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物线

　　早晨九点，当温故站在S市杜氏集团总部楼下，仰望被阳光照射在透明玻璃而自带光亮的宏伟建筑时，再一次被它散发出来的宏大、严肃的气质所震撼到。回想起半年前来这面试和四个月前从这调离的场景，现在的再次回归，让温故心中有些感慨。不知道集团能不能从这次的风波中恢复过来。
　　温故来公司时间不长，而且一来就被调往了山城，在总部认识的人也不是很多。温故用许久未用的工牌磁卡刷开了门禁，一路上来来往往的人看到温故，面上并无过多的表情，只是以为公司又来了新同事。温故也没有再耽搁，径直按下了抵达质检部的十二楼电梯。
　　温故站在总监室门口，调整了下呼吸，确认一切没什么不妥之后，轻敲了两下门。
　　“进。”里面的人传来清脆的传唤声。
　　温故压下门把手推开门，刚准备开口打招呼，见那人还站在玻璃窗前打电话，便及时收了嘴，关上门站着等候。
　　吴琼回头看是温故来了，朝她笑了笑，用手指了指办公桌前面的座椅，示意她先坐那等会，转瞬间又恢复严肃的表情，跟电话那头的人说话。
　　温故收到指示，轻声走到办公桌前，坐在椅子上安静地等候。趁着吴琼打电话这会的工夫，温故再次打量了下她的这件办公室，简单的北欧风格装修，整个屋子内的家具和装饰品寥寥可数。书桌上除了电脑、笔筒和一堆文件，就只有一盆开着花的仙人球。温故记忆中上次来的时候桌上好像还是一盆蔫蔫的带叶的君子兰，这次索性换成了不需要怎么管的多肉植物了。也是，吴琼三天两头的在外面跑，在公司也呆不了多长时间，估计也很难顾上这些植物。温故转头看向书桌后方的书架，依旧是满满当当的专业书籍，只是最中间一排倒是又多了几本厚厚的外文硬纸壳书。
　　“好，我知道了。那先这样，拜。”吴琼挂断电话，将手机随意地扔在桌上，优雅地坐了下来，双手交叠子在胸前，与温故的视线持平。
　　“小故你来了。怎么样，累吗？这次回来感受怎么样？”吴琼收起了刚刚一脸严肃的表情，温和地朝两个星期之前才见过面的温故问道，像极了一副好领导的样子。不得不说，正经起来的吴琼看上去还是蛮正常的。
　　对于吴琼的问话，温故摇了摇头，“不累。”但若说起回来的感受，温故从进门的时候就觉得有些不一样。在温故的印象中，这栋楼里的人应该是时刻散发出自信的，或谈笑风生，或侃侃而谈，而不是像这样的安静。对，有种风声鹤唳收敛起来的安静。
　　“感觉公司太过于安静了，像一颗沉到水底的船。”温故说出了自己的直观感受。
　　吴琼赞同地点点头，“虽然还不至于沉船，但这艘巨轮确实被炸出了一个窟窿。熔断事故是一个导 火索，具体原因当然还有其他的。”
　　“所以真的是我们的设备导致的吗？”温故还是有些不太相信，以Z5设备的实力，安全性应该是有保障的。
　　“是，又不是。”
　　听到这个回答，温故有些懵了。什么叫是又不是，所以到底是不是啊？
　　看着温故呆滞疑惑的表情，吴琼也没有再卖关子，接着说道：“表面上看，生产零件和组装工艺跟我们的Z5系设备看上去是一样的，但各个零件拆装和实验后，无论是从精度还是韧度上来说，完全比不上Z5系设备。所以即便外观上长一样，甚至包装和logo都相似，但内核已经变了。能做到这种以假乱真的地步，事实上也只有一种可能。”
　　吴琼没有继续往下说，但她从温故震惊的表情中已经知道她猜到了。
　　温故的确觉得很不可思议，Z5系虽谈不上最高级别的高精尖设备，但生产的复杂度也是相当高的。调参、试模、注塑、焊接、组装等等工艺加起来，想要仿照几乎是不可能的。但如果是手把手按着读课文的方式有人教那又是另当别论了。但问题是这么机密重要的“课文”，以及有教学经验的“老师”，怎么可能想找就能找得到的。
　　“所以，我们初步怀疑是有人泄密了。毕竟赚钱的东西谁不想要。”吴琼轻飘飘地说出了关键词，仿佛在说一件轻松平常的事。
　　“但是我们还没找到证据，也只能是猜测罢了。现在的调查进入到艰难的时刻，只有见到了现场我们才能做判断和下一步决策。麻烦的是市场上的口风都很紧，查找出事的货源都很难。他们鸡贼的很，这次把你叫过来也是希望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等会我会把相关资料传到你的电子邮箱，你先看下，我们再讨论下一步行动。”
　　“好的，我会抓紧时间研究的。”温故的眼神里尽是闪着光的认真。
　　“小故，”吴琼的语气顿了顿，又严肃地说道，“这件事里面的水很深，具体牵扯多广多深我也不知道，很可能会有危险，这个我希望你知道。如果你……”
　　吴琼的话没说完，温故难得地打断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郑重地说道：“老大，我都明白。作为部门和公司的一员，我有责任，也想尽些义务。这件事，我想参与。”而且，你们都已经卷入进去了，我也不想置身事外。只是后面这半句，温故没有说出来。
　　“好，果然是我手底下的人，胆大的小鬼，哈哈哈。”
　　温故忍不住在心里又翻了个白眼，这老大果然正经不过三分钟。
　　“你也很久没回来了，我带你到各部门转转，之后可能免不了要请他们帮忙，混个眼熟也是好的。”
　　“好的，老大。”
　　温故跟在吴琼后面，拿着个笔记本，活脱脱像个小秘书。除了刚入职那会还认识的几个熟人，吴琼介绍的大部分人她都不认识，感觉这几个月间公司好像换了好一波人。职业性的握手，职业性的微笑，让温故微不可查地蹙起了眉头。
　　转了一圈之后，温故就找了个访客工位开始迅速查看起吴琼传给她的文档，大部分是这几天调查的结果和实验数据。温故对照着系统里的图纸和检测数据，试图寻找关键点。
　　这一研究起来温故都忘了时间，直到开完会回来的吴琼看到温故还在直勾勾地盯着电脑，看样子也是没有吃饭。于是她将温故从椅子上拽起来，拉她一起去吃饭。
　　两人跟随着电梯到达一楼，刚出电梯门口，温故好像察觉到什么，心突然快了一拍，下意识地朝右侧看去。只见杜若穿着一身职业西服走在前面，侧着头说着什么，后面跟随着三四个人，一同走进了隔壁电梯。
　　直到那扇电梯门快要关闭时，温故看到了杜若抬起了头，视线似乎定格到了自己，又好像不是。当温故回过神时，电梯已经关了。
　　“看什么呢小鬼？”早已走出几步远的吴琼回过身，看到温故还停留在原地，疑惑地问道。
　　“没，没什么。”温故快步朝吴琼跑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神神秘秘的，走，吃饭去。我好饿啊~~”饿了一上午的吴琼这会没空再八卦温故，只想赶紧填保肚子。
　　“好，刚才不觉得，现在确实饿了，嘿嘿。”
　　“饿还磨磨唧唧的，真是。”
　　“我错了老大，下次不会了。求原谅~”
　　“姐姐难得请你吃顿饭，要知道珍惜，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是是，您说什么都对。”

　　这边吴琼逮着机会地训着温故，那边会议室里气氛却是很凝重，特别是杜若还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让人猜不透她此时在想些什么，站在台上的发言人更是觉得战战兢兢地，在这种时候生怕自己说错什么。
　　杜若拿着手中的笔旋转着，看上去好像在认真听汇报，思绪其实早已不在这说不出任何有价值的总结上了。杜若早在温故出电梯时就看到她了，只是当时的场景并不适合打招呼叙旧。她对温故出现在这早有预期，但心底里到底是不愿意的。毕竟这是摊浑水，她不希望她淌进来惹得一身脏。何况，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泄密事故了。
　　但是她无法说服吴琼，吴琼说自己关心则乱，保护过度了。不试一试的话，怎么知道她能成长到什么地步，知道她们下一步该怎么走。杜若自己也在矛盾，也许吴琼说的没错，不过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她也不能再阻止什么。杜若不是犹豫不决、徘徊不定的人，改变不了的事就不要再去胡思乱想，勇敢地迎接即将来临的风暴吧。
　　想通了的杜若“啪”地放下手中的笔，吓得台上的人心里一咯噔，不敢再说话。
　　“陈经理，请把报告里缺失的数据依据、可行性分析、和对应支持的结论，详尽的补充进来，下午五点之前给到我。”杜若没时间再听这通篇的废话，直接下达了指令。
　　“好的，杜总，五点之前保证给到。”被点名的陈经理抹着头上并不存在的虚汗，紧张得连连点头。
　　“抓紧时间，下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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