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国天下

　　晚上的时候，李妈已经睡下，空气中有淡淡的花香，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洒下一方水银。我悄悄坐起来，停了一会儿，听着李妈均匀的呼吸没有任何异常，才轻轻地穿上鞋，又回头看了一眼一动不动的李妈，这才打开门，走了出去。
　　初秋的夜晚颇有凉意，我瑟缩着后悔没有多披件衣服出来。我没有点灯，瞧着黑洞洞的四下里没有人影，便急匆匆的朝华因池走去。
　　我身上发冷，四周又黝黑无人，空气中只余甜丝丝的花香，和微微地蝉鸣，月光投下自己黑魆魆的影子跟着我动，明明知道那是自己的影子，还是觉得身后有人的样子，几步一回头之后，自己竟把自己吓出了一身的冷汗来，汗液挥发之后身上更添凉意，我加快了脚步。
　　池旁早有一人等候。
　　月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一晃一晃的银白同样映在她的脸上，她带着温和的笑意，轻声道：“你来了。”
　　看见她的时候我瞬间就不害怕了，也笑了笑走上前去，“琅嬛姐。”
　　没错，我要见的人正是琅嬛，白日里那个泼辣的，和我有过节的，琅嬛。
　　之前暮城说他自有办法保护我，说的正是此人。琅嬛是暮城早些年便安插在相爷身边的一枚棋子，本意是暮城常常要溜出去玩耍，便放了一个人在相爷身边，随时给他放哨，许多年过去了，不知是忘记了撤回还是别有用意，琅嬛便一直呆在相爷身边，为暮城做事。不过不管怎样，如今看来，现下里倒是派上了不小的用场。
　　她能保护我。白天的时候初阳就告诉过我，琅嬛身上是有些功夫的。
　　而白天的时候，她是故意说那壶茶是极为珍贵的，我也是故意打翻茶托的，为的就是和琅嬛结下梁子，只因琅嬛在相爷处这么多年，多少有些暴露身份，而我是暮城放进来的另一枚棋子，是以必定要先和琅嬛划清界限，以掩饰自己的身份，是以暮城便安排了白天时候的那出戏，我不过是按照他的意思演出来罢了。
　　她十分警惕的看了看我的后面，确认没有人跟来的之后才放松下来，道：“白天演的真像。”
　　其实我是知道的，她说这话并没有讥讽我的意思，但是我的心中还是十分羞愧，偏生从她的话中品读出了一丝讥讽。我原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像临溪她们那样，为了主子的或者是自己的利益，违背自己原本的意图，就像临溪帮着隐瞒五小姐的死一样，我原以为如果自己在临溪的那个位置上，是绝对绝对不会答应的。但是，如今看来，其实我的骨子里也是和临溪一样的人，也学会了欺骗，隐瞒，假装，只不过我们的目的不同罢了。
　　我红了脸没有答话，她似乎也看出了我的窘迫，兀自笑了笑，在我看来，竟有那么点凄楚，“你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吧？”她的眼睛中映出波光粼粼的池水，显得格外明亮，“我已经做了五、六年了。”
　　她说“这种事”，我想，也许这原也不是她的本意吧，她不觉得这件事是什么好事，所以十分厌恶的说是“这种事”。
　　但是，我是为了五小姐，我不禁好奇起来，那么琅嬛又是为了什么呢？
　　我自然没有问出口，我相信那必定是属于她的刻骨铭心，只是静静的看着她，等着她说下去。
　　但是她却没有再继续，叹了口气，笑道：“我来仔细的讲讲这个地方吧。以便你行事，”她拍了拍旁边的石头，温和的看着我，“坐下听。”
　　我了点了点头，忽的就觉得此情此景尤为熟悉，反应了一阵才想起，是暮城，那次便是和暮城坐在这里，我还编了一个故事给他听。
　　在我收回思绪的时候，琅嬛已经出声：“先跟你说说你第一个见过的初阳吧，初阳年纪小，才进来两年，你是不是觉得她十分单纯没有心机？”她突然问道。
　　我诚恳的点了点头。
　　她轻笑了笑，不是嘲讽，而是同情。“你别小看初阳，都说相爷身边只有一个大丫鬟，但是实际上掌权的是三个，那便是大丫鬟怜春，琳盈，我，还有初阳。你想想，一个刚进府两年的小丫头就能爬到这个位置上，究竟该有一颗怎么样的心呢。”
　　我心中一惊，细细想来，却也有些羞愧。只因自己也是进府两年，到如今依然只是个小丫鬟，碌碌无为。将心比心，年纪看上去更小一些的初阳，究竟经历了怎样的明争暗斗，才走上了今天的这个位置？如果是我，我拼死拼活的能走到多远？
　　初阳，果然是小看了她的。
　　我又有些好笑，初见她时，竟还想要把她和梳歆相比，当真是瞎了眼了。
　　看着我吃惊地表情，琅嬛十分满意，继续道：“但是初阳掌管的都是些琐事，和相爷不搭边，我就不消说，必定会助你一臂之力，但是你要知道你要讨好的人，却绝对不是大丫鬟怜春，而是琳盈。”
　　“怜春确是相爷的大丫鬟，但是只不过是个只知道讨好相爷，两面三刀的主儿，若说没有谋略却也不是，但是绝对不及琳盈的十分之一。当初我的身份，便是琳盈揭穿的。”
　　我不禁回忆起白天的那个美丽的女子，当时却只觉得她十分亲和十分贴心，像是风中摇曳的解语花一样惹人喜爱。却万万不曾想到，她却也是个如此冰雪聪明的人。
　　“你也知道，琳盈掌管的是所有的丫鬟，而怜春管的却是相爷的饮食起居。因为之前便和少爷商量过，不能太过招摇，是以没有直接安排你到更高的职位，只是单纯的让你接替了之前的园子，一来可以掩人耳目，二来便是让你接触相爷处的人，先处理好这里的人际关系，也免遭他人的嫉妒，有嫉妒，便必有陷害。”
　　我听后深觉十分沉重，心中像是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一般喘不过气来。“那么，究竟如何讨好琳盈呢？”我听见自己的声音问。
　　“现下里，你只是个烹茶的丫鬟，几乎是连见相爷一面都难，更别提为少爷做事了，所以你要自己学着如何在这里生存，如何去见相爷。”
　　我默默地低下了头，明知自己没有那个能力，甚至对自己当初决定帮暮城的决定有些后悔。
　　琅嬛似乎猜中了我的心思，安慰似的拍了拍我的肩膀，道：“别灰心，你放心大胆的去做，钱财人力之类的东西少不了你的，况且我也会帮你的。你别太害怕。”
　　但是这一番话却一点安慰的效果都没有起到，听了“钱财人力少不了你的”的时候却觉得十分讽刺，终于有一天我得到了以前梦寐以求想要得到的东西，但是却早已没有了当初的热情。
　　我想，为暮城做完这最后一件事，等到他把五小姐的死查清楚，了却我最后一桩心愿，我必定离开相府，不论做什么，我都要先离开这里。
　　回去的时候一直恍恍惚惚，脑海中却没有想任务的事，反倒都是福九的影子，我现在十分想念他。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