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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帜
胡铮阳看着何穆慕从喷水池前离开,一个人呆坐了半晌,最后连包都没有上去拿,直接打车回了宿舍。一进门,胡铮阳便拔了电话线,关掉手机,点了眼药水,蒙上被子倒头就睡。这样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胡铮阳才知道,孟晓舒倒是一晚上彻夜未归,那些记者们知道胡铮阳和孟晓舒的关系,都借着这么个假公济私的机会亲近美人去了。孟晓舒只好躲在机房里剪了通宵的带子,直熬到机房外的人都睡着了,这才臭着一张脸回了宿舍。
孟晓舒说:“胡铮阳,你给我记着!”
胡铮阳只好嘿嘿地笑:“记着记着!”
孟晓舒一头栽倒在床上,说:“大恩不言谢,只是未到谢恩时。胡铮阳,我可是要收利息的!”
胡铮阳连连道:“收吧收吧。”
临出门的时候,胡铮阳小声嘀咕:“要不,我让小慕哥哥送你一张签名照?”
孟晓舒瞬间就从床上弹了起来:“必须要!”
胡铮阳回头看了眼孟晓舒,心里暗自叹了口气,只说了句“好”,便转身推门走了出去。
也许每个人都有独属于自己的一片痴吧,谁也不比谁辛苦,谁也不比谁幸福。
只是,偶尔的,心里还是忍不住有点微微的痛罢了。
离开宿舍,走到第一个书报亭的时候,胡铮阳买下了今天出版的所有体育报刊,然后,坐在湖边一处僻静的角落里,细细地读了起来。
不是没有做好心理准备的,不过看完报道,胡铮阳多少还是觉得有些意外。报纸上配发的照片里,大多看不清她的面容,就连姓名身份也一并被遮掩了去,只留下一个“疑似记者”的说法语焉不详。
胡铮阳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只好匆匆地赶回报社。昨天她没有理会史岑染的安排,只不过给专栏挑选了一篇以前就写好备用的稿件,再配了一条冬训的简讯,就把几个版面照常应付了过去。本以为史岑染必定是要另外安排人手再渲染一番的,没想到今天看了亦城球报,也不过就是她昨天编定的样子,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胡铮阳不觉愈发奇怪起来,便打算直接找史岑染去问个明白。
路上,胡铮阳打电话给何穆慕问:“你看到了吗,小慕哥哥?”
何穆慕道:“我看到了,有人在帮你,乐乐。”
何穆慕很清楚,他是让何屹坤和应颀一条条检查了新闻,但是并没有让他们遮盖掩藏到这个份上。
不过度地介入胡铮阳的生活,一直是他反复提醒自己的底线。
那么,到底是谁做的呢?
胡铮阳却不问那么多,只是欣喜地说:“你说得对,小慕哥哥,谁也不能把自己在原地困死,不往前走出去,永远都不知道路就在那里。”
何穆慕笑了笑,却没有回答。
要怎么告诉满心欢喜的那个女孩,有些路,也许踩上去的时候,就是泥足深陷的时候?
回到报社,胡铮阳去了史岑染的办公室,却发现办公室的门紧锁着。史岑染带来的助理小贾说,史总临时有事去了外地,昨天晚上一审完样稿就直接去了机场。
既然是史岑染审的稿,没理由就这样太太平平地让她过了呀?胡铮阳觉得纳闷,坐在自己位置上环顾四周,却发现偌大一个办公室,竟没有一个可以让自己倾心交谈的人。
最后,胡铮阳叹了口气,拿起手机,拨通了老杜的电话。
一个小时后,胡铮阳便在江海体坛周刊楼下的星巴克见到了老杜。今天不是周刊发刊的日子,老杜抄着两只手,挺着个啤酒肚,慢慢悠悠地晃了过来。只不过一个星期不见,老杜却激动地一把握住胡铮阳的手,又在胡铮阳肩头重重地拍了几下,这才坐下来,叹了一口气,又叹了一口气。
胡铮阳忍不住问:“杜老师,你还好吗?”
老杜说:“小丫头,这话应该是我来问你才对吧?”
胡铮阳尴尬地说:“昨天连你们周刊都在机场?”
老杜笑了笑说:“原来你那个时候拼了命地挺谭泽,也不是无缘无故的呀。”
胡铮阳连忙说:“杜老师,我跟别人解释不清楚,可是你总归知道,他害得我连报社的工作都丢了,又不是闹着玩的。”
老杜说:“那你有没有想过,他能不让你干足球,其实那场比赛失利之后,他要是想给自己做一点危机公关,其实也没有那么难?”
胡铮阳一愣,问:“您是说,我当时的做法是多此一举了?”
老杜摇了摇头:“这么多年,谭泽也不是没有负面新闻的,说起来,他还真没有用过这些背景给自己谋划点什么。”
胡铮阳嘀咕道:“那怎么就用到我身上了,不过就是冲了他几句,也值得这么小题大做。”
老杜笑眯眯地说:“小丫头,人和人之间是讲缘分的,有个词叫鬼使神差,或者说得更通俗一点,不是冤家不聚头,懂吗?”
胡铮阳一下子红了脸说:“杜老师,你也跟着他们小题大做。”
老杜说:“只怕我有心想做,也做不起来。你大概也看到今天早上的报纸了,所以才来找我的,是吗?”
胡铮阳点头道:“史岑染出差了,我不知道还可以去问谁。——杜老师,到底是谁在帮我?”
老杜一笑:“小丫头,你是猜不出,还是不肯猜?”
胡铮阳一下子愣住了,许久,才缓缓道:“果真是他。”
走出星巴克,胡铮阳把自己紧紧地裹在厚厚的羽绒服里,沿着临街的玻璃橱窗,漫无目的地信步向前走着。马上就是圣诞了,过了圣诞就是新年,胡铮阳突然想起小时候每到新年,妈妈都会给她买一件大红的新衣服,亲手给她穿上,然后心满意足地微笑着打量着她说:“还是我们家源源好看。”
也许只有在母亲的眼里,自己才永远是世界上最美的那个天使吧。
只是很多年来,母亲的身体一直不好,得知她考上亦大新闻系的时候,母亲无比喜悦地说:“源源,以后当上记者,一定要帮妈妈到处走一走看一看,你看到了,就是妈妈看到了。”
以前,她曾经觉得,所谓世界,不过是自己的所看,所感,所知,所觉;而现在,她恍然明白,每个人的世界,都不过一个又一个生命的连接。
胡铮阳走进路边一家服装店,选了件大红的中式滚边刺绣棉衣,包装好,留了个地址,请店家帮她快递回家去。然后,就赶回报社,用最快的速度排定完下两期版面,便坐上地铁直奔火车站而去。
直到坐上火车,胡铮阳都觉得有种恍惚而不真实的感觉。她要去哪里,又要去做什么呢?那个南方的城市里,有两个对她而言都无比重要的男人,一个救她于生死,一个救她于危急。
可是,她竟然对谁也没有说过一声“谢谢”。
是不是表达完感谢,就可以从此划清界限?
有多少谢说得完,又有多少情还得清?
争不如不相见罢了。
胡铮阳就这样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直到火车到站,又买了张车票,重新上车回了亦城。不过是一夕之隔,却没有想到一进宿舍,便听到孟晓舒揪住她连声问:“你去了哪里?电话打了多少次没人接,亦城球报被并购了你知道吗?”
胡铮阳莫名其妙地问:“什么并购?报社是媒体,又不是企业,怎么能随便并购?”
孟晓舒道:“你们亦城球报的上级单位是什么?”
胡铮阳道:“亦城日报啊。”
孟晓舒道:“亦城日报把亦城球报、江海体育周刊、长江球事三家体育刊物转给了宁省传媒集团。现在还是内部消息,再过几天,协议一签,就会正式对外公布了。”
胡铮阳愣了片刻,道:“难怪史岑染走得那么急。不过,只要亦城球报还在,那些和我有什么关系?”
孟晓舒道:“你傻啊胡铮阳,宁省为什么要收购亦城这三家老牌体育刊物,当然是看重它们的影响力了。别的体育项目我们暂且不谈,就说你主攻的足球,宁省的主队是什么,是济海队啊,你们变成宁省的报纸之后,你们的主队还能是致远队吗?——当然,作为一个专业体育记者,主队是谁本来也没有那么重要。不过我觉得就这一行而言,你其实也不是那么专业的对吗,胡铮阳?”
胡铮阳一下子怔住了。许久,才说:“你说得对,孟晓舒,我不专业,一点也不专业。”
唯一坚持的理由,只不过是因为,你在那里。
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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