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得一批

　　漂的一批36
　　那场车祸，究竟谁的伤害更多？
　　胥洱心想。
　　八年三个月又十五日，三千零二十七天，费尽心机之后，终于在飞往A市的飞机上与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偶遇。
　　没心没肺……
　　是啊……没心没肺！
　　既然她没心没肺，为什么还要推迟回国日期跟她买了同一个班机的票？胥洱抿嘴思考的结果是一个嗤笑，视线扫了一眼手中iPad的屏幕，黑屏中自己的倒影可笑至极。
　　因为床头柜子里的巧克力，因为一套粉红色镶钻游戏外设，因为HYQ是某人名字汉语拼音的首字母缩写，因为……那声徘徊耳畔挥之不去的“耳朵”。
　　“耳朵……”……
　　“耳朵……”……
　　“耳朵……”……一声又一声，如同神话里某种无法解除的咒术符文，魔音穿耳，却始终无法摆脱，又像梵语里简短有力的佛偈箴言，清净澄澈，却又使人难以自控。
　　她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能将“耳朵”这个词喊得直击心灵的……女孩。
　　哈！
　　女孩？
　　同样的腰细腿长，同样的背影瘦削，同样笑靥如花，八年多的漫长时光，没能改变她青葱年少时姣好样貌，倒是一身知性装束平添了该死的性感。
　　以前的她，是胡作非为的混混，是成绩优异的学霸，是豪情万丈的Bella；现在的她，是花生集团CEO，是华尔街知名风投家，是形同陌路的职业女性，也是开春后北郊地皮的强有力竞争对手。
　　不急。胥洱心说。有的是机会打交道。
　　飞机滑行放伞缓缓静止，舱门打开，胥洱皱眉头看着一个女人上前跟华一清耳语几句，大概是得到华一清肯定回答后扶着华一清走出去。
　　夕阳西下，黑夜将至。
　　……
　　庄元，网名大壮，当年的王牌辅助，如今的金牌助理。大壮转头，拿下眼镜擦了擦又带上，接过胥洱递过来的iPad放进公文包，止不住想起曾经少年的踌躇满志。
　　在国人看来，HYQ是那年的黑马，夺冠之路更是惊涛骇浪高潮迭起，先是Bella小姐姐强势ADC带领替补以不败战绩进入八强，后有heaven队长灵活战术稳入四强，再然后双C快速推塔模式挺进全球总决赛，直到不负国人期盼捧起黄金冠军杯。
　　而HYQ世界冠军之路的艰辛困苦，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在华一清突然失踪之后，先是Too旧伤复发不得不停止比赛，后是将军适应不来洛杉矶气候高烧不退，五位正式队员，三个不能参加总决赛。
　　比赛前夕，消息走漏，被恶意揣度分析之后发布到互联网上，一度占据国内外各大游戏板块头条，在几款社交软件上，无厘头猜测与恶语中伤泼天盖地，骂“收钱办事”的数不胜数，更有甚者拿HYQ出现过叛徒说事，指责HYQ历来如此难登大雅之堂。
　　Bella无故失踪，heaven明显不在状态，私下里，大杰都说“能拿亚军已经是胜利”来安慰老将新手，连袁大头都默认大杰的做法，没有人相信第二天的比赛还有进行的必要。
　　在所有人都颓废认命的时候，heaven举着手机给他们看，看屏幕里那张七人一起傲视同侪的宣传照，说：“华一清要这个冠军，我就会给她拿下来，不论她现在在哪里，知不知道HYQ的窘境，来不来得及赶上明天下午的总决赛，我都会给她拿下来。胖哥兔子生病住院，还有大壮蝈蝈补上，替补不是拿来看而是拿来这个时候用的。”
　　……
　　不用猜老板延迟回国的心思——太明显，不用猜。大壮笑笑，二十八岁的脸上不复十九岁年少的腼腆，拿起大衣，正色跟随老板走出舱门。
　　临近年关，寒流自自西伯利亚而来一路席卷至A市，从干冷到湿冷，一阵风吹过来，身上西装已然不够御寒。好在有准备大衣，而且室外路段不长，快步行走不过三分钟，还算能够忍受。
　　胥洱走得很慢，最后一个下飞机，视线很快找到抱胸缓慢前进的身影。傻子。胥洱想。不知道两地温差吗。伸手将黑色大衣脱下来递给身边助理，声线颇沉，说：“给她送过去。”
　　这个她是谁根本不用猜。
　　大壮思考要不要把大衣给Bella身边女生的时候，他老板快速越过华一清两人，头也不回，没给瑟瑟发抖的两人一个眼神。
　　大壮忍着寒冷脱下大衣，自言自语：“哎……何必。”拎着公文包上前，说：“Bella姐？”对于喊比自己年龄小的华一清姐，是大壮引以为豪的事，尤其是在华一清带着他这个替补一路杀进八强的时候。
　　大壮有一瞬间不知如何是好，因为华一清那种看陌生人的眼神，和她谦和有礼略带病容的微笑，以及，她的话：“你好，庄助理。庄助理业界翘楚，知名地产大亨海文御用助理，我怎好意思受这一声姐。”
　　大壮不是不知道Bella.Hua身家几何，也不是不知道华一清金盆洗手脱离电竞圈，无论是当年赛前无故失踪，还是一年前扬名华尔街，却从始至终认为她是有苦难言，而不是放弃对电竞的梦想追求。
　　毕竟是拿过世界冠军的大佬，怎么说大壮也是对那段共同备战有着深厚情意的，当下被华一清一句话堵的嗓音沙哑，说：“Bella姐不记得我了吗？我是大壮，还是因为北郊的案子才装作不认识我？”
　　华一清绣眉微皱，抱着胳膊，说：“不好意思，一时没能把金牌助理和电竞职业选手联系起来……你，好像比之前高了。”
　　“先穿上。”大壮赶紧把手臂上的大衣给华一清——当然是老板的给Bella姐，他还不想英年早逝——自己的却没有贸然给华一清身边的助理：“这位是……”
　　华一清说：“我的助理和好友，林静。”
　　两人打过招呼，征求过林静意见，大壮这才把大衣递过去。
　　大壮和华一清的交谈，仅限于普通朋友的礼节□□际，和想象中的热烈相去甚远，让大壮有些挫败，回到车上见到自家老板，也很底气不足。
　　看着平静如水的华一清，胥洱心说果然有事情他不知道。胥洱想了想，问上车的大壮：“怎么样？”
　　大壮也是跟胥洱相处八年的人了，更多时候没有那么多上下级的规矩，回答除了公式化还有自己的见解：“送过去了。老板，我觉得Bella姐不认识我了……很奇怪的感觉，虽然她喊我大壮，但是她看我很……老板，先声明我对Bella姐没有非分之想，就是她看我的时候很远，说话就像是跟陌生人一样。”
　　胥洱皱眉，被大壮补刀：“你俩皱眉头的时候倒是很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我记得Bella姐以前不皱眉。八年，Bella姐终于成了女神了……但是我还是比较喜欢那时候跟我们一起打游戏的Bella姐。”
　　当年一路高歌挺进八强，华一清凭借高超操作技巧，惊人美丽容貌，和活泼可爱的性格，被网友们称为电竞女神，而HYQ基地的宅男们，对这位女神敬谢不敏，更多时候喊她女神经。
　　胥洱想到那时候的华一清，笑挂上嘴角，却演变成嗤之以鼻，对大壮的话并不认同：“没心没肺，吊儿郎当，不知天高地厚，看不出哪里值得喜欢。”
　　大壮闭嘴。您是老板。您说的都对。是谁拿Bella姐说事，振奋士气一鼓作气拿下总决赛？
　　黑色林肯平稳转弯，驶入通往A市CBD区的车流，与其他车一起亮起夜照灯，在路灯下穿行。
　　大壮正处理推迟一天回国带来的不小影响，手机铃声响，是胥洱私人电话，递过去之后安排最新行程表。
　　胥洱接过手机，滑向接听键放到耳边，难得听到他小叔嘚瑟又欢快的声音：“赶的早不如来得巧，洱洱，你叔跟你婶领证了，你可得包个大红包。”
　　总算有件喜事，胥洱轻笑出声来，说：“快四十的老男人，到现在才结婚，也就你好意思显摆。”
　　“哎？你心里有点数，行吗？要不是因为华一清，我跟小九至于到今天奉子成婚？……你跟华一清到底怎么回事啊？之前不是挺好的么？怎么一下子就掰了？”
　　“关你屁事。”
　　“……洱洱你现在也是一公司老总，注意点影响……对了，你不愿意早回来，昨天，我跟你小婶子先去墓地看温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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