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视

　　夏小佑明显比我更害怕一些，嘴里甚至都念叨起“南无阿弥陀佛”，莫名的我的恐惧感在她小声念叨中慢慢消退，最后甚至噗呲一下笑出声来。
　　“小小，要进去吗？还是我们就在这里等工作人员下一轮开门？”
　　她微微抬起埋在我颈间的头，半眯着眼睛看向我，怯生生地说：“我们就在这儿等他们开门吧。”
　　我还没来得及说好，眼角瞥到一个白色的身影一闪而过，反应过来是什么之前浑身上下便应激地绷紧了。夏小佑察觉到我的僵硬，顺着我目光的方向看去，一个披头散发穿着一袭白色长裙的身影正缓缓地挪向我们。
　　夏小佑看到白色身影，好看的五官立即皱成一团，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模样，整个人往我怀里缩，抓着我手腕的手越发用力，攥得我腕骨生疼。我虽然也恐惧，但相比起夏小佑又要好上许多，再者停在原地也不是办法，我只好硬着头皮牵着她往前方幽暗的甬道里走去。
　　在一路上听过了各类令人脊背发凉的声音特效、见过了各种鲜血淋漓的残肢断臂后，在迎面撞上从天花板上垂下的尸体时我竟也能保持镇定地将类似硅胶质地的“尸体”单手托起，好让夏小佑闭着眼睛弯腰从下方钻过去。
　　在这座迷宫鬼屋里我的恐惧感渐渐麻木，同样麻木的还有被夏小佑死死攥住的手腕，如果我们再找不到出口，我想等待我的结果或许就是截肢了。好在不久之后我们便遇到了在我们后面一轮体验鬼屋的玩家，在他们的带领下我和夏小佑才终于逃出生天。
　　走出鬼屋后夏小佑才终于松开我，两手支在自己眉骨处搭了个遮阳棚，“呼，终于走出来了吗？再在里面待久一点我就要崩溃了。”
　　“我也是。”我一边揉着自己发疼的手腕，一边附和道。
　　“我……刚刚是不是力气很大，让我看一下。”
　　我避开她伸过来拉我的手，笑着说：“没事的。现在也差不多该吃午饭了，我们找一家餐馆吧。”
　　夏小佑经过这一遭也没了方才的劲头，便乖顺地跟着我一路信步去找餐馆。
　　四月末的阳光已有一定的热度，晒得我脸颊发烫，正后悔早上没有多抹一些防晒霜时，夏小佑靠过来左手横在我眼睛斜上方，挡住灼眼的阳光投下一方阴影。
　　“这样好些吗？”她笑眯眯地问道。
　　“举着手不累吗？”
　　“确实不是长久之计。有了。”她一拍脑袋牵着我走到一旁树荫下，两手握住我的肩膀，以嘱咐小孩的语气说：“来宁，你就在这儿等我一下，我买个东西就回来。”
　　还没等我开口说和她一起去，她便一溜烟地跑远了。
　　我站在树荫下看着她不断变小的背影，心里没由来地一慌，想迈步追上去，最后还是决定站在原地等她。
　　即便树荫下不时有阵阵凉风刮过，我也丝毫没觉得清凉，反而更焦急地看着腕表，表盘里细长的指针每转过一圈我都会四下张望夏小佑的身影。
　　“久等啦。”熟悉的声线在身后响起，“放轻松，我不会把你一个人留下的。”
　　我背对着她调整了面部表情才转头看向她，却在目光移到她身上之前，一个放大黑色阴影披头罩来，稳稳地盖在我脑袋上，遮住了我视线的大半。
　　“这是什么？”我将头上的物什取下，才发现是一个偌大的斗笠，“你，就是去买这个了？”
　　她依旧笑眯眯地用力点头，“嗯。这样就不怕阳光晒了。”
　　“一定要戴吗？”我控制着自己的语气，好不让嫌弃之情表现得太过明显。
　　“嗯。我特地为你买的。”
　　看着她赤诚的目光，我心里一软，戴就戴吧，于是一咬牙规规矩矩地将斗笠戴上。
　　夏小佑目光定定地看向我，最后终于再藏不住眼底的笑意，咧嘴笑开来。我脸上一热将斗笠摘了下来，垂下头不敢看她，嗫嚅着问：“很，很奇怪吗？”
　　“没有的事，你戴什么都好看，戴斗笠很有女侠风范呢。”她伸手托住我下颌，微微使力将我的脸抬起来正对着迎上她的目光，“刚刚在鬼屋里救我于水火的女侠。谢谢你。”
　　她一字一句说得极尽轻柔，温热的吐息呼在我鼻尖带起阵阵酥麻。就在我以为她下一秒就要亲上来时，她松开捧着我的脸的手，后撤一步，结果我手中的兜里背在背上，又变戏法般地从身后拿出一个发箍，上面装饰着两个毛茸茸的猫耳朵。
　　“我当然不会那么直男地真让你戴斗笠啦，我给你买了这个。”她得意地扬了扬手中的猫耳发箍。
　　这也好不到哪儿去吧。我嘴角扯了扯不过并没有把心里话说出来。
　　“试试吗？我想你应该蛮适合猫耳的。”
　　“感觉有些羞耻诶。”我接过她手中的发箍，犹豫地揉了揉毛茸茸的猫耳。
　　“我就猜到你会这样说。”她一边说着，一边从兜里拿出另一个装饰着大上一号的狗耳的发箍，“我们俩一人戴一个就不羞耻了吧。毕竟不是有一个说法，一个人犯傻叫傻哔～（此处和谐），两个人一起犯傻就是青春了嘛。”
　　“说得在理。”
　　“那我数一二三我们一起戴上咯。”她说完竟真地开始计数，我被她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在她数到三之前便戴上了发箍。
　　她目光定在我脸上愣了片刻，两颊登时飞起两抹红晕，“很，很适合你。我都快不想你戴着它了。”
　　“为什么？”
　　“因为你可爱得没人能拒绝你的可爱，我怕别人觊觎你。”她红着脸鼓着腮帮子闷闷不乐地说。
　　“太夸张了叭，你也戴上发箍吧，我也想看。”
　　她闻言听话地戴上发箍，毛茸茸的耳朵半耷拉着，配合上她闷闷的表情格外乖顺，很早以前便有过的念头在我心底蠢蠢欲动。
　　“小小，我们一起拍个照吧。”
　　“可是我不上镜诶。”她好看的眉毛纠结到一处，一副准备拒绝的模样。
　　“明明这么可爱的，就拍一张好不好？”我抓着她卫衣袖口轻轻地扯了扯，又使出浑身解数朝她眨眨眼睛，最终服软地点点头。
　　得到应允的我高兴地点开前置摄像头，伸长了手把手机举远，将自己和夏小佑放进屏幕中，“别这么皱着眉头啦，笑一个。诶，你这笑也太僵硬了吧，放轻松啦。”
　　好不容易等夏小佑面色柔和下来，我迅速抓拍几张后才满意地收好手机，高兴地回头却看见夏小佑紧皱着眉看着我因袖口滑落而露出来的手腕，我忙不着痕迹地将衣袖往下拉了拉。
　　“别藏了，我早就发现了。”
　　“你，你生气了？”我拿眼偷偷瞟她，见她板着一张脸，愈加确信她生气了。
　　“没有生气，把手伸过来。”
　　我照做后，她从兜中摸出一瓶还未开封的红花油，拧开瓶盖后倒了些在手心然后涂抹在刚才在鬼屋被她攥住的手腕上，那里正青一块的红一块。
　　她一边动作轻柔地为我搽药，一边低声说：“对不起，怪我太用力了，不过你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
　　“当时我太紧张了，也没注意。”我随口胡诌。
　　她明显不吃这一套，不忿地说：“这都乌了，我得使了多大的劲啊，怎么可能没注意到。以后这种事一定要和我说，不要瞒着我，好吗？”
　　我看着她碧色的眼睛，郑重地点点头，说：“好。”
　　搽完药收拾好后，我俩便顶着猫耳发箍找餐馆。一路上夏小佑都一手举着斗笠遮阳一手牵着我，不知道是发箍还是她的动作过于夸张的缘故，路上的行人频频回头看向我们，最后夏小佑实在忍受不了旁人的视线，郁闷地提议把发箍摘下来。
　　在随缘遇到的第一家餐馆吃过午饭后，经过一上午的折腾夏小佑也有些疲了，下午我俩便更多地是在四处闲逛，在游乐园里摆的各种小摊和各类小吃几乎都被我们光顾了个遍。
　　夜幕降临时夏小佑兴致勃勃地牵着我去坐摩天轮。
　　“摩天轮就应该在晚上坐才足够浪漫嘛。”
　　我看着她笑开的侧颜，又看了眼腕表里的时间，“想更浪漫一些吗？”
　　“嗯？”
　　“现在不去摩天轮可以吗？我带你去个地方。”我抬头对上她疑惑的眼神，神秘兮兮地说。
　　“好呀。”
　　“那跟我走吧。”
　　我牵起她的手出了游乐园，在寄存处取回纸袋后回到她的车上。这次由我来驾驶，我一路驱车开到了城市塔。
　　下车后看着通体散发着橘黄色光芒的城市塔，夏小佑神情颇有些微妙地说：“来宁，你对城市塔还真是执着呢。”
　　“前两次本来是想要看夜景的，却没有如愿，这次补上吧。”我牵着她的手朝城市塔走去，“而且前两次都没能留下什么美好的回忆呢。”
　　“这么记仇的吗？”
　　“你这句话我拿小本本记下来了。”
　　“别。既然两次来这儿都没留下好的回忆，为什么好要来呢？”
　　“因为你喜欢呀，我也想要喜欢上，所以只好自己来创造点美好回忆了。”
　　四月末夜里的风尚带着些凉意，夏小佑和我肩并肩走上城市塔，相贴合的肌肤传来她的体温使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登上眺望台时，腕表显示时间尚还充足，我便不疾不徐地和她俯瞰这座城市的夜景。城市塔脚下的城市里亮黄色的路灯、灿白色的灯光相互交织着，千千万万的光点架构成一张偌大的网，在这张网上所有的建筑、行人都显得格外渺小。
　　我将手抵在冰冷坚硬的玻璃上，偏头看着夏小佑凝视夜景的侧脸，“我好像理解了你上次说的话，站在这座庞然大物之外，确实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不是说好忘记那晚的吗？”她幽幽地看着我，“现在这些话想来真的中二到让我无地自容。”
　　“我倒是觉得还好吧，除了残忍拒绝我，其余的举止还是蛮可爱的。”
　　“所以你说的更浪漫的事就是在城市塔看夜景吗？”她拙劣地岔开话题。
　　“当然不止啦。”我低头看着腕表，时间刚好进入倒数，“今天是你的生日吧，祝你生日快乐。三、二、一。”
　　话音刚落，“砰”的一声响彻夜空，一大朵烟花在夜幕中猛烈地绽放开来，绚丽的光芒映照着夏小佑惊讶的侧脸。五光十色的光点从夜空中划过一道道优美的弧线向下滑落，在落地之前又一道烟花呼啸而上恣意盛放。
　　“小小，这是送你的生日礼物之一。”我从帆布袋里摸出准备好的礼物，递给她，“这是之二。”
　　她惊喜地看向我，“可以现在拆吗？”
　　见我点头，她高兴地将礼盒拆开，里面是一支和她送我的手表模样相近的表，由于时间和品质的原因，我便没在网上订过而是跑了几家专柜店才找到相似的手表。
　　“本来想着这将会是我们之间第一个情侣物件，但是被你抢先一步啦。”我指了指身上的卫衣，无奈地说，“这个手表，也请你在时针每走过两圈时来向我确定我对你的喜欢吧。”
　　“可以帮我戴上吗？”
　　窗外不停升空的烟花的光芒洒在她的脸庞，照亮了她含着笑意的眸子，将手长长地伸向我。
　　“好。”
　　我向前几步正要接过她手中的手表，她的手却转换方向托住我的后脑勺朝她的方向一拉，紧接着嘴唇上传来她的唇瓣的柔软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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