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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来
向晓北从房间抱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快速闪进了洗手间，走出来时，她看了一眼顾燃。他正安静地坐在沙发上，靠着椅背低着头盯着自己交握的手指。
向晓北有些尴尬，“那个，你吃饭了吗……”
“嗯？”
顾燃微愣地抬起头，神色也有些不自然，“哦，没。”
向晓北从箱子里拿了瓶水扔给他，“你看会儿电视，我去做饭。”
顾燃接过水，忽然觉得有些好笑。每一次她都是这样，像用玩具打发小孩子似的，扔给他一支水，然后自己走开。
突然，他像想到了什么似的，拿过靠墙的双拐，用力撑着身子站了起来。
向晓北煲好米饭，正准备拿着一把青菜放到水槽里洗，一只大手握住了她的胳膊，把她拖到一旁。
水声太响，她都没留意到顾燃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只见他挽起袖子，接过她手里的那把青菜，“我来。”
“我洗得好好的，你干嘛？”
顾燃别过眼，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两天，你少碰冷水，也不要做太剧烈的运动。”
她刚刚裤子上的惨状有些吓到他了，血这么个流法，真的不要紧么……
顾燃的郑重其事让向晓北忍不住笑了，她盯着顾燃的侧脸看了一会，玩味地问，“你会做饭？”
顾燃想了想，坦白道，“不会。但洗菜切菜应该会。”
向晓北挑了挑眉。
顾燃撑着拐杖挪步到了水槽边。厨房的水槽很深，要弯着腰才能洗菜。顾燃撑着双拐弯不下身子。他便松开左拐搁在一旁，撑着台子挪动了一小步让自己的左侧身体抵着料理台。找到平衡后他慢慢弯下了腰，把手里的青菜放在水龙头下认真地清洗，他洗得很认真，每一条菜叶中的泥土杂质都被他洗得干干净净。
顾燃这样站着很吃力，左腿受力之下向后弯曲得更加厉害。他的右边拐杖被紧紧地夹在身下，悬在一侧的右腿因右腰的萎缩凹陷牵扯着向外张开，凸起的膝盖便抵在拐杖上。他的右脚脚尖依旧虚点着地板，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起不了一点儿支撑作用。
向晓北倚着门框，好整以暇地看着顾燃洗完了青菜、黄瓜，又把鲜血淋漓的鱼冲洗得干干净净。
正午的阳光透过窗棱照了进来，狭小的厨房、潺潺的水流声、空气中飘浮的尘埃、还有年轻男孩拄着拐杖洗菜的背影。
多年之后，向晓北时常会想起那个午后。每一桢画面、每一抹色彩都如此生动、清晰。她才知道，在她少女时代贫瘠又苦涩的生命里，顾燃给予了她最简单而弥足珍贵的呵护。
洗完了所有的菜，顾燃撑着洗手台直起腰架起双拐。他的腰没什么力气，这样弯着累得够呛。有了双拐的支撑，他的左腿也直了许多。洗菜工作完成了，现在开始进行切菜阶段。
他拿起一条黄瓜转头问向晓北，“这个，应该是要切开吧？”
“……”，向晓北吸了口气，“切片。”
顾燃又把案板和菜刀洗了一遍，刚要下手又停住了，“大概多厚？”
向晓北四下张望，思考着如何形象地去回答他的这个问题。
顾燃给她一点提示，“几厘米？”
向晓北语塞，好吧，理科生的思维模式果然不一样，“３、４毫米吧，斜着切。横截面积大一点……”
“明白了。”
足足五分钟，顾燃切好了一盘厚薄均匀、误差绝对不超过0.１毫米的黄瓜片。
向晓北心情极好地指挥着顾小工继续处理葱姜蒜和其它配料。
这是顾燃人生中第一次进厨房，他以为洗菜、切菜是件非常简单的事情。可干了一番下来，才发现这是功夫活、技术活，还得有天分，实再是累人。
看他弄得差不多了，向晓北套上围裙，把头发随意扎成一个卷，“到我了。”
她烧锅热油，把鱼放进烧热的油里，锅内顿时噼啪作响。等了一会儿，她轻巧地给鱼翻了个身，鱼的一边已经煎成了漂亮的金黄色。各种瓶瓶罐罐的调料倒进去，洒上青红椒青蒜叶，中火闷煮。开锅时，酱汁已收得浓稠，洒上香菜青葱，盛出装盘，最后淋上一层热油。香气四溢！
顾燃在一旁看得叹为观止。
向晓北在厨房里的样子，就如同她在跆拳道场中一般，娴熟自在，掌控一切。
红烧鱼、紫苏炒黄瓜、蒜蓉青菜，三道家常小菜很快就上了桌，向晓北添了碗满满的米饭给顾燃，他接过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吃完又让她给再加了一碗。
初三的机票比较紧俏，顾正平只买到了初二的最后一班航班。他们飞到省城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出发回到江城，坐了两个多小时的车，回到家洗了个澡，顾燃就出了门。
两天的奔波，路上都是凑合着吃的，顾燃的确是饿了。
吃完饭，顾燃对她说，“晓北，你把碗筷放到厨房，我来洗。”
向晓北没有拒绝，他的脾气，真要做的事情，她拒绝也是徒劳的。
顾燃在厨房洗碗，向晓北打开电脑的音乐播放器，王菲的《eyes on me》便从音箱里悠悠地传了出来。午后的阳光直白地落到了阳台上，驱散了一丝冷意。。
向晓北推开玻璃门坐在藤椅上惬意地享受着阳光浴，干燥温暖的阳光透过每一个毛孔钻入身体，令人慵懒得直想打个盹。
向晓北忽然觉得，这日子实在是太美妙了。
突然，一阵玻璃碎裂的巨大声响从厨房那头传了过来！向晓北一个激灵坐起来，然后飞快地跑进厨房。
一片狼藉的厨房里，顾燃正双手撑着厨台站在那儿，茫然地看着地板上摔得四分五裂的碗碟。他原本夹在胳膊下的右拐也跌落在地。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沾满泡沫的手紧紧攥着桌沿，青筋浮现。向晓北的心一下就揪了起来。
她拿起扫帚簸箕把碎片收拾好，拾起他的拐杖擦干净递给他，低声说，“我来吧……”
顾燃默默接过拐杖，转身继续清洗着剩下的几个盘子，“没多少了，我干完吧。”
顾燃每一次弯腰都要撑着台子保持平衡，他刚洗完一个碗摞好，准备俯身下去拿第二个盘子时，沾了泡沫的右手突然滑了一下，把堆在一边的碗碟打翻了。没有手的支撑他身体一晃腋下的拐杖便掉了，左边身体整个栽在了水池里，还好左手及时撑住水池，要不然人也肯定摔了。
他很快重新站稳，可看到地板上好不容易洗好的那些碗竟摔了个粉碎。
刺耳的声响、混乱的场面，仿佛一下子把他拉回到了现实——他是一个在心爱的女孩生理期帮她洗几个碗，都能够搞砸的残废！
向晓北站在顾燃的身后，担忧地盯着他的侧脸，有些不知道怎么办。自见面起他的神采飞扬，似乎在一瞬间就消失了。。
顾燃洗完所有碗，擦干净双手，拿起一旁的拐杖架好，这才转过身。
他的脸上很平静，他没有看她，垂着眼有些抱歉地笑了笑，“对不起，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他的笑容带着些许的自嘲，低沉的声音里竟有一丝难言的苦涩。
向晓北心口震颤，一股陌生的酸涩泛起，一颗心像被人一把狠狠地揉捏在手里。
窗外的阳光落在他的脸上，他额上挂着细密晶莹的汗水。原本黑沉沉的眉眼也淡了，里面似有化不开的忧愁，他的嘴角似笑非笑，却看起来那样悲伤！
向晓北不禁朝着阳光里那个神色黯然的男孩走近。
她抬起一只手，轻轻地圈住了他，像安慰一个孩子似地拍了拍他的背脊，“顾燃，别难过……不要跟自己过不去，好吗？”
她感觉到怀里的身体猛地一震，绷得紧紧的，然后渐渐放松。
顾燃慢慢闭上眼睛，垂下的头虚虚地搁在她的肩膀上。向晓北发间的香气混和着阳光的味道，包围着他。
她在抱他吗？
顾燃一动也不敢动，连呼吸都不再用力！仿佛眼前的这一切似一场美梦，一动就会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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