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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猬
陶飞的大佬还能有谁?
枫爷呗。
称兄道弟可以,搞得像江湖乱斗似的,说出来多吓人呐,连我这个被罩的都被唬住了。
万万没想到,我这个前无去路、背无靠山的小角色,也会有这么扬眉吐气的一天。
一段豪气干云的热血BGM在我脑中响起,替代了先前自动播放的哀歌——
“叱咤风云我任意闯万众仰望……”
周遭气氛结冰,陶飞和佟佳琪眼神“滋滋”博弈,舞枪弄刀针锋相对,当中犹有千军万马雷电鸣闪。
我处在风暴中心,连呼吸都要小心翼翼。
我只是一个想要保护自己英语卷子的升斗小民,只是一个想要一声真诚道歉的被害者,不曾想,这眼一睁一闭,就掉进了大佬阿姐们的修罗场。
心慌慌,汗淋淋,不敢动,真的不敢动。
正当双方对持势成水火之时,又是“啪——”的一声打手脆响,令沉寂崩裂开来。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站在后面的枫爷,毫不留力地一掌打向陶飞搭在我肩膀上的那只手,其力道之大,震得连我都晃了晃差点没站稳。
“啊——”
随着一声痛苦的嚎叫,陶飞那爪子顿时飞开,枫爷的手取而代之,轻轻地搭在了我肩膀的同一处地方,顺便稳了稳我摇晃的身子。
陶飞:“.…..”
佟佳琪:“.…..”
我:“.…..”
“道歉,”丁宸枫对佟佳琪说。
又是一片雅雀无声,我不敢抬头看丁宸枫,同时庆幸昨天有洗头。
僵持良久,佟佳琪从阴气沉沉的沉默变成气急败坏的沉默,最后变成憋屈蓄泪的沉默,简直快要把自己那瓣殷红娇柔的下嘴唇给咬破。
她尖着嗓子一跺脚,“凭什么?!”
“欺负同学,说话难听,”丁宸枫淡淡反问她,“你做错事,还说错话,不该道歉吗?”
言简意赅的几句话,说得云淡风轻。
这话没毛病,但话得分人说,谁说这话都行,偏偏丁宸枫说,那是说不出的违和。
简直像一个□□大佬在背圣经。
这么说吧,讲这话的时候,丁宸枫像一位清静无为、洁身自好的修士,循循善诱地给面前的恶人讲道理,普度众生。
装得一手善良逼。
忽略他暂时收起的暴脾气和大佬气场,这句话从他嘴里出来,听着还真有几分道理——
确实,无论做错事,还是说错话,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人都需要为自己的错误负责。
话是没毛病,但港真……如果不是时机不对,我真的很想抬头对这位爷说一句:
明明欺负我欺负得最多的是你,对我说话最难听的也是你啊喂!
陶飞更是以一种“大佬没事吧这还是你吗求求你清醒一点”的眼神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位爷,下巴差点没掉。
大姐大的性子是真刚烈,死活不道歉,瞪我的眼神里飞来千万刀片,仿佛要把我给刮了凌迟而死。
僵持片刻,她气哼哼地又是一跺脚,暴躁地撞开围观群众走了。
一场闹剧随着佟佳琪的气盛离场而落幕,吃瓜群众作鸟兽散。
丁宸枫将手从我肩膀上移开,斥道:“好歹是女生,别整天跟男生搂搂抱抱的,陶飞那家伙搭你肩膀就躲着点,适当地保持些距离,别傻愣愣地就让人占了便宜。知道什么叫男女有别吗?”
男女有别这我当然知道,但......
我微微低头,看向肩膀处的校服被枫爷的手肘压出一个小小印子,认真地发问:“.…..你不是男的吗?”
“是,”丁宸枫笑笑,认真地回答:“但对我来说,你不是女的。”
“.…..”
丁宸枫,我去你大爷的。
***
整个下午都水静鹅飞,没什么动静。
课照上,课照下,我跟佟佳琪变成了两条彻底平行的轨道,互不相交。若有相交,下场可以准确预见,那就是相撞而死。
我真不想跟班上的同学闹成这样。
大概是学霸的第六感总是特别强烈,今天这件事我总觉得没完——
枫哥那张臭得吓跑方圆百里一切有机生物的扑克脸,还有佟佳琪看他那倩女幽魂式哀怨决绝的眼神,至今回荡在我脑海挥之不去。
思虑过重,导致我刚才吃晚饭的时候不专注,还被跟绣花针差不多长短的一根鱼刺给卡喉咙里了,差点没把食道扎出个孔来。
傍晚时分。
魂魄依旧在神游,我驮着书包回到教学楼下,听见一把熟悉而低沉的声音——
“我又没有说过让你滚远点?”
是枫爷。
跟他面对面站着的是佟佳琪,女生紧紧攥住男生的校服袖子,手劲大得像个老虎钳子,看上去快把男生坠得肩膀脱臼。
嗯,我关注点比较奇怪,我心疼那件快要被扯烂的校服。
或许枫爷自己也心疼校服,他一把挥开女生的手,嫌恶地退了两步。
这一幕看得我神经紧绷:这是什么大型狗血电视剧情侣闹别扭现场,莫非是什么你爱我我不爱你你不爱我我又爱你的倾城绝恋戏码?
“我不——!我不要!”
佟佳琪向来高傲的眼神没了,变成了血淋淋的“求而不得”四个字。
她就像处在万丈深渊的人,偏执而绝望,声音尖锐得能把人的耳膜刺穿,“我就不要!你能把我怎么着?!”
“佟佳琪你是不是有病啊?你他妈听不懂人话?还是脑部有什么疾病?”无论是语气还是动作,枫爷都毫不留情地表现出嫌恶,“我他妈真没见过像你这么恶心的人,你能不能滚?滚远点,有多远滚多远,不要瞎几把来恶心我!”
骂得那叫一个难听。
虽然我确实不喜欢佟佳琪,可一个男生这样骂一个女生,未免太过……
......好吧,我主要是怕枫爷把人骂出心理阴影了,要一半辈子对她负责。
能把一向淡定的枫爷都逼成这样,佟佳琪究竟做了什么罪恶滔天的事,才会把一座冰山逼成火山?
有空我得向她讨教讨教。
正当我这样想着,佟佳琪就亲身上阵为我示范了一回——
说时迟那时快,她像一个异军突起的相扑选手,疯魔般地朝丁宸枫扑去,像只张牙舞爪血红着眼的母豹。
我毫不怀疑,她是准备挂在那位爷身上,当个人形挂件。
啧,枫爷这么高,她攀上去也不怕摔着。
然而,在她挂上去的瞬间,我觉得心里重重地沉了一下,像被抛下水里的船锚,一直坠一直坠,偏还够不着底,一直沉一直沉。
是啊,要么他们是两情相悦的爱侣,要么是佟佳琪在骚扰丁宸枫,两者任选其一都足够令我心塞。
丁宸枫被忽如其来的冲击力推得往后踉跄了一步,他不由地暗骂一声:“......艹。”
几乎是同时,他抓住佟佳琪的两条手臂,生生将她从自己身上拽了下来,像扔一件散发着臭味的垃圾,直直地把她扔到地上。
“你个疯子要再这样,我真他妈跟你不客气!”枫爷指着她恶狠狠地骂道,那声音就像把砍人的斧子,“听见没有?!”
那一声吼,我恍若看见一只暴怒喷火的哥斯拉。
那眼神,是我少见的丁宸枫眼里有的暴怒,甚至比嫌弃厌恶我的那种眼神还要更甚,像一头要恐吓掉外来威胁的狼。
人都有黑暗面吧,我就有。
在佟佳琪被挥下去的那一刻,我的心从船锚变成了海绵,一直浮一直浮,直到露出海面看见阳光,一直飘一直飘。
幸灾乐祸算不上,但我承认我松了一口气。
很明显,他不喜欢她。
“丁宸枫你个王八蛋!你不能这么对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你别说得跟我欠你什么似的,老子跟你一点关系没有,”丁宸枫咬牙啐骂道,“疯婆子,就没见过像你这么缠人一女的。”
我看见佟佳琪瘫坐在地上,多美一女孩,此刻变得狼狈又失态,像一只求偶失败自暴自弃的雀儿。
大家都是女孩子,我忽然觉得她有点可悲——
因为对喜欢的人实在太有执念,所以分不出心思去注意自己,变得对喜欢的人锱铢必较,变得对自己不管不顾,世界都挪到对方身上了,自己连尊严都不剩。
我想,她好歹保留一点姿态啊。
我不可怜她,我只是同情。
虽然跟佟佳琪接触不多,但她给我的印象一直太过强烈——
泼辣爽气,天高任鸟飞,是个无论什么时候都高昂着头傲视一切的酷女孩。
现在呢,酷女孩低垂着头噙着泪,像一朵被风雨摧残得摇摇欲坠的蔷薇。
花就要败了,被面前没有心的人残忍地践踏成泥。
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我鬼使神差地就朝她走过去,在她旁边蹲下,从书包里拿出一张纸巾递给她,“擦擦吧,都哭成花脸猫了。”
大概是太沉浸在被拒绝的哀伤里,即使我是佟佳琪所讨厌的人,她也没有拒绝我的这张纸巾。
其实她根本没有看我,只是接过纸巾去地哭,忘我地哭。
“你在这里演什么好人?”头顶传来丁宸枫的声音。
我便抬头看他,可他连抹目光都懒得给我,只是整理着自己身上的衣衫,抚平身上被佟佳琪扯坏的皱痕,对我说着,“相当和事佬?滚一边去。”
我:“……”
谁有闲心演好人了?!谁要当你们的和事佬?!
我还不是怕你把她骂哭了,人家那些不明真相的同学路过看见,真以为你们有什么纠缠不清的,到时候一传十十传百,误会深千尺啊。
况且,公共场合,时不时地会有些同学路过,路过的人很难不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佟佳琪这样一朵人前人后皆矜傲的高岭之花,被人看见像个傻子似的坐在地上哭,回头冷静下来肯定得后悔。
于是我捞起她的一边胳膊,吃力地想要把她扶起来。
或许是哭得太过悲伤,她整个人像吃了软骨散似的一点力气没有,只有我单方面在出力,仿佛在提一个千斤重的沙包。
累得我牙臼发抖地对她说,“你先起来。”
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孩像个易碎的瓷器,一动不动,压根儿没理我,只顾着哭。
坚忍不拔的我又绕到她身后,勾着她的手臂尝试把人架起来,但作为弱鸡的我力不从心,腰都快折了也没能把她提起来。
实在无计可施,累得脱力的我只好向袖手旁观、如同局外人的丁宸枫投去求助的目光,恳切道:“枫爷,你过来,帮一下我。”
“帮什么?”
“扶扶她。”
“不帮。”
“.…..”
瞥一眼钉在原地一动不动的丁宸枫,再瞥一眼黏在地上不肯动弹的佟佳琪,累到乏力的我后悔了,在心里暗暗地骂自己傻叉:
多管闲事地跑俩人中间是为了什么?简直是老鼠钻风箱,两头净受气,多管闲事还两头不讨好!
丁宸枫的声音阴沉至极,眼神冷漠得没有一丝温度,斩钉截铁地说:“她想坐地上就让她坐地上,她想死就让她死。”
心口又中了一箭,佟佳琪哭得更凶了,歇斯底里的那种。
霎时间我力气耗尽,手有点要抽筋的感觉,施不了力气只能一松,孱弱的佟佳琪又一屁股坐了下去,像一滩没有形状的烂泥。
我也累跪了。
丁宸枫大概真是落井下石的一把好手,冷眼旁观之际不忘补补刀子,“俩都活该。”
疲乏至极,我咬了咬唇,我站起身来看向丁宸枫,“你会不会太过分?”
他看向我,一字一顿道:“我的事关你屁事。”
丁宸枫很自然而然地就对我说,他的事,关我屁事。
不知道为什么,我听遍了丁宸枫无数句难听的话,但没有哪句是真的觉得难以入耳的,唯独他现在这句,最难听。
难听到我连反驳的话都讲不出。
是啊,别人都说了,我有什么资格和立场去管他的事。
于是我只问他,“你怎么,总是活得跟只刺猬似的?”
枫爷看着我不说话,那双平日里清亮的眼眸变得愈发灰沉沉,血红血红的怒火熊熊烧起来。
可他满腔的怒火却没有过多地表现在脸上,甚至一声不发,而是一下踢翻了立在旁边的垃圾桶。
“哐当”一声,之后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白色蜷缩的废纸团和各种酸臭的垃圾滚了一地,上面沾满了灰黑的脏污,还有黏腻的不明汁液,一地的散落凌乱,扎得人眼睛生疼。
真乱。
我静静地看着他。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件破事呢?演变到现在,好像变得凌乱不堪。
这件事不在天平的测量范围内,哪怕是天神也难以给出个确切的道理来,没有人想要从对错上评判这件事。
她不懂,他不管,我不能。
当局者当局者迷,旁观者袖手旁观,有心者有心无力。
每个人都僵持着,我们像钉在三脚架上的点,各自对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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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文里每个角色都有自己的瑕疵,人无完人,除了闪光点和苏点,每个角色都有黑暗面和小心思,这才是真实的我们的世界。
(放心,绝对不会有狗血三角恋的。
谢谢观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