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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阿九
迷糊地在偌大的园里转了很久也没有找到自己的房间,直到我撞上了一堵肉墙,无意识的抬起头,根本找不到焦距,满眼都是穿越而来的点点滴滴,就这样怔怔地站着,希望能将这点滴连接成一条清晰的线。
“喂~!喂!”
额头吃痛,我才回过神来,边用手背胡乱的揉着边问:“明日?你怎么在这?”
“你不知道这园子晚上是不能乱闯的吗?”他黑衣黑发,几乎融于这夜色当中,唯一发亮的是一双琥珀色杏眼,此时眼底尽是不耐之色。
“为什么?”脑子早已被某个雷击中,混成一团浆。
“这里是男娼馆!我怕哪个倒霉的恩客看错了人,把你拉入房中被吓到!”他别过脸,大步走在前面。
我还在原地,他察觉到,停下回头,抱着臂冷冷问:“欢老板还需要人抱着才能走吗?”
没空理会他,我低头踩着他的影子,亦步亦趋,心里想着自己的事。
穿越当时的事我一点印象全无,只记得醒来身在一个简陋到可怕的棚屋,衣服也是破烂不堪的粗布衣,当时看到自己的容貌身形都没有变化,语言又不通,只当是现代的怪异衣服被人家换掉,没想到,如此便丢了唯一一条线索。
从小到大,我身上一个疤痕胎记都没有,我要如何确定我是不是我呢?
在明日冷冰冰的眼神里我回到房间,迅速钻进床里脱下外衣,细细寻找身上的蛛丝马迹。可惜我这两年的穿越生活太丰富多彩,身上细小的伤痕星罗棋布,有些伤痕即使说不出来历,我也不能肯定不是自己的,陷入了重重迷雾之中。
猛然我想起了一个有力证据,我的近视眼!我穿越初来时目力不佳,除非她也是天生近视,否则我不是她!
兴奋地低叫一声,只见窗外树影绰约中,一只小鸟振翅飞逃,在这寂静的夜里听得格外清晰。
等等!我几百度的近视,何时能在夜里视物?还如此清晰?
努力搜寻记忆,来到建康后我便渐渐目明起来,因为什么?水土改变,强身健体,还是我的灵魂适应了这具躯体?
蜷缩在厢床的角落里,我万分泄气,几乎要相信了自己就是郡主。那么她的灵魂现在就在我的体内,还是已经投胎转世?
现在的我没有任何线索,唯今之计只有尽力避免暴露身份,不管这具身体是谁的,我都只是我朝欢。
胡思乱想中不知何时被周公传唤,又陷入那个大红色的梦,早晨惊醒,心口照例痛了很久。
“为什么这个园子里都不见什么人?”与日剧里描绘的HOST店的热闹一点都不像,我万分失望。
这醉风苑的风景极美,可我到这来是为了看风情而不是风景。在园中转了半日,半个传说中的牛郎都没有看到。
“没有人这满园的房子里住着鬼吗?”明日都没有费心掀唇,几乎用嘴角回答我。
这小子说话的方式真是很欠揍,我眯起了眼。
他瞥了我一眼,淡淡说:“你当真不懂?这里跟青楼不同,男子为娼是要受杖刑的。”
忽然听到有极细的呻吟声,我好奇地走近旁边的小楼,试图透视那雕花的木窗,一个脚下不稳,被窗前的树露出的盘根绊了一下,身体前趋冲向低矮的玫瑰花丛。
本想在空中来个急转,腰间来的力道更快,直接将我向身后的小径甩去,扑通一声,我便坐在了地上。
还没弄清怎么回事,促狭的声音响起:“你还能再笨点吗?打算因为听房破相?”
这个明日不是性格极坏就是恨我入骨,我闭唇不语,只手撑地欲起身。
他大概是察觉到我的情绪不对,上前像抱小娃娃一样,扶腰将我抱起,不轻不重的立放在路中间。看着他的完美侧颜,我错愕,他不是主张男女授受不亲吗?
我有些尴尬,他的暧昧让我的心跳微微加速。我怎么也跟高中女生一样被这种坏坏男孩吸引,心里自嘲一记,眼角打量着抱臂走在我前面半步的明日,他姿色中上,远没有君遥精致,打哪来的这股子孤傲嚣张。
摸摸鼻子,今日沈醉没空,我还需要他做导游陪我逛逛这醉风苑,讪讪地没话找话:“为什么这里没有丫鬟?”
“来这里的人找的都是男人,要女人干什么?”
一口吐沫哽在喉中,同他说话当真是很修身养性,“那这里除了牛郎就是龟公喽?”心里添了一句,包括你?
某帅哥直接掉头大步离开,将我华丽地独留秋风中。
……寒山问拾得曰:世间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治乎?拾得云: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同明日较劲的下场就是徘徊在无人的园中,我该忍啊……
正在犹豫要不要去附近的香闺问路,忽听到有轻轻的语声传来,转入左边的密林,穿过一个游廊,看到远处假山上有个石亭,两个身影对坐亭中。
终于让我撞到传说中的幽会了么?我轻扬嘴角。
小心的靠近后,才看清其中一个淡黄色的身影煞是眼熟,原来是醉鬼。希望的小泡泡被无情的现实戳破,当下兴趣缺缺地随便打量了下与他对坐的人。
那人穿了件黑色彩绣长衫,一手扶桌一手轻托后脑,长腿交叠,像只优雅的黑豹,我本是眯着的眼睛越睁越大,他绝对是我来古代看到的第一帅气男子,虽离得过远面目不清,但举手投足间仿佛有无数聚光灯打在他身上般魅力四射。
君遥的绝色,李尉的不羁,郡王的优雅虽都让我倾心,但说到底他们都是二十岁的大男生,在我眼里一律看成年下帅哥,怎比得上眼前人成熟性感的男人风情。
不自觉的就这样定住。
“说吧,这次又闹什么别扭?”那人的声音带着笑。
沈醉斜斜倚在栏杆上头偏向一边,这个角度无法看清他的表情。
只听那人长叹口气,中指与拇指轻轻抵住太阳穴揉了一下,拿过盘中的提子剥了起来。
片刻一颗绿莹莹的果肉托在那人手上,他手腕轻转,送至沈醉唇边。
汗之,这场面暧昧得让我心跳,心中暗自猜测着他是谁。
只见沈醉微微偏头,我可以看见他眼中有一丝不自在。
“不爱吃了么?你小时候缠我时,逼我为你剥提子可是你常用的伎俩。”
沈醉欲张口反驳,小果立刻被顺势送入他口中,刹那他的脸色红的很可爱。
不得不说,我从未见醉鬼的此般风情,下巴几乎掉在地上。
那人也立刻爽朗地笑起来,如玉石掷地般的嗓音敲击着我心中的春水。
一直小虫在我耳边飞舞,让我浑身发麻,正犹豫要不要离开,听到了沈醉的有些颤抖的声音,“嫌命长么?身体还没好,怎么跑到这来了?”他抖什么,提子太酸了么?
“听芙儿说我那游荡三年的弟弟在我床前陪了两个月,我醒来却不见人,换作是你,能放下心么?”
大概醉鬼做了什么表情,惹得那人又轻笑一声,道:“再来一颗?”
恍然顿悟,原来,原来这个魅力无边的男人就是传说中的沈离,与我想像中大肚便便的商贾相差甚远,拥有如此男女通吃的魅力,做起生意自然是无往不利。
“九弟,这醉风苑里的生活虽怡然,但在宋国男娼这行还是没什么赚头,你要是喜欢做生意,不如回开封帮我,我也可以时刻照顾你。”
“不。”醉鬼回答的毫不迟疑,可惜他的话听在我耳里实在分不清是拒绝还是淘气……
“唉,原来兄弟大了也是要离心的,你还没娶妻就忘了三哥了么?”沈离优雅起身,虽是叹气,好听的声音里居然还是带着笑。
“是你娶妻我才离开的,三哥有了自己的家人,我这没有血缘的弟弟还留在你身边做什么。”沈醉的声音降了温。
直觉一直万分自信的沈离在听到这句话时有些狼狈,但那只是一瞬间,他随即又笑:“还是为了此事闹别扭吗?你自小在我身边长大,三哥有多宠你,你感觉不到么?怎么会因为娶了妻室就改变,你这一闹就是几年,为兄真的不懂。”
“你当然不会懂……”醉鬼的声音很轻。
微微一顿后他改用昨日同我游湖时的语气道:“如今我在建康有自己的朋友和生活,再不会像两年前那么放荡,三哥不必挂念,安心回家养伤吧,下次……下次三哥有什么不适也不必费心通知我了。”
话说得如此绝情,我仿佛看到沈离自信的面具又裂了道痕,醉鬼昨日明明是很盼望兄弟相聚,可今日……他到底在别扭什么?
忽然我的口被掩住,腰上多了只手,整个人便猛的向后跌进一具胸膛,没来得及反应,我已被挟着奔出小亭很远了。
身子一自由我便低斥:“明日你这是做什么?”
眼前人的琥珀色眼里又是不耐烦,冷冷道:“你又是在做什么?你的爱好还真不少,沈老板的谈话也是能偷听的?”
一句话说的我哑口无言,万一被发现我还是真解释不清,虽说人家谈的不是商业机密,但寄人篱下还是低调点好。
“那个,我只是觉得他们兄弟很奇怪……”我语气软下来,试图从他嘴里探探风。
“你跟我家公子那么熟,不知道他的奇怪之处?不明白他为什么开这男娼馆?”
其实我心里已经有了一番猜测,只是无法查证罢了。
夜凉如水,小桥上,石径头,芭叶旁,一亭一人一壶酒。
“何处合成愁,离人心上秋。今日我才知这离人泪是最适合秋夜的。”
我把玩着手中的清酒,用唇温着那凉凉的杯沿,一直没有入喉。
“小朝怎知我今夜想醉?”眼前一晃,白日里的淡黄色身影落于对面。
按住他伸向酒的手,“容我趁你清醒先说句话,然后我便陪你一醉,像上次一样醉死作数,如何?”
他的眼中有厌世的笑,“不妨听听。”
“今日我在园中迷路,在假山下听到两人谈话。”他身子一震,我看在眼里。
“我的朋友似乎正在为情所苦,我虽帮不了他,但他说过要我陪着他,我生平唯一一醉便是上次喝这离人泪之时,今日,我想替他大醉一场,直到他把整个世界都忘掉。”
一阵风带来丝凉意,我爽朗一笑,迫不及待地将杯中酒饮尽。
混着酒香的微笑吹散了他眼底的悲伤。
夜色,明月,树影,酒香,樽前月下,几番推杯换盏,他缓缓开口:
“小的时候他叫我阿九,我的身体不好却淘气得很,其他哥哥都不喜欢我。只有他对我有耐心。五岁时他送给我一个金挂坠,之后我的身子就慢慢好了起来。
我喜欢粘着他,有次我们同大哥一起去登山,我淘气一定要上悬崖,大哥不同意,他宠我依了我,结果三人一起坠崖,幸而下面有棵老树撑住了他们两人,我却悬于树下。
那年我七岁,他十四,大哥怕我累了大家,逼我松手,是他紧紧抓着我的手不放,待救我们的人来时,他的肩膀已经脱臼。
大哥因为那次一病不起,所有人恨我害死兄弟。只有他,仿佛替家人弥补一般,更加宠我。他是我年少时代唯一的阳光。
从他紧握我的手坚决不放时,他就深深的刻在我心上。”
沈醉的眼神飘出了亭外,我才发觉下起了细雨,丝丝点点的湿意渐渐浸透了夜,肆意蔓延到我的心里。
“我十岁后他便改唤我九弟,开始督我上进。从那时我开始讨厌他,讨厌他不再陪我玩耍,讨厌他日日坐在书房读书,讨厌他跟园里的女子说笑。我变本加厉的闯祸,变成了开封最出名的浪荡子,直到所有人都放弃我。依然只有他,替我善后,为我挨骂,每次我挨打后趴在床上,夜里他都会来帮我上药。我甚至觉得当年的自己做的那些荒唐都是为了那一刻的宠溺。
直到我十五岁,他娶了个女子,我才明白我多可悲,我即使一辈子待在他身边也不可能回到少年时的无忧,他进洞房的那一刻,我对他的讨厌终于爆发。于是离开开封,离开他,离开年少的自己,大病后重生。”
他停下,似乎不愿离开年少的回忆,我轻轻的将他的酒杯斟满。沈离那样的男人,任谁都会爱上,何况一个被他宠在心上的孤独少年。
一口气灌了一壶酒,他才重新开口:“这三年,他接管了家业,娶了四房妻妾,生了三房儿女。而我则开了这醉风苑,沉迷酒色,一日都不想让自己清醒。”
我几乎可以感觉到他的心痛,这三年他不是活着而是醉着,行尸走肉般,如同他昨日所说,没有了麻醉,世界只剩灰色。我能做的只有陪他一杯一杯的喝酒。
看到他倒酒的手在发抖,但他的神智却依然清醒,原来真正伤心的酒是喝不醉的,所以想醉的人们才会喝个不停。
“今日我看他是极宠你的……”因为酒醉,我的口齿有些不清。
“哼,就是因为他的宠,我才万劫不复。醉生梦死三年我已经生无可恋,这次我真的是去给他送终的。
收到他病倒的消息时我甚至不是清醒的,直到坐在他的病榻我才真正醒转,他睡得如你上次中毒一样,安详,毫无防备。我才明白原来从小到大,他看我入睡是怎样的心情。
我陪了他两个月,心中其实希望他不要醒来,这样我便可以永远看着他。最后他睁开了眼睛,看到了我,第一句居然低低的唤了一声阿九。
他当我是最挂念的弟弟阿九,我却没有当他是哥哥。
于是我便……逃了回来。
小朝,我今生都不想再以兄弟的身份面对他,何时他走了,我便随他去,也许,也许下辈子我们会有缘分……”
“沈醉……你还有我。”我握住他颤抖的手。醉眼中看他俊秀的脸,仿佛隔着打满雨的窗子看,摇曳,模糊。
“我知道。”他笑道。那摇曳模糊的笑从一丝变成了一团,直到荡漾成好大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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