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螽斯振振
今儿个是内命妇入宫陪侍的日子,早膳过后,让吉祥和宛如带了人去御花园里收拾,春光正好,打算和她们在御花园赏赏花看看景,顺道把该说的话说了。
出了慈宁宫的后门,想着多日来没活动过手脚,打发了抬肩舆的小太监,和苏茉尔一道领了三五随侍宫人,沿着外西路溜达,权当健身。抬头见朵朵白云飘浮于蔚监的天空,空气清新剔透,顺眼望去紫禁城长长的宫路上一道道门楼依次排开,很有些岁月如梭的意思。穿过红墙黄瓦琉璃顶的螽斯门,飞檐下绿釉的底托出黄釉的花,与如意纹相合,门两边黄色琉瑞柱子立于白石基座上,顶上是满蒙汉三语的螽斯大字,紫禁城现在还不是故宫,福临也还没有恼了蒙古,各宫各门的匾额上依然是三种文字。前世听导游讲解时只记得螽斯即是蝈蝈,还曾疑惑怎么会有蝈蝈门,这些日子看《诗经》,才知道螽斯振振、宜尔子孙之意,与百子门相呼相应,更是期待子嗣绵延的意思。
想着子孙,溜溜达达就到了长春宫。福临入关后,长春宫还未住过正经嫔妃,一直也是闲置,原正殿前摆放的铜龟铜鹤上已布满铜绿,冷森森寂然无语。除去正殿外还有东西配殿绥寿殿和承禧殿,俱是宽敞明亮的,歇山顶,前出廊,明间开门,隔扇风门,竹纹裙板,步步锦支窗。长春宫南面,即体元殿的后抱厦,为长春宫院内的戏台。东北角和西北角各有屏门一道,与后殿相通。
后殿原为怡情书室,巴颜珠住进来后,福临给改了怡情阁,也是极宽敞的,两侧还各有耳房。东有益寿斋,西有乐志轩,现倒都空着的。当初选中这个地方让巴颜珠安胎,也是想着地方宽敞,让她怡情养性也好。又想起若是皇长子大些了必会骑在铜龟铜鹤上淘气,那时候可就没有铜绿了。
从前殿绕到后殿,却未见宫女太监守门,我心中生疑,问苏茉尔:“巴颜珠这里配着几个人使唤呢?”苏茉尔回话:“按例只得两个宫女两个内监,毕竟位份低,皇上又赏了图赛尔给巴颜珠,两个原在乾清宫里就要好,现这宫里都是图赛尔照料着,内监亦选了小唐子,是巴颜珠的同乡,还有一个小礼子,也是原来乾清宫的人,奴婢问过老安,这两人都是稳妥的,不是什么眼高心大的。”
我点点头,听着都是好的,只是这一路进来,怎么半个人影都不见呢?
正疑惑着呢,走近怡情阁,却看见吴良辅在这守着,我摆摆手,不让他出声,只听见里面如莺啼婉语:“——巴颜珠姐姐想是用得着的”,又听见福临的声音:“如此倒要谢你好心顾看她了,珠儿吃亏在身份低些,原在太后身边时还好些,现在倒没了说话的人,你若是得空来陪她说说话也好。”再听那轻脆莺啼里多了几分婉转妩媚:“奴婢不敢当皇上谢字,原就是奴婢和巴颜珠姐姐投缘。”
正听着呢,身后传来声响:“奴婢(才)给太后请安。”我转身看见两个小宫女两个小太监分别捧了几样漆盒正蹲身行礼,我抬手让他们起来,正欲问话,福临已迎出来了:“儿子给皇额娘请安。”后面跟出来一位袅袅娜娜的旗妆少女,躬身一礼:“奴婢淑宁给皇太后请安。”
我只得先扶起福临,问道:“皇上可是来看巴颜珠的?怎么不见她?巴颜珠可好?”
福临面带忧色:“正要去回皇额娘呢,巴颜珠近日里吐得厉害,连略饮些清水都要吐出来,听图塞尔说昨个夜里又折腾了一宿,难得刚睡着了,儿子让图塞尔守着她,千万不要惊动,让她好好歇会儿吧。”
我点点头:“那额娘也不去瞧她了,又闹得她不得安生,待她醒了,额娘再过来看看,只是太医怎么说?可开了药?”
福临回话:“太医倒说不碍的,月份大些就好了,是药三分毒,能不用还是不用的好,再说药味难闻,怕是更易引起呕吐。”
我又问道:“是哪个太医看得?别净是些不肯担干系的,再误了事。”
福临忙道:“是医正江德和福喜两个瞧得脉相。”
我心中生疑:“福喜是满人?江德是汉人?这两个人能说到一块去?”
福临略一犹疑才回话:“儿子原也是虑得太医误事,才满汉各挑了一个,只是见两下里都说不碍事,才略放些心下来。”
我心中一思忖,忽而对福临笑道:“皇帝思虑得是,用人该当如此。”
我故意与福临在门外说这大半晌话,才装作刚瞧见淑宁的样子,免了她的礼,问道:“淑宁不在储秀宫学规矩,怎么有空到长春宫来了?想是桂嬷嬷见你学得好了,准了你四处溜达?”
福临见我隐约有怒意,倒急忙替她分辩:“淑宁格格亦是来瞧巴颜珠的,听闻巴颜珠吐得厉害,便让人给巴颜珠拿了些吃食物件。”
我不好拂了福临的面子,按下福临的手略一摇头,示意他不要着急,又对淑宁说道:“现在各宫主子未定,巴颜珠又怀着身孕,宫里的好东西自是先进紧着她来,你那里有什么好东西比宫里的还好?再说若随便用了些什么,有个一星半点的差迟,你可耽得起?这就是你日日往寿康宫跑学来的见识?贵太妃没有教导你,宫里最忌讳的就是给孕中妃嫔送东西,先得太医验过不说,还得管事嬷嬷看过有无冲撞,你这样莽撞送来,可是规矩学好了的样子?”
淑宁两颊绯红,双目含泪,忙俯身请罪。
我摆手让她起来,又语意深长地对她说:“前几次你借着孟古青的力去慈宁宫献殷勤,我没搭理你,就是想让你长个记性,没想到你倒往寿康宫跑得勤了,你那贵太妃姑姑若是好好教导你也就罢了,偏还往岔子上指引。前儿个她在我这里求了宛如做媳妇不得允,倒挑唆你去了。”
说及此,我深看她一眼,“你若是觉得寿康宫的门好进,倒越性亲上加亲做了她儿媳妇可好?皇帝几个兄长都指了亲事,我这里正给博果尔挑媳妇呢。”
淑宁听及此处,慌得脸色霎白,腿一软跪倒在地,口中只称“太后恕罪”,却仍是双目含泪往福临那边扫去。福临如今对宛如日渐上心,对博果尔原就有些亏欠之情,此时对淑宁更是心有不忍,又待开口说情。我却说在他前面:“淑宁格格,回去好好思量下吧,寿康宫和慈宁宫隔得近,你与贵太妃商量好了,我在慈宁宫等你的信,只是,你记住了,我的媳妇儿只要安份的。你跪安吧。”
淑宁格格又行一礼,才惨白着脸去了。
我转过头,拉着福临往外走,又吩咐苏茉尔:“你留这儿看看吧,看那些宫人拿来的什么东西?找太医验看下,若是无害让巴颜珠看看可有合胃的,在长春宫单设个小厨房,她什么时候想用了就要有,另外嘱咐她的掌事宫女叫——?”
苏茉尔忙回道:“图塞尔”,我点点头:“叫她记着,再有什么人送东西来,一律找太医验看过,另作好记录方可,外面的东西还是少用些好。再有找些稀奇玩意来晃晃巴颜珠的眼睛,心思分散了就舒服些了。再有不舒服勤着点看太医,千万别怕麻烦。”
苏茉尔一溜答应着记着了,我和福临出了门,又想起福临说得话,让个小宫女给苏茉尔传话说:“让吉祥、如意她们几个抽空多来陪陪巴颜珠说说话,这长春宫里清静是清静了,又太冷清了。”
走出一段路,我又想起,这院子里花木甚少,忙又让人去传话:“让苏茉尔忙完了到花房去挑些盆栽花木,多挑些气味清淡的,送到长春宫去。”
再往前走回乾清宫就要绕路了,我与福临站住,才对他说:“皇帝,你现在还想把宛如指给博果尔吗?”福临面色一红,有些讪讪地,当初铁了心要指婚的是他,现在看上宛如的也是他,虽是少年心性,却也知道君无戏言,只能是讷讷无语。
我笑着打趣他:“皇帝这会子知道不好意思了?还怨不怨额娘不成全你的旨意?”
福临如今与我亲近了许多,在我面前耍赖:“额娘就不要取笑儿子,是儿子不能体谅皇额娘的用心,额娘就饶了儿子这一遭吧。”
我用食指点下他的额头:“哪有点帝王的样子?”
接着,我正色与他说道:“额娘总想把最好的给儿子,我是这样,贵太妃也是这样,皇帝想想,贵太妃最想给博果尔的是什么?”
福临听了有些愣怔,我再对他说:“额娘约了简郡王福晋、佟夫人,董鄂夫人在御花园赏花,皇帝忙自个的去吧。想明白了到额娘宫里来用晚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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