财产?你管那些可怜寒酸的东西叫做财产?尊敬的先生,您浪费了我们的大好时光,一点代价是应当付出的。”
塞西莉娅盘桓在地板上,仿佛一条蛆虫,一点一点地努力蠕动着,旁边的老妇人从绳索下艰难地伸出一只手,默默地拍打她的脊背,寄望于给这可怜的女孩一丝安慰。
塞西莉娅剧烈地喘息,暴力的余迹被短暂的平静稍稍安抚,口鼻中无孔不入的恶心气味似乎也不算什么了。
她勉强睁开湛蓝色的眼睛,经过洗礼的女孩玻璃样的眼睛里似乎出现了裂纹,偏差已经发生——不论从什么时候开始。
塞西莉娅思考着,她还在默默探索内心濒临消失的界限,探索着魔灵的存在,精神仿佛沉溺在深水的触感和气味中,从其中,她分出一缕神思,虚弱地说:“……谢谢您。”
老妇人的声音也低低的,这可能是探索穷尽之后的平淡,她安抚道:“可怜的孩子……愿神保佑你我。”
是以,不论内心的探索和精神的高低,□□皆是一样的卑贱,在无秩序的世界中渴求着所谓的神的垂怜。
如同,塞西莉娅,也在心中呼唤着圣女的名字。
海盗们明目张胆地商量着如何分赃:“这些老货没什么用,杀了吧……中年的……卖掉……矿场那边需要不少倒霉蛋……还有我们年轻的公子小姐们,可惜人数太少了……他们倒是可以带来不错的收入,你看那个小妞……长得还有点富家小姐的派头,想必会很受欢迎。”
这些话语直往塞西莉娅耳朵里钻,她又被提溜起来,被迫与那个老妇人分开,塞西莉娅内心甚至有些厌烦,不知道自己又即将去往什么地方,也不知道那个老妇人会有怎样的命运——不,实际上她知道,只是装作不知道而已。
她被送上一艘新的船只,海面是如此的平静,如同她登上上一艘船的时候一样。
只是一等座的座舱换成了黑黝黝的禁闭室。
塞西莉娅再次见到夏佐,真是一件很巧合的事情。
作为一个并没有患上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女孩,她的怨恨当然不能作假,对于夏佐的好感似乎也随着他的同伴们的作为烟消云散了,谁知道那个粗暴的大汉迪亚是不是因为夏佐的告密找到她的呢?
少年溜进禁闭室,低下头看她,棕色的眼睛依然真诚,甚至自带静谧柔和的光芒,他掏出那枚金币,郑重地将它重新塞回塞西莉娅的手中。
塞西莉娅愣怔地注视着他,忽然哑寂,夏佐做出一个微妙的口型。
他说:“没能救你,抱歉。”
金币还是普通的金币,凸起的花纹早已被塞西莉娅的手指所熟悉,她摩挲着这枚金币。就在刚刚的那一瞬间,她似乎看见了贝卡的影子在这个名叫夏佐的陌生男孩身上浮现,无法忽视的涌流重回干涸的心房。
男孩的手心开出一朵花。
塞西莉娅亲眼见证它吱吱扭扭地长大,漫长的岁月被浓缩在这一秒钟,花朵捧出羞涩的花颜,展示着某些无法用言语表达的东西。
寂静应当被打破,塞西莉娅睁大眼睛,紧紧注视着娇艳的花瓣,突然有了述说些什么的欲望。
“你在干什么?夏佐。”一张面孔乍然出现在禁闭室门前,在昏暗中扭曲成破碎的影子。
伴随着话音,花朵消失了。
不知道是不是人手不多的缘故,这张扭曲的面孔塞西莉娅分外熟悉,正是那个粗暴的迪亚。
迪亚快步走过来,一把夺走塞西莉娅无力的手上夹着的金币。
他举起那枚金币,煞有介事地研究起来,然后冷笑着看向夏佐,他对待看上去是同伴的夏佐也一样的无情,甚至有些阴恻恻的得意:“让我来看看,我们的好兄弟塞克的弟弟又在干些什么?”
“我们看在牺牲的塞克的面子上收留你,你就是这么回馈我们的吗?夏佐。”迪亚伸手,想要把他揪起来。
“夏佐,你就是个贼、软蛋、白眼狼。”
“哦,看看这个小姑娘,多光滑的皮肤,多明亮的蓝眼睛。夏佐,你这个懦弱的小家伙,是不是爱上她了?”讨人厌的迪亚兀自快活着讥讽道,用粘腻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塞西莉娅。
恶心和羞耻掩盖住小孩子们听到“爱”这个词汇懵懂的生理性羞涩。
男孩突然剧烈的挣扎起来,静谧柔和的光芒像破碎的田园旧景,他露出尖锐的爪牙,在那恶心的家伙脸上留下鲜血的印记。
纠缠的结果出来了:夏佐也成了禁闭室的一员,那枚金币再也不属于他们两人中任何一个。
塞西莉娅的挣扎,阶段性结束了。
她像货物一样被卖了,夏佐也是。
那些人假惺惺地说着:“看在塞克的面子上,即使你品行如此低劣,我们也会去那个地方照顾你的生意的,夏佐。”
塞西莉娅颤抖起来,这颤抖一直持续到她见识了所谓的那个地方——如同身处一个许久不刷牙的人的口腔里,王国的边境和腥臊的船舱无法与其比拟,房屋的墙壁上应当沾染了什么粘腻的东西,吸附着大量的灰尘油烟;污水流淌的地面如同积蓄了许久排泄物的肠道,腐生的植物在其上生长着,起到一点掩护的作用,尽管若有若无、好歹聊胜于无。
大肚腩的男人和俗艳的女人离开这里,他们像是标志□□物一样,据此塞西莉娅才能判断出这样一个肮脏恶心的地方是个销金艳窟,她暗自怀疑心理素质该是多么强大的人才愿意来这里虚耗钱财,这里可真不像一个享受的地方。
屋子里面的情景要稍稍好上一些,笼子一样的小隔间勉强称得上平常,尽管异味仍然抹不去,好歹能坦然一点地呼吸。塞西莉娅蜷缩着抱住自己——以一种等待和自我保护并存的姿态,她仅仅占据一块很小的地方,似乎更多一点的接触会让她遭受什么创伤似的。
此刻,她决定不再呼唤圣女的救济,而是呼唤自己魔灵真正的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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