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长春—孝贤皇后

　　“给皇额娘请安，”雨晴与静娴一前一后、一丝不乱地给皇后行礼。

　　自打雍正亲口吩咐让雨晴安心养胎，她便没有来过储秀宫了，此时，只规规矩矩地等着皇后发话。

　　”起来，赐座，“皇后慢悠悠的声音传来。

　　”多谢皇额娘。“

　　“福晋身子可好？”皇后客气地问道，转身又吩咐身旁的宫人道，”快，拿几个软些的垫子，还有脚踏，把这茶水也换掉。”

　　“臣妾哪儿就那么娇贵了？”雨晴含笑道。

　　”皇上既已说了你不用过来，你在乐善堂待着就好，这一来，倒让本宫手忙脚乱地，生怕储秀宫里的人伺候不周。“

　　”皇阿玛、皇额娘吩咐的是，臣妾本该遵从皇阿玛的意思，只不过，如今恐怕待在乐善堂才会有人伺候不周。“

　　皇后狐疑道，”此话怎讲？福晋不妨明说。“

　　雨晴看向静娴道，“不如劳烦妹妹来说。”

　　静娴低头走到皇后面前，又施礼道，“皇后娘娘，臣妾今早吩咐刘嬷嬷去乐善堂的小厨房取珍珠粉，过了许久不见她回来，便寻了去，才见她竟背着臣妾拿红花准备搀在福晋的安胎药里！”

　　见皇后脸色大变，雨晴在一旁道，”臣妾年轻、见识浅薄，出了这样的事不敢擅自定夺，只得先来回皇额娘。“

　　皇后还未来得及作答，只听门口宫人宣道，”熹贵妃来了。“

　　话音未落，熹贵妃就已经进门了。见雨晴与静娴起身请安又忙说，”福晋免礼，“才上前去给皇后行礼。

　　”熹贵妃也坐吧，“皇后此时已恢复了镇定。

　　”什么事方才说得这么热闹？“熹贵妃的声音异常和悦，”也说来让本宫听听？“

　　静娴踌躇了片刻，又将刘嬷嬷的事向熹贵妃说了一遍。

　　皇后厉声问道，”福晋、侧福晋，可有证据么？“

　　雨晴从容作答，”回皇额娘，臣妾前两日就发现每日喝的安胎药味道异常，不敢喝。钟太医验过后才知药理放了红花。臣妾细问了御药房，今日只有乐善堂的人亲自去领过红花。今儿早在刘嬷嬷身上就有红花，又有乐善堂小厨房里的两名宫女亲眼看见她出入。“

　　熹贵妃听了，一脸气愤道，“那这个刁奴在何处？何不带上前来审问个清楚？“

　　雨晴答道，”刘嬷嬷已认了罪，说无人指使，旁的也并未多说。“

　　皇后顺势道，“既如此，人赃并获，是乐善堂的人，四福晋一向做事周全，再审想必也问不出什么新鲜的。”

　　”皇后娘娘说的固然是，但一个嬷嬷多大能耐，怕只怕，背后有人指使。”

　　静娴一向最怕熹妃，此时被她已吓住了，跪下道，“贵妃娘娘明鉴，臣妾从未指使过她！”

　　“额娘，亏得侧福晋才得以揭晓此事，无过反而有功，”说着，雨晴也正欲跪下，才被熹贵妃拦住了。

　　“罢了，”熹贵妃冷笑道，“还是皇后娘娘说的在理，臣妾多虑了。”

　　皇后面无表情道，“既如此，嬷嬷刘氏，心肠歹毒，背主作恶，意图谋害皇孙…杖毙。熹贵妃可觉得本宫处置的妥当？”

　　熹贵妃忙笑道，“娘娘的旨意，嫔妾怎敢过问。”

　　“如今妹妹同本宫一起管理后宫，自然是要协助本宫。”

　　”娘娘一手协理六宫多年，自然事事思虑周全，“熹妃恭敬地答道，“只不过…嫔妾以为，刘嬷嬷毕竟是乐善堂的下人，四福晋与侧福晋难免失职之责。”

　　皇后思忖了片刻，只得说，“福晋治家不严，侧福晋管教下人无方，大正月里，也不好多罚便只停你们各半个月的月俸。“

　　”娘娘慈心，“熹贵妃起身向皇后欠身，又向雨晴和静娴道，”还不快谢皇后娘娘。“

　　谢了恩，走出储秀宫，雨晴才拍了拍静娴的手，小声笑道，”还好，有惊无险。“

　　静娴却还是一脸愁容，低着头道，”姐姐，其实贵妃娘娘说的没错，刘嬷嬷背后——”

　　“你我心里清楚，不必宣之于口，”雨晴打断她道。

　　静娴无措，再次向她施礼，”多谢姐姐。”

　　储秀宫中，皇后见众人都走了，才气愤地将自己的茶碗重重地在案上一搁。“不中用！”

　　秋月也不敢出声，只得上前去擦拭桌面上洒的一滩茶水。

　　皇后仍自顾自地嘀咕着，”刘嬷嬷做事那么不小心且不说，若事成了，换她一条人命也不足为惜。只是这静娴竟不领本宫的情，还公然与本宫作对！“皇后情绪激动，一阵猛咳。

　　”娘娘…您息怒，侧福晋年轻不知事情要害，“秋月忙上前去给皇后顺气。

　　”不行，“皇后粗喘着，却转念有了新的主意，“无妨，她既不为乌拉那拉氏的地位打算，是她不识抬举。毕竟，乐善堂也不只有她一个侧福晋。”

　　——

　　回到乐善堂，雨晴见自己房里的灯已亮了，窗上隐约可见一个昏黑的人影，便知是弘历在等她。

　　先是一串轻柔地脚步声，接着那熟悉温婉的声音唤道，”四爷。“

　　”回来了？“弘历坐在灯火昏暗之处，神色难辨。

　　”嗯。“走到他跟前，雨晴才看见，他一脸暗沉，眼光锋利，便什么都明白了，默然在他对面坐下。

　　弘历缓缓开口，”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原打算何时告诉我？还是要一直把我蒙在鼓里？“

　　“爷言重了。一个嬷嬷背着主子做了亏心事，幸好侧福晋及时禀报，我才安然无事，小事而已，哪里犯得着叨扰你？不过，话说回来终归是我治家不严，四爷若要降罪，臣妾甘愿受罚。”

　　”背着主子？！”弘历原本还压着怒火，此时却按捺不住了。“别在这里跟我装糊涂！你早就知道是谁做的，为什么护着她？”

　　“原来爷也都知道，”雨晴仍无动于衷。

　　“你比我清楚，是谁背后指使，皇额娘、侧福晋，都难逃其咎！”弘历几乎指着她的鼻子道。

　　雨晴却仍是一淡然与他理论的样子，”静娴若真心要害我，又何苦跑来把这事如实告诉我？爷可不能冤枉了好人！“

　　”即便如此，你也该多给她个警醒。”

　　“静娴是个心思单纯之人，又一心为了你着想，本就没有错，我又怎么会忍心将这样的一个人陷入这斗争中？”

　　弘历气得手有些抖，站起身走到背对的多宝阁处，”晴儿，你不忍心她，难道就忍心让我胆战心惊，一次次的幻想，我若失去了你和孩子，你若被这宫里蛇蝎般的人害了，我会怎样生不如死！“说完，弘历狠狠地将颤抖的手攥成拳头，气氛之下向紫檀描金多宝阁里的小珐琅彩双环瓶一砸。参差不齐的尖锐瓷片落了一地，鲜红的血则顺着他的手背流了下来。

　　雨晴惊地起身，几乎扑向他，”弘历！”

　　”不要过来！我这样会伤到你的，”他转身背对着她，声音低沉却嘶哑。

　　”不怕，”她的声音一贯得柔软，却也坚毅，这才徐徐走到他身后，张开手抱住他精壮的腰身，把脸贴在他的后背。“是我不好，原不该瞒着你的，只不过，我做的事，也有我自己的道理。”

　　弘历听她难得稍服了个软，情绪缓和了些，却不肯罢休，只冷哼道，”你从来都最有道理，那我就没有道理么？“

　　”有有有，”雨晴边抚慰，边找出桌下抽屉中的小药箱，拉过他的手，轻柔得开始替他清理伤口，絮絮道，”你恼了我事小，伤了自己的身子事大。你这样，终归还是我最心疼，你全当饶了我吧。我也承认，我知道皇后必然对静娴有所暗示，但是我真的相信她自己没有这个心思。何况，若此时趁机罚了她，保不定会让她跟我反目，与其来硬的不如来软的，你说是不是？“

　　弘历因疼痛皱了皱眉，用未受伤的手一把将她揽在怀里，却没有给她答复。

　　把头埋在他身前，她还是会卸下防备。“弘历，你说，这深宫之中，真的能信谁？”

　　“我信你，”弘历不假思索道，片刻后却又叹气，“但我不知，你此时是否也信我。”

　　——

　　处置了刘嬷嬷从储秀宫出来，熹贵妃便什么都明白了，恨恨地对景泰说道，“那么多年，我对她俯首称臣，言听计从，从来没有过非分之想，可她如今却敢去打我儿媳妇的主意了！”

　　景泰忙扫了扫四周，见无旁人才道，“娘娘，如今皇后自圆明园的事后，在宫里的势力大不如前，皇上又晋了您的位份，给了您协理六宫之权，她心急才会出此下策。”

　　“想来也是。皇后是个城府极深之人，如今怕是真的着急了，她既想斗，本宫也乐意奉陪，”熹贵妃说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景泰，本宫方才吹了风，身子有些不适，叫钟太医尽快去钟粹宫请平安脉。“

　　——

　　正月里愁事虽多，但二月里却来了个极好的消息：雍正下旨，册封四公主为和硕和惠公主，下嫁喀尔喀博尔济吉特氏多尔济塞布腾。

　　公主出嫁前礼节繁多，明玉忙里偷闲与可欣一同去乐善堂向雨晴与弘历道别。

　　三个姑娘都有些唏嘘，不禁落泪。

　　明玉虽心里感激弘历、雨晴，却嘴上忍不住半哭半笑地埋怨道，“四嫂一手促成的事，如今怎么反倒哭了，惹得我们也陪着你流泪！”

　　雨晴擦着眼泪道，“你这脾气，都要嫁人了怎么还是一样。我就盼着你嫁去了得个厉害婆婆，看你还嘴这么刁！“

　　明玉又羞又恼，瞪着雨晴道，”四哥！你听四嫂说的…“

　　弘历笑道，”她说的不假，那蒙古的婆婆可厉害着呢！“

　　可欣也在一旁忙问，”真的？“

　　“怎么？你也怕你四嫂给你找个厉害的蒙古婆婆？”弘历打趣道。

　　可欣站起身走到明玉身边，指着弘历道，“好啊，我算看清了，你和四嫂一个鼻孔出气，存心那我们玩笑！”

　　“好了，”雨晴笑道，“什么蒙古婆婆厉害？你们也肯听你四哥瞎编。不过，玉儿，你此去远嫁，可不比在宫里。这额附为人是咱们信得过的，这一点我放心，只是你自己一个人在外要处处多留意。你虽贵为公主地位崇高，但也不可对婆家不敬，知道么？“

　　弘历在一旁道，”玉儿虽嘴上厉害，但她自然知道要害。若再说，她必要嫌咱们絮叨了。“

　　雨晴凄然到，”不过是想着日后不能成日见她了，却也不能做些什么，只得多嘱咐她些琐碎的。“

　　可欣忽然叹气道，”哎，嫁了人这般麻烦，多了那么些规矩…我倒宁愿日后不嫁人。“

　　“说什么呢？难道你要在宫里呆一辈子不成？”雨晴嗔道。

　　明玉一努嘴道，“我这一出嫁，倒便宜了她，皇阿玛哪里舍得我们两个都同时远嫁了，少不得要留她几年。”

　　可欣却上前挽住明玉的手道，“好姐姐，你自然知道我是最舍不得你的。”

　　雨晴忽然想起来有东西要送给明玉，便问彩云道，“我要送给四公主的东西在哪儿？“

　　”回主子，您前儿让锦瑟收着了，”彩云答道。

　　雨晴不见彩云在身前便叹道，”这丫头跑哪儿去了，怎么一个晌午都不见她在跟前？“

　　明玉有些忸怩道，”四哥四嫂都让人送了那么多东西，还嫌不够？“

　　”那都是四贝勒和四福晋送的，过过场面，“雨晴笑道，”我给你私底下送的物件，是我的心意。罢了，改日找出来叫人送你那里吧。“

　　——

　　因博尔济吉特氏策凌将军在进攻准噶尔一事上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当下正是用人之际，为了拉拢博尔济吉特氏，和硕和惠公主的下嫁之礼办得尤其隆重。

　　为此，皇后可谓日夜操劳，又是大正月里，不慎感染了风寒。宫里人都知道，皇后上了年纪，又为六宫的事操劳，近年来一直小病不断，因此都不纳罕。只是这风寒来势凶猛，且一直拖到过了年，还连绵不断，一直未大好，太医只一味地说，病去如抽丝。

　　雍正听了勃然大怒，差点把给皇后诊脉的太医吴谦判了个斩监候，幸亏熹贵妃好言好语地劝着，雍正才肯作罢。皇后病着，正月元月里事情有多，自然是熹贵妃一手打理，忙得不亦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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