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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木之花8
猝不及防的表白,令问天睁凝双眼,血气贲张。直视着四龙,千万个疑窦聚成一个念头,咄咄不断地询问,单凭相貌,他们如何叫得出自己的名字。回疆广袤,天山南北纵横数千里,除了对喀什噶尔有模糊的记忆,自己几乎就再没去过别处。更不可思议的是,烛龙城四大门徒足不出户,孤悬世外,他们如何一眼将自己认出````````
“没错,我就是问天````````”料定没有恶意,问天干脆承认,“奇怪,你们怎么认识我?”
话音一落,四龙眼里盈泪,互视一眼后,皆单手抚胸,一同屈膝挺挺跪下去:“城主!”
问天愕然张嘴,‘城主’二字如五雷轰顶,砸得他一片空濛眩晕:“``````等等,谁,谁是城主?”
“你就是烛龙城城主!”四龙异口同声,慷慨激昂。
“起来,起来说话 。”问天摸摸脑门,一头雾水,“你们弄错了,我可不是什么城主。”
角龙趋步上前,拱手虔诚一笑:“城主你尚且年轻,诸多往事自是不知,要讲起来,得从吾师火灵王说起了。火灵王与豌豆一样,同为昆仑圣裔的弟子,因修为相反的灵力,自古就互不顺眼。火灵王见玄冥城大肆孵化上古猛兽,担心殃及自身与人间,对昆仑圣裔谏言铺陈其逆天之为,遂遭豌豆忌恨。在昆仑圣裔面前,我师父火灵王并不受待见。昆仑圣裔自己倚仗反物质阴石修为着无上的冰灵力,二选其一,所以只能舍弃反物质阳石。她将反物质阳石赐予我师修为火灵力,却又担心火灵王的灵力超出自己,外加豌豆谗言诽谤火灵王将来要忤逆犯上,昆仑圣裔便将反物质阳石收索回去。吾师火灵王一怒之下,率我等发兵直捣玄冥城,欲斩妖除魔,恢复单一的人间秩序。没想到,那一仗,烛龙城将士,深受屠戮,几乎净尽根株,火灵王也没能幸免,他身负重伤,带我们四人杀出重围,临终之时,他向我们交代将来城主之事```````”
“哦````````”问天微凛,心想,难道与自己有关?
角龙在絮叨之时,渐渐沉湎过往,眼里也噙满泪花:“我师父焚身化骨前,交代昆仑山顶,悬圃之下,可能暗藏的反物质阳石的大概方位。豆粒般大的阳石为昆仑圣裔所藏,要将它找出并修为成强大的火灵力,须有缘的灵童才可以做到。终于,二十年前,一对和卓夫妇带着孪生子前来昆仑,无意中接触到火灵王的遗书,遵循遗书指引,他们才得以找到反物质阳石。依师所命,得阳石者,即为烛龙城二代城主。你,问天,就是当年得反物质阳石的孩子啊````````”
“我得到反物质阳石``````我是和卓夫妇的孩子````````”问天似明非明,脑海百结千绕,却理不出个头绪。
“不错!依遵吾师遗留之言,那枚反物质阳石必须种置在灵童的眉心。当年,你父母在你眉际隐藏阳石之时,我就在一旁参助,你那时都不到两岁。今日,当我见到这世间竟有第五人在使用火灵力,我猜想一定是你。于是,我们四龙设法掀掉你的毡帽,就是想确认你的眉心痣。”
一语道破,再明白不过,自己眉心朱砂喷薄的刚阳灵力,竟是昆仑圣裔千方百计寻访的反物质阳石。问天又喜又悲,嗟叹不已,父母终于有了下落,自己再也不用背负出身的悬念了。可令人悲悯的是,眉心的反物质阳石撩起了多少人的欲望,寻衅起多少人去牵肠。和卓皆为之打探,黑衣使者四处巡访,火灵王终不命保,昆仑圣裔至今为之仓惶,一枚小小的阳石,拥有者,都将祸起萧蔷。
“你们知不知道,我爹娘如今在哪儿?”问天惴惴不宁,迫切的心底尽是期待与积虑。
亢龙上前禀明:“城主不用担忧,令尊在昆仑巅,尚且安然。只是,他们不希望见任何人,包括你。”
“为什么?”问天断难相信,“为什么不想见我?”
亢龙说道:“当年,昆仑圣裔发觉反物质阳石被盗,一边将你父母幽禁在昆仑巅,一边加派使者搜寻你弟兄俩,一直无果。而今,你若现身昆仑寻亲,岂不是自投罗网。所以,令尊宁可骨肉参商,于昆仑巅苦修一生,也不愿因彼此相见而被昆仑圣裔擒获,引来杀身灾祸。”
“令尊可谓用心良苦!”箕龙感叹道,“从小你就被父母带去昆仑,就是盼你们修得长生。飘然世外也好,沾染红尘也罢,皆为享受生命的一种。只不过,令尊所期冀你们的人世,不是灵光乍现,不是昙花暂放```````”
尾龙促前道:“令尊对人世的短促颇为伤感,他曾经讲述,‘我若遁逝而去,于世间,再也无人记得我的父母;我子若遁逝而去,于世间,就再也没人记得我’``````”
“难道,亲人间,怀念要好过相见?”问天默默含泪,摇头苦笑。
角龙拱手宽慰:“城主,你毋须伤感。暂且见不了父母,不等于永远见不了。只要你修炼好‘问天咒’,其火灵力与昆仑圣裔能媲美时,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问天懵懂不解:“何为‘问天咒’?”
“开启反物质阳石的能量咒语!火灵王在数百年前命名的。二十年前,令尊带着你寻获反物质阳石时,把你的名改为问天,就是期望你将来修为好‘问天咒’”角龙回忆道,“记得火灵王讲过,火灵的最高境界就是开启‘问天咒’。若要消灭孽障,只需念诵咒语,自眉心幻化反物质孽障样貌,用意念激发出去,瞬间即可将其飞灰湮灭,不留一丝痕迹。吾师火灵王终其一生,也没能开启‘问天咒’,真是可惜。”
尾龙怨道:“这不能怪师父。昆仑圣裔收走反物质阳石,师父怎么修炼?”
“也是,只知咒语,却无阳石,注定败于垂成。”角龙哀叹,“火灵王为了将‘问天咒’流传下一代城主,死时催灵火化身,留下一截雪白的指骨环,印‘问天咒’在骨环内壁,只有携反物质阳石的灵童才能辨认。师父因毕生修为火灵,他遗下的指骨环,所以能在冥夜发光````````”
角龙还在叙述,问天却心绪已乱。长久以来,他总以为那发光的指骨环为高僧的舍利子,万料不到,竟是烛龙城火灵王于两百年前焚化留下的‘问天咒’。尽管有多么不舍,当年,他还是把骨环送给了初来乍到的湘儿,让她在孤凉的回疆寒夜,攥得那份铭刻的温馨。
湘儿曾说过,她被掳来回疆的日子,生命趋于凋残。如果哪夜,那骨环光亮不再,翌日清晨,她定看不到从大漠冉冉而起的朝阳。
悲从中来,角龙搐触着浓密的须髯,哽咽着缓缓说道:“我至今记得,火灵王的那截骨环,就挂在你的脖子上。令尊抱着你们送往回疆亲友,一步步远去的背影,令人刻骨犹新``````”
问天诧异:“父母既已带我们逃出魔掌,何又再回去?”
“非也。”角龙摇摇头,“刚寻得反物质阳石,避免打草惊蛇,引得昆仑圣裔怀疑,你母亲单独留在昆仑巅。而你兄弟俩以最快速度被送走,稍后,你父亲重回昆仑巅,这时,昆仑圣裔已有所觉察,谁也走不了。”
“我也一直感觉是有个哥哥或弟弟,可就是飘渺无影,不曾见过。”问天叹息道,“如果他还在世,我真想找到他```````”
“他是你弟弟。”角龙道,“数月后,我暗自去寻访你们,哪料,收养你们的那房亲属被漠盗所杀,你们皆不知去向。”
“我被一个叫九爷的掌教所收养,他待我如亲子无异。”明明知道九爷就是白彥虎,问天却不敢表白,“可九爷从不知我有弟弟,他应该没见过。”
“那定是失散了。”亢龙插话道。
角龙稍作犹豫,恳求道:“火灵王去逝多年,说实话,师恩难忘。他遗留的‘问天咒’骨环还在吧,我们就想看一眼!”
问天瞬时迟呐。若如实相告,四龙定然去找湘儿索要骨环。可他们哪里知晓,骨环如不熄生命之火,已深达她的骨髓,融入她的血脉。硬生将之取回,岂不比剜肉削肤更令她痛绝。再者,湘儿正苦于察访当年囚禁她的部族,一旦揭破骨环,势必要被她穷追不舍,燎起复仇之焰。
万般无奈,问天悵惘隱瞞:“骨环——不在身边。”
“丢了?”角龙探寻的目光不尽是担忧,还有绝望。
“没丢,只是我把它放在别处。”
“哦,没丢就好,没丢就好``````”角龙长吁,紧绷的神情倏又放松。
寒来暑去,花相似,人依然,那枚指骨环,却容颜已改,不再那般洁白如玉,就是让四龙亲眼瞧见,他们也定难辨认。只要自己不说,就不会有人知道湘儿手指上的骨环乃‘问天咒’。
尾龙性情外放,有事不憋屈在心,终耐不住好奇,遂上前禀诨:“城主,早年听火灵王讲,吸收反物质阳石的灵力,会激发一个人的天赋异禀,你眉宇暗藏此物快二十余载,不会没此感受吧?”
问天苦笑:“有此物堵塞,幼时几乎不言,还落下痴蛮呆傻的印相。不过,后来我发现,自己不仅能隔囊观物,还能目极数里,夜行沙梁如履平地,甚是奇特。”
“那就是了。”角龙慨然道,“没有阳石盈身,城主你的火灵力就不会凭空而有。况且火灵力远非一般人可以修炼,我们四人数百年来,其灵力也不过如此。”
尾龙一旁又禁不住噱问:“照说,修有火灵,头顶一定罩有暗淡的红光,城主怎会无此征兆。莫非,火灵修为到顶层,就会隐秘红光?”
问天摇手笑道:“非也,在玄冥城,我遭豌豆冰灵重击,且吃过冰灵珠,大概,将火灵力隐藏了吧。”
跟着,问天把去若木朱雀城寻那若木之花的前因后果讲述了一遍。
角龙越听越悬,终忍不住蹙眉忧劝:“城主,那若木之花的确是治病疗伤的奇药,可万万不要去!”
心瞬息一沉,问天愕然惊道:“你可了解那里状况?”
“何止了解,曾经无意路过,差点丢了性命!”
亢龙、箕龙、尾龙皆点头附和。
见问天不明,角龙便娓娓道来:“那若木朱雀城与金沙白虎城早一片荒芜,浣浣沙海,翼覆林木,孽海无边,混为一体。不知是黄沙包裹林木,还是林木去荫袭沙海,人畜只要靠近,不是被流沙掩埋,就会被藤根缠毙。比头顶的塔克拉玛干大漠更令人恐怖绝望。”
“怎会这样?”问天愁惑上面,不胜黯然,“难怪千年来,人们对这两城知之甚少,然来,它们竟索荒绝迹了```````”
“据火灵王讲,于千年前,若木朱雀城与金沙白虎城为地盘陡生恶斗,一发不可收。木灵与沙灵皆孤注一掷,纠缠不舍,同赴黄泉,就变成今天如此相貌。乍看去,黄沙万顷,林荫簇簇,一脚踏上,皆为悬空。处处是吞噬活物的墓地。”
问天点点头,疑虑难安道:“你们的意思,若木朱雀城与金沙白虎城已成为木灵和沙灵交融的坟场?”
“所以,我们不希望城主去冒险。”角龙隐忧在怀,郁郁难安,“若真要采那若木之花,也得让我们去!”
“不行!”问天斩钉截铁,毫不迟疑,“我若畏葸不前,就不是个巴郎!”
四龙面面相觑,都不知如何相劝。
小厨来报,酒菜已备。
“城主请!”差走小厨,角龙抬手示意。
“我可不是什么城主!”问天憨直一笑,“你们都是我父母的知己与恩人,于我也是,就直呼其名吧!”
“火灵王的遗令就是如此,师命不敢违!”角龙执意之色,不可名状,“虚位以待两百年,我们四个的心都起了老茧。而今,真主护佑,你横空出世,烛龙城就有希望了。不管你如何想,在我们心里,你就是城主,你就是这座城堡的主人,我们都是属下,誓死追随!”
“誓死追随!”四龙齐身探下,单膝相跪。
“起来,起来``````”问天不知所从,忙不迭地一个个去搀扶,“又来了,真服了你们。”
“老规矩,客人都由城主招待,我们四人不便上席。”
角龙一行告退,问天张口欲言,却不知该说什么。
暗落里,脆步上来一清瘦的少年,领着问天三拐两拐到了一古朴的餐室。
餐室香飘四溢,方条黑木桌,镂空斜背椅,杯盘碟觥交错摆放,盛装的酒肉面食菜肴色泽艳丽,丰足多样,闻之即馋涎欲滴,食欲大开。
湘儿与阿古柏、小丫早已落座,一个个著筷翘首待盼,见问天走来,皆欣喜而起。
“城主快来!”指着上座,阿古柏笑逐颜开,“主人不落座,我们动不了碗筷。”
“尽拿我说笑。”问天虽有不悦,却一瞬即过,“你们都听见什么了?”
“外面在疯传,城主回来了!”阿古柏鬼魅一笑,肉乎乎的脸也跟着抖几抖,“都瞧见了你的火灵力,烛龙城的人猜就猜着了。”
问天似没听见,望着一桌子上好的酒菜,饥饿就奔涌而来。冲着一大钵羊排,问天拎着绳线提起一块,放在湘儿碗里:“你的,吃干净,不许剩。”
望着油腻的羊排,湘儿眩晕,哀道:“这大块吃下,我要变水桶腰了。”
问天当是耳背,一边往阿古柏碗里夹肉,一边心想,吃肉就惧肥,到底是姑娘本性。又见小丫双手托腮,闭目欲睡的模样,甚为好奇:“丫头,你在干嘛?”
小丫打开一条缝,含糊不清地说道:“我迷醉了```````这般丰盛的宴席只怕一开眼就飞了。想从前,穷酸落拓的生活,相形之下,这一刻,我有纸醉金迷的感觉```````”
问天噗哧一笑:“行,喜欢这里的话,就呆着,若木朱雀城你就不用去。”
小丫睁开眼,面露不悦:“你们都走了,我找谁玩去?”
“他!”问天指向一旁侍立的瘦少年,“他比你小不了多少,正好是个玩伴。”
小丫瞥过一眼,撅嘴道:“我从不跟弟弟玩。”
问天招招手,叫过瘦少年。
“城主!”少年声音清脆,腼腆中有几分不安。他模样清秀,还不到抽长身个的时候,因而尽是稚嫩,“城主有什么吩咐?”
“别一边站着,坐下用餐!”
少年略一迟疑,重又低下眼:“城主的酒桌,四位龙爷都不敢坐,我就更不敢了。再说,我自有用饭去处,城主就不用操心。”
见少年心怯怯,问天只好随他:“叫什么名字?”
“回城主,我叫马玉。”
“东干人,一定是东干人。”阿古柏自言自语,品着烈酒,脸也潮红。
“别候着,马玉。”问天笑道,“你去玩吧,我们有个毛病,用餐时被人候着,就会噎住。”
马玉挠挠头,恍惑满怀地退了出去。
餐后又是洗漱,马玉送来白底兰花、金丝镶边的翻领套衫,漆靴、腰带、长袷各一。纤尘洗净,新衣上身,问天顿觉身轻神爽,怡然心静。
“行吗?”见马玉呆立一旁,愣愣看着,问天禁不住自嘲。
“城主这般俊朗,世间少有。”
“哟!小小少年,嘴巴挺甜。”
问天的一句夸赞,令马玉倒不好意思起来。一笑而后,马玉惑然禀道:“城主,我送服饰给湘儿公子,在他的房前,敲门半天也无人回应,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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